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是非曲直（下）

    因为赶上了午饭的时间，所以我们也没有着急走，总不能饿着肚子回去吧？本来早上在格东吃的就稀里糊涂的。
    饭后，我来到了哨站的电话亭，因为是往东北虎打，算是内线电话，所以也不用找领导申请，做好记录和报备就好。
    下次打电话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可前两天刚和首长视频通话过，工作方面的事不想多汇报，那不过是让首长们跟着担心而已。
    想来想去，还是打给了殷诗晴。
    “您好，***部队（东北猛虎）话务班，有什么需要帮助？”
    “214边防团，转卫生队。”
    “您是？”
    “猛虎特种行动组，中尉陈锋。”
    “哦，好，稍等。”
    看来我在东北虎还是有点名气的，连话务班的丫头们都认识我……
    话务班隶属于旅部通信连，都是一群女兵，很少遇到。虽然是后勤单位，但平时的勤务、训练任务都不少。
    两声盲音之后，电话又被接通。
    “您好，卫生队。”
    “中尉陈锋，找殷诗晴指导员。”
    “她在医务所值班，需要帮您转接吗？”
    “转。”
    太麻烦了！
    可是没办法，虽然我知道卫生队的号码、也知道医务所的号码，但从这里打，就必须得经过转接。话务班会核对我的身份，确定来电路线。
    “喂，医务所，谁啊？”
    我满脸黑线，咬牙说道：“孙雨诺，你平时都是这么接电话的吗？你就不怕是首长？”
    “哇！陈锋啊？近来可好啊？”
    “好的很……”
    孙雨诺还是大大咧咧的，笑着说道：“我都快忙翻天了，那有心思注意态度？再说了，我刚才的声音不一样很甜美嘛！我是个被军队耽误的dj。”
    “真是被首长惯坏了……”
    “少来啊，你们过的怎么样啊？晴姐总念叨你，你个没良心的，走了一个多月才来一个电话。”
    “都挺好的，一直没有机会打电话，只有在团部才可以，小哨所的电话都是对内的，打不到咱们东北虎。”
    “好吧，算你有那么一点良心，比那个孙小武强点。”
    我不由一笑，想了想说道：“孙小武比我有良心，整天念叨你，和我商讨怎么才能娶到你，为了家暴也是操碎了心。”
    “滚！少调戏本姑娘！告诉他以后别落在我手里，否则他就死定了！”
    “哈哈……”
    “好了，我这里忙着呢，给你找晴姐去，别挂啊。”
    “嗯。”
    又把这丫头说跑了，不过还好，反正也不是找她的。
    好久没有和这丫头拌嘴了，久违的声音勾起我心底思念的情绪，愈演愈烈，很有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
    “陈锋？终于有机会打电话了吗？”
    在我愣神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了温婉的声音，如此熟悉和思念。
    想家是因为牵挂，如果说东北虎有什么我牵挂的人，那肯定有殷诗晴。
    在临走前，殷诗晴一直都闷闷不乐，我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现在连找她聊天的机会都没有，也不知道她过的怎么样。
    “嗯，最近过的怎么样？”
    “挺好的，就是工作有点忙，新兵要下连队了嘛。倒是你那边，应该挺冷了吧？”
    我笑着说道：“还好，和咱们老家那边过年的温度差不多。”
    “那可真冷，你别忘了左脚有旧伤，晚上要用热水泡泡。”
    “嗯嗯，不用太担心我，这里都挺好的，也没有什么危险的任务。”
    殷诗晴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知道你报喜不报忧，你们去那边又不是度假的，我怎么能不担心。”
    “真没事，也就抓点越境小贼什么的，一群虾兵蟹将而已。这事我们还不能应付？”
    “说的轻巧……”
    如果真都是虾兵蟹将，还需要我们来这里协防？殷诗晴是和我同年来的东北虎，这种事瞒不过她。
    有些事情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选择不点破，是想继续欺骗自己。
    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殷诗晴小声问道：“你平时不是挺能贫的嘛？应该跟我说说北国的风光，草原多么辽阔、沙漠多么浩瀚吗？”
    我缓过神来：“啊……这的沙漠不大，其实都是戈壁，到处都是荒草，一点都不壮观。草原的话还可以，不过我们刚来的那会，蚊子很多……”
    “你有什么心事吧？”殷诗晴打断我，直截了当的问。
    没办法，殷诗晴太了解我了。
    我这人不算小心眼，可也没有那么没心没肺。林真伊事件虽然就此翻篇，参与其中的我、段弘毅和孙小武，将不再对任何人提起。可我没有那么容易忘怀。
