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逐

    1）孤独
    曾经，夏珉觉得汪洋是个喜欢耍酷的小屁孩。
    家长会的时候一个人，亲子运动会的时候一个人，吃饭的时候一个人。
    过去他以为，这个凶巴巴的小孩儿没什么害怕的事物，直到8岁那年看到了在雷声里瑟瑟发抖的男孩。
    他才知道，原来汪洋害怕的时候也是一个人。
    一开始，情感偏淡漠的他觉得很有趣，抱持着一种观察的心态想要进一步接近汪洋。
    当时的汪洋长了一身刺，谁敢开他的玩笑，拳头下一秒就到。
    尤其是被拿信息素开玩笑的时候。
    夏珉招招手，把周围的一圈小伙伴叫了过来。
    “你们知道汪洋身上为什么总一股牛排味儿么？”
    “为什么呀！”小胖子韩东像在上课似的举手提问。
    “因为他开牛排餐馆儿的，味道一顶一的好。”
    汪洋很讨厌自己的信息素。
    因为汪妈不喜欢，这味道好死不死和他出轨的父亲一样。
    那个alpha在汪妈怀孕的时候，出轨了一个fq期的omega。苹果香和牛排香交织在一起，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
    alpha口中的情不自禁，信息素吸引下的“情有可原”，为一段ab恋画上了句号，也让汪妈患上了“特定信息素排斥症”。
    她一闻到牛排味的信息素就犯恶心，因此对自己刚出生的儿子退避三舍。
    偶尔，也会在旁人的劝说下稍稍抚摸他一下。
    他们仿佛是两个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
    汪妈早出晚归，周末常常不在家。
    她不想闻见牛排味的信息素，不想看见越长越像前夫的儿子。
    这一切，都是在汪洋发烧的夜晚知晓的。
    那一回汪洋请了假，班主任让他给邻居带作业。
    大门锁着，汪妈还没回家。夏珉敲了敲汪洋的窗户，里面没有任何回应，他估计人还睡着，也就没管，写了张纸条塞进门缝就回家了。
    晚上吃过晚饭去看了看，纸条竟然还留在那儿。
    他突然有了一种不大好的预感。
    他打了汪妈的电话，打开了放着备用钥匙的邮箱，进了屋子。
    汪洋在床上一动不动，额头滚烫，喘着微弱的气。
    夏家把他送去了医院。
    汪妈赶过来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沉默地站在汪洋的床前。
    她想摸摸儿子的脸，良久后又收回了半空中的手，落在身侧握成了拳头。
    “我很努力了。”她叹了口气，坐在了床头。
    她很努力地想要爱他了。
    第二天，汪洋的体温退了下去。
    “以后有什么事，你可以来找我。”看起来乖巧又温和的少年敲开了汪洋的窗户：“毕竟我比你大，是哥哥。”
    他像个小大人似的挑挑眉，脸上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得意。
    “哥你妹。”汪洋的身上出了许多汗，刘海湿哒哒地粘在前额，炸毛的头发柔顺了不少，脸上竟显出一丝清秀：“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当哥？”
    2) 柔软
    或许是在那个雷雨天里，他偶然触碰到了刺猬的肚皮。
    刺猬的刺有多坚硬，肚皮就有多柔软。
    又或许是在那个诉说商宿的夏季，两个人躺在屋顶上，互相露出了柔软的肚子。
    刺一根一根掉落，微妙的感情在心中萌芽。
    11岁的汪洋敲开了夏珉的窗户，举起被划出一道狰狞伤口的手臂，大声道：“喂，你家有医药箱么，被我妈看见要骂我了。”
    那是个周一，被汪妈看见的几率为10%。
    夏珉站在窗边沉默着看了他许久，久到汪洋终于不自在地开了口。
    “没就算了，你好歹吱一声啊…操，我走了。”
    夏珉忽然一把拉住了他。
    “我去，你哪儿来的力气！”汪洋被扯到伤口，吃痛地撕了一声。
    “进来。”夏珉冷着一张脸道。
    “还说我喜欢耍酷，你更臭屁。”
    汪洋切了一声，夏珉叹了口气。
    3）追逐
    那天晚上，他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少年坐在黎明里，一分一秒地等来了日出。
    这是他15岁的第一个清晨。
    他拿起手机，迫不及待地按下了一串数字，却发现那成了一串空号。
    那一瞬间，不安和迷茫在胸口冲撞。
    好像是他先把人丢下了。
    他悄悄借着小胖子韩东打探汪洋的一些近况。
    汪洋之前用的一直是汪妈换下的老手机，界面卡顿，app闪退。最近终于换了新的，顺带得了新号码。
    可他没有告诉夏珉。
    韩东很兴奋地说自己变瘦了，偶尔也会抱怨说有人总不让他吃好吃的。
