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一章 荣辱浮沉

    “如果你真的要坐牢呢？”
    “我会自杀的。”
    我苦笑着说道：“这是特种兵的必修课，在杰森那没有机会，监狱里不有的是机会么。”
    古鸿志走到我近前，沉声说道：“你要挟不了我，组织更不会把你的这种诉求考虑进去。部队的纪律，是要求所有人的。在纪律面前，没有情有可原。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我们这支军队就没有今天了。”
    “我知道，不是要挟，是恳求。我只是说，众多的结果在我看来，只有死和活着，没有中间选项。”
    “这不是我决定的，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写报告材料、听后处理吧。”
    说完，古鸿志就走出了办公室。
    看起来他挺冷漠的，但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那一抹感动和无奈。
    哪有将军不爱猛将的？
    记得陆国华和我说过，古鸿志对待我，像极了当初的李乘风。从此可见，他对于我的期望，是下一个李乘风，甚至是更高的成就。
    那么现在这个事，对于我来说，足以让我万劫不复。
    我自认为自己算不上什么豪杰，更算不上什么英雄。但我认为我有广阔的舞台，我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会有更大的成就，来丰富自己的人生。
    可现在，这些期许都不复存在了。
    我这么胸无大志的人，都觉得可惜，何况向来对我严格要求的首长们呢？
    听天由命吧。
    我的人生是到此为止，还是劫后余生，都已经不再我的掌控内了。
    没有悲伤，我反而觉得很轻松。
    参军以来，就干过这么一件亏心事，现在说出来了，不管结果是怎么样，我都可以理直气壮的说上一句：我无愧于祖国和人民，我只是没有做好而已。
    首长走了之后，陆国华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
    我当然知他所想，沉声说道：“参谋长，想抽我就抽我吧。”
    “殷诗晴和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丝毫不感到惊讶，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你该骂我的。”
    “因为这事像你干出来的。”
    陆国华站在窗前，低声问道：“陈锋，你是故意放走林真伊的吗？”
    “是。”
    “你是故意暗示她的吗？”
    “是。”
    陆国华转过身看着我，说道：“你们在边境的协防报告，我反复看了几次。其中也有林真伊逃跑的内容，当时我就觉得，这事好像有点蹊跷。”
    段弘毅问道：“哪里蹊跷，知道这事的只有我和孙小武，我觉得我做的挺完善的。”
    “呵呵，完善？”
    陆国华嗤笑了一声，叹声说道：“你段弘毅当时是新手，这事发生在你身上，我信。可陈锋是谁？老油条了吧？你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吗？不过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会产生这么大的后果。”
    我抬起头，叹声问道：“参谋长，你还是骂我几句吧，不然我总觉得缺点什么。”
    段弘毅没好气的瞪我一眼，那意思分明是：你有受虐倾向？
    陆国华没有理我，而是继续问道：“陈锋，你脑子可不笨啊，你肯定想过一个万全的对策。”
    我装傻充愣：“没有。”
    段弘毅问道：“什么对策？”
    “死不承认啊。”
    陆国华苦笑道：“关于林真伊的事情，选择继续不上报。如果有一天，林真伊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你也可以不承认那是林真伊，毕竟除了你们，没人见过林真伊什么样，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毕竟你在当初的报告里，也没有写这个名字。”
    “而就算到时候组织调查林真伊的背景，也不会调查到她是如何北脱成功的。”
    我笑了笑，结果脸上的伤有点疼。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失策！”
    “你想到了。”陆国华认真的看着我。
    说实话，我想到过，就在这几天里，我就想到过这样的对策。
    林真伊是我们的敌人，她会说她是从我手里逃跑的吗？先不说她现在还对我有感恩之心，就算她说了，组织上也不会信啊。
    而段弘毅和孙小武会说吗？
    别逗了，他们俩都是我的生死战友，命都可以交给对方，会害我吗？尽管平时会吵架，甚至动手，但那是两码事。
    我可以继续选择隐瞒这件事，只要我私下里和他们传达这件事，等林真伊真的出现，和我一起隐瞒就好了。
    陆国华看着我，继续追问道：“别说你没想过，我不相信！你告诉我实话，为什么？”
    “我要忠于祖国。”
    我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如果林真伊死了，或者是活得好好的，我永远不会说这件事。可她现在在血蜘蛛身居高位，成了我们的敌人，我再不说，我就不配当军人。”