    这样的选择让我羞愧，段弘毅最终选择情义而没有坚持原则，让我觉得自己特别的可耻、自私。
    见我半晌没有说话，殷诗晴那边轻声问道：“要和我说说吗？”
    很多时候，殷诗晴都是像现在这样，扮演我人生的导师，我从新兵到如今的带队主官，期间不知道有多少泥潭把我往里面拽，都是殷诗晴帮助我度过，包括当初刚子的事。
    “晴姐……”
    我呼了一口气，低声问道：“如果因为自私而违反纪律，是不是不配当军人？”
    殷诗晴那边没有声音，大概是想从我的问题中猜测是什么事。
    “纪律是一支军队的灵魂，是每个军人都需要遵守的。但凡事无绝对，违反纪律不能否定一个士兵的本质，这要看为了什么？”
    “图一个心安。”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殷诗晴低声说道：“可作为军人，不能率性而为。如果每个军人都像你一样，还守护得了祖国和人民吗？祖国和人民能放心把国防的重任交给我们吗？”
    “我明白的晴姐……”
    “陈锋。”
    殷诗晴呼了一口气，说道：“战争是没有底线的，参与其中除了要面对生死，也要面对道德的考量，你需要在这种环境下成长，必须时刻聆听内心，学会坦然和勇敢。如果你觉得有些选择非此不可，就勇敢的面对，并坦然的走下去。”
    “晴姐……”
    “如果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还会那样做吗？”
    我毫不犹豫的说道：“会……”
    “那就不要想。”
    “可是晴姐，我不想连累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人来为我背负罪恶。”
    “我知道，你陈锋是个敢作敢当的人。”
    殷诗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可陈锋，我不希望你的军旅生涯就此结束。你是特种兵，但凡不能变通的都是执念，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杀人犯未必该死，但还是得偿命。”
    “有这么严重？”
    “那倒不至于。”
    林真伊的事情，肯定不能算我通敌，因为我并没有和林真伊有利益、情感上的交易，也没有造成重大过失，所以最多算是玩忽职守、大过处分。
    可我已经有了一个大过处分，再来一个就得离开部队了。
    国法无情、军法更严。
    殷诗晴松了一口气，说道：“我想，既然其他人愿意为你背负，那我相信都认为你的选择是值得的，别再内疚和惭愧，理智一点。”
    她说到这句话，我才反应过来。
    现在段弘毅已经向上级详细叙述了事情过程，如果我再向上级反应真实情况，那段弘毅这个第一责任人，恐怕也要背上处分，还有孙小武，也跑不了。
    那他们的一片好心，不但付之东流，恐怕也得和我一起遭殃。
    “晴姐，我明白了，谢谢你。”
    见把我开导通了，殷诗晴也松了一口气，说道：“真是服了，怎么总感觉你长不大呢？”
    “嘿嘿，你忙吧，有机会还会打给你的。”
    “好吧，我这也挺忙的，拜拜。”
    “拜拜。”
    挂掉电话后，我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下，有种“既来之、则安之”的状态。既然形势已经被我搞得乱七八糟，那何必还要变得更糟糕呢？
    也幸亏这次跟着来的是孙小武，如果队员们都在，段弘毅肯定大义灭亲，他不可能允许我把猛虎突击队带跑偏了。
    ……
    下午两点，我们处理好了所有事情，并充当了格东哨所的补给队，返程。
    214团的补给队都是那种卡车车队，塞满各种补给品后，穿梭于各个哨所之间。不过这次因为打击行动，格东哨所储存的物资肯定支撑不到一周。
    所以，我们也不能浪费油钱，就别让补给队特意跑一趟了。
    路上，我们三个人都没有说话，尤其是到林真伊逃跑的那座桥时，气氛更是有些尴尬。
    到格东哨所已经是五点多钟了，我们三个人也不愁眉不展的，立刻吆喝着来人卸货，笑着说有吃有喝的了。
    关于林真伊的事情，我们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包括对队员们都没有说。
    既然选择了尘封这段往事，那就彻底的烂在肚子里。
    晚饭后，我见段弘毅坐在操场的双杠上发呆，便径直的走了过去。
    “都心平气和了吧？那我们就聊聊。”
    以往意见发生冲突的时候，都是人家段弘毅主动求和，这次我理亏，自然也要主动一点。
    段弘毅看了我一眼，叹声说道：“事实摆在眼前，是非曲直你我心里都有数。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聊吗？还是算了吧，这事就直接翻篇，谁都别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