竹马竹马

    街头篮球场上，夏珉的脸色沉了下来，一言不发地盯着面前的人。
    汪洋抱着胳膊看他，嘴角上扬勾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夏珉走了几步上前，高高扬起了手。
    汪洋正准备抬起胳膊接下那一拳，下一秒却被夏珉单手捞进了怀里。
    “你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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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什么，觉得我要和你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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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汪洋。”夏珉抬起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摸了摸他翘起的头发：“我怎么可能舍得打你啊。”
    怀里的人没说话。
    夏珉紧了紧怀抱着汪洋的右手，左手继续捋着omega翘起到头发，像是在给动物顺毛。
    他说了一段不好听的老故事。
    童戚戚和夏华吵架了，这次吵得特别久，总也好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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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不再说话，靠着儿子来传递家中的一切信息。
    这样子的情况不知不觉持续了好几年，久到年幼的儿子已然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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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懂为什么父母明明这样了，却不肯分开，别说爱不爱，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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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懵懵懂懂的少年明白了。
    不是不爱了，恰巧是因为太爱了。
    只不过一个是爱情，一个是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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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是情不自禁地关怀，一个是迫不得已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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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戚戚建起了密不透风的城墙，防的不止是夏华，还有那份让她喘不上气的亲情。
    “他们应该分开。”年幼的夏珉想道：“我要随时随刻做好他们离婚的准备。”
    第二座城墙平地而起，瘦弱的少年亲自为它添砖加瓦。
    “可是我却发现，爸妈谁也离不开谁。”
    城墙崩塌，落下一地尘灰，飞扬在灰色的天际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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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段压抑无比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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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珉说不出自己对爸妈是什么感觉，或许有一丝怨恨。
    可是当夏妈为他烧了一桌子菜，温柔地摸着他的头让他多吃点。
    当夏爸调着望远镜招呼他过去看星空，微笑着为他讲解那些生动有趣的天文知识。
    那一丝还没有成型的恨意在顷刻间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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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开始学着保护自己，学着一点一点看淡这个家。
    给双眼蒙上一层淡漠的滤镜，尖利的刀刃就不会刺穿心脏。
    只有隔壁男孩儿冲他张牙舞爪扮凶的时候，一束阳光才会冲破乌云，堪堪照到他身上。
    那一天，他突然看到自家厨房的窗户下边蹲着一个小孩儿。
    “你搁这儿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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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洋呆立在那里，红了一张脸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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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菜香呢？不如闻闻你身上那牛排味儿。”夏珉笑得一脸揶揄。
    对家的汪洋他熟悉，脸上的寂寞快要化成实质了，却成天气势汹汹地掩藏。
    “说什么呢！”
    一听夏珉拿他的信息素开玩笑，汪洋气得就要朝他扑上去，谁知右手被他一把拽住，怎么也挣脱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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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珉那只手拽得紧紧的，一边跑一边大喊：“妈！”
    “妈，汪洋搁厨房外头闻菜香呢。”
    跟只没饭吃的小狗似的。
    夏珉在心里补充道。
    汪洋正要发怒，就被出了厨房的夏妈牵起了手，当下觉得害臊得不行。
    “汪洋，要不要来咱家吃饭，尝尝阿姨的手艺？”夏妈蹲下来亲切地问道。
    屋子里飘着一股菜香，几道已经炒好的菜放在桌上，色香味俱全。
    汪洋咽了咽口水，身体先于理智点了点头。
    天色渐暗，夏家的窗户透出橙黄色的光，照亮了空无一人的汪家。
    夏妈坐在餐桌上，不断地给两个孩子夹着菜，没一会儿，汪洋饭碗里就堆起了一座小山。
    夏妈腾出手敲了敲夏珉的头。
    “发什么呆，好好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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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洋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嚼着。
    原来这就是家常菜的味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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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岁的汪洋吸了吸鼻子，猛地扒拉了两口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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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噎不死你，慢点吃。”
    竹马和竹马一起长大，有些感情却被困在了时光里，止步不前。
    “夏珉。”夏妈蹲**来，朝他招了招手：“妈妈有任务要派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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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夏珉立刻跑到夏妈身边，故作天真地竖起耳朵听任务。