    一切仿佛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只是，从韩东那里能够打听到的汪洋的近况越来越少了。
    不是韩东不愿说，而是他渐渐捕捉不到那些不再外露的感情了。
    夏珉终于向韩东要来了汪洋的新手机号。
    韩东像个小怂包似地说：“别打电话也别发信息啊，汪哥会打我的！”
    夏珉在心里笑了笑。
    汪洋不会的，他早就不是过去的小刺猬了，充其量只能算一只爱炸毛的狗。
    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宠物店的泰迪在脚下热情地扑腾，很努力地想要跳到他的怀里去。
    老板说，这种狗很害怕寂寞，如果决定养，一定要多陪陪它。
    夏珉开始给汪洋发些自己的日常。
    他上了高中，数学成绩很不错。
    他养了只狗，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
    “你猜猜叫什么？”
    汪洋没回。
    4）悸动
    夏妈终于答应看心理医生了，夏珉不知道是谁说动了她。
    那几天天气特别好，阴雨连绵的梅雨季过去，日光重新渲染了整个天空。
    阳光灿烂的春天到了。
    夏妈在药物的调节下开始好转。
    夏珉在太阳下伸了个懒腰，继续遛他的泰迪犬。
    17岁的夏天，一场雷雨撼动了整个天地。
    信息素突然在身体里不受控制地乱窜起来，伴着雷声，他突然无比地想念汪洋。
    第二天，夏珉拿着医院的检验报告给汪洋发了一条短信。
    “我分化了，alpha”
    过了会又加了一条。
    “你呢？”
    他不指望汪洋可以回复，手机却响了。
    他心中一阵狂喜，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那是条垃圾短信。
    又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夏珉一时兴起翻出了几年未碰的游戏机，在上面看到了汪洋。
    哦豁，连跪10把，哪里来的小天才？
    入冬，接连几日的绵绵细雨扰得人身心沉郁。
    他烦躁地摆弄着游戏机，手机忽然跳出了一条信息。
    “omega。”
    alpha的嘴角扬到了天上，与阴雨过后升起的太阳肩并肩。
    夏妈的情况日趋稳定了。
    alpha也长高了许多，个子一路窜到了190多。
    面部线条褪去了些许少年感，眉眼变得成熟了不少。
    变化最大的是他的信息素。
    透明清澈、果香黏鼻，那是一种让人无比舒快的味道。
    他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城市，见到了汪洋。
    他至今记得汪洋当时的神情。
    惊愕、意外、迷茫。
    下一刻，少年朝他不屑地挑眉，将一丝陌生的情感藏在了淡色眼眸的深处。
    他们回到了最初。
    成天跟小孩儿似的拌嘴，幼稚得不行。
    其实夏珉一百个乐得配合，这比他预想中好得太多了。
    虽然总是会被孟茜嘲笑不会追人。
    他的发小儿太别扭了，从来不说心里话。
    每一句按照相反的理解就好。
    （5）成熟
    又是一个雷雨交加的日子，果实成熟了。
    他陪着汪洋度过了一整个fq期。
    熟透的牛排实在太好吃了，肉香味几乎要溢出房间。
    深夜，倍感饥饿的他在半梦半醒间咬了汪洋一口。
    睡梦中的汪洋原本蜷着身子背对着他，脸上冷不丁被咬了一口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向自己。
    接着钻到了他的怀里，在胸膛上蹭了几下，把口水擦掉了。
    夏珉在一瞬间清醒了。
    他伸出手臂紧紧圈住了怀里的omega，手掌放在汪洋的脑袋上，轻轻地一下接一下拍着。
    节奏像是童年的摇篮曲。
    6）原点
    他的大脑被追逐充斥了。
    只能看到眼前的少年，却忘记了过去的男孩。
    他们都还没未走出13岁。
    18岁的前方压着一座大山，盛载了五年的空白。
    现在，他终于知道如何把空白填上了。
    在说喜欢之前，他还遗漏了一句话。
    “汪洋。”夏珉捋着头发的手轻轻抚摸汪洋的头，他俯下.身，和omega头碰着头，鼻尖触着鼻尖。
    篮球场的灯灭了，月光静静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对不起，再也不丢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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