    “帮我告诉爸爸，爷爷奶奶寄来的快递，早上已经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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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珉接了任务，小跑到了夏爸的房间去传话，顺了夏爸桌上的一颗奶糖。
    夏爸对着欢欢乐乐朝房门外跑的儿子训道：“少吃点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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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抓着飞机，故作天真地模仿着起飞降落的声音，欢快地穿梭在夏爸和夏妈之间。
    飞机起起落落，模型终有一日褪去了原本的眼色。
    夏妈有先天性心脏病，这几天心口总是没来由的痛。夏爸从国外带回了珍贵的药材，交给了夏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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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爸去房间办公，夏妈在客厅吞了药。
    “妈，爸问你感觉怎么样？”
    “不知道。”夏妈回道。
    “爸，妈现在还没感觉，这种药起效没那么快，再等等吧。”夏珉回了夏爸的短信。
    经过夏妈的时候，夏珉拍了拍她的背道：“妈，爸让你多喝点水。”
    夏妈没说话，沉默地喝了几口水，在进房门前突然回头叫住了儿子。
    “你告诉夏华，不要再来问我任何问题了。”
    “我一听到他，心脏就跟被一只手拽紧了一样，难受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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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妈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克制和压抑，她头也不回地进了房间。
    夏珉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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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关了客厅的灯走到窗边，抬起头看了许久的夜空。
    今天是月初，星光璀璨，夜空美得如同一幅画。
    他忽然想起热爱天文的父亲说的商宿与参宿。
    汪洋一定不知道，他家里总是空荡荡的，没人会告诉他。
    夏珉突然想去告诉他。
    一切自己听到的新鲜事物，他都想和汪洋分享。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夏珉从屋顶上下来的时候，夏妈已经若无其事地坐在客厅里了。
    “夏珉啊，明天妈妈要去做头发，回来要给你带点什么吃的呀？”夏妈笑着问道。
    “不用了，妈。”夏珉背过身，假装在食品柜里翻着零食。
    手机上的信息提示音响起，划开一看，是夏爸发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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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问你妈，吃了药感觉怎么样？”
    “她说感觉好多了。”夏珉点开对话框回了信息。
    平静的日常像沸腾前的清汤火锅，你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里面有些什么，却猜不到它几时翻涌。
    夏妈的心脏痛越来越严重了，她去医院检查了。
    心内科、呼吸科，一切都好，可她却在夜里呼吸苦难，心慌又不安，心脏疼得无法入眠。
    夏爸开始担心了，夏妈说，那是他的伟大的责任感在作祟。
    夏珉皱了皱眉头，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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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夏妈突然告诉夏珉，她的头发好像变少了。
    夏妈在镜子前看了很久，最后皱着眉头走了。
    童戚戚是一个多么爱美的女人啊。
    她每个月都去美容院和理发店，还大老远地跨城做医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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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珉看着过去的照片，发现他妈那时候真的跟个小姑娘似的，无时不刻地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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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自内心的笑，可是这样的母亲不见了
    夏珉这才猛然间意识到，他对母亲的爱，也不过是“伟大的责任感”罢了。
    “我太坏了，汪洋。”夏珉伸手抱紧了汪洋的腰：“我妈生病了，我却完全没有发现。”
    13岁的夏珉在某一天突然离开，留下了13岁的汪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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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爸偷偷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可是夏妈不愿去看。回想起来，夏妈已经辞职不做心理咨询师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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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问起为什么，她只说自己累了，想好好休息。
    夏珉继续做起尽职尽责的传声筒工作，却一个人在漆黑的夜晚彻夜不眠。
    两年的时间里，夏珉常常会想起那个在雷声里瑟瑟发抖的孩子，可是他无暇顾及。
    “做不到爱家人，怎么可能学得会爱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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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岁的夏珉在一天夜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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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是，他突然意识到。
    他喜欢汪洋，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
    当那个散着牛排香的男孩儿张牙舞爪地对着窗户吓他的时候，他觉得，真香，想咬他一口。
    当那个细皮嫩肉的男孩儿舞着玩具宝剑要砍他的时候，他觉得，真凶，想将他一军。
    当那个故作凶狠的男孩儿被雷声吓到瑟瑟发抖的时候，他觉得，真惨，想摸他一把。
    当那个做着鬼脸的男孩儿在黄昏下跟他说再见的时候，他想，真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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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哭不哭的，一点儿都不诚实。
    想哄他哭，然后再亲他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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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害，说好了三章在一起，再给我一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