    我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承认我对纪律理解不够透彻，至少在对待北脱者上，是有些许埋怨的，但也清楚，除了遣返没有其他合适的措施。所以，我承认这件事做的不对，是任性。”
    “但我发誓，从未对祖国有半点不忠诚。”
    “之所以选择坦诚这一切，是想求个解脱，也是想知道组织对我的态度。如果祖国认为，我不配当军人，并且罪孽深重，那么就此结束我的特战生涯，也未尝不可。如果继续相信我，今后的我，不再是我，也还是我。”
    这话说的有些深奥，也有些矛盾，但真正了解我的人，能明白我的意思。
    “你后悔吗？”
    “说实话，有点后悔，但又觉得，重来一次的话，我可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陆国华苦涩的笑了，拍拍我的肩膀说道：“这次我不骂你，不是觉得你做的对，而是能理解你，让我年轻二十岁，没准我会跟着你一起干。但陈锋，错的就是错的，你必须要为此付出代价，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我敬礼说道：“谢谢参谋长，或许这次，真的要辜负你的期望了。”
    陆国华苦笑道：“听天由命吧，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些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段弘毅，说道：“参谋长，要不你再指点一下吧，陈锋毕竟是你准女婿嘛！”
    “滚一边去！你们这些军二代就会搞这些没用的！”我没好气的骂了一句，这事现在比较忌讳。
    以前私下里，我都管陆国华叫陆叔，但自从和陆若琪分手后，就很少这么称呼了。有些事过去就过去了，人家陆若琪已经有新欢了。
    陆国华呵呵一笑，说道：“这不影响，我只说我的女婿得当兵，又没说是现役。”
    “哟哟哟……”
    “哟你大爷！走了！关禁闭去！”
    这件事，能够得到陆国华和段弘毅的理解，我就觉得没什么可后悔的，而接下来该面临什么样的结果，都无所谓了。
    陆国华坐上我们的车，先是送我回了医务所，并且吩咐殷诗晴，对我实施禁闭待遇，除了医护人员，任何人不许探望，也不允许离开病房。
    但其实说了等于白说，殷诗晴会那么对待我吗？我在医务所，会比在分队还舒服。
    随后，陆国华便把段弘毅“押”到分队，同样关了禁闭。
    不过分队没有单独的禁闭室，一般都是用副食品仓库代替。
    段弘毅的业余爱好就是读书，给他几本军事类、文学类的书，可以待在屋子里面好长时间不出来。
    何况是副食品仓库，里面有罐头、蚊香、可乐，没准过的比我滋润。
    对于段弘毅的处境，肯定是比较轻的，并不是因为他老子是将军，而因为他只是包庇而已。我若是枪毙他就是进监狱，当然，这种可能性很小。
    不过以此类推，我若是进监狱，他就是开除；我若是开除，他就是停职；我若是停职，他就是大过。
    没办法，谁让他要和我一起承担的。
    既然东窗事发，那谁也跑不掉。
    估计孙小武也会受点牵连，不过也无所谓了，我都不需要征求他的意见。
    虽然被关在病房里不能出去，但我心底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也算是一种解脱。
    我也尝试着从陶宇牺牲的事件里解脱出来，尽管这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难。
    每当我闭上眼睛，都会想起我在直升机上拉着他的画面。他无畏的面容，是我梦境中最渴望看到的，尽管每次都令我惊醒。
    不是所有的伤痛都能愈合并且忘记的，我也只是不让自己迷失在其中，沉浸在悲痛的情绪里，时刻告诉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能就这样倒下了，至少这个仇一定要报。
    尽管是在禁闭期间，但殷诗晴一有空就会陪着我一起出去走走，生怕我在病房里胡思乱想，也因为这件事，导致东北虎流传了很多风言风语。
    毕竟殷诗晴，现在是李乘风的正牌女友。
    当然，这些是我后来听说的事情，也是后来我必须要处理的情感纠葛。
    禁闭的一周，算是我养伤的一周。
    这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两耳不闻窗外事，期间我只写了一份林真伊事件的报告，和此次任务的报告，其余时间基本上都是吃吃喝喝。
    禁闭结束后，我回到了猛虎分队，与此同时，上级的处分决定，也下来了，快的有点让我出乎意料。
    后来听段弘毅说：你以为军区情报部门是吃干饭的啊？关于血色妖姬的资料，恐怕早就有备案，林真伊是如何成为血色妖姬的，恐怕上级早就清楚，只不过不知道她是如何北脱成功的而已。
    当着全分队的面，政委成浪涛宣布了处分决定。
    “根据纪律条令……上尉陈锋在边境协防任务中玩忽职守、滥用职权的行为，已严重违背相关纪律和规范，特记大过处分一次，撤除军职、保留军衔，后续任职由该部队申报。此令，沈阳军区、政治部。”
    “另，在此次任务中，责任主官段弘毅以及中士孙小武，其包庇行为严重违背原则，段弘毅记大过处分一次，取消年度破格晋升资格。中士孙小武给予通报批评处分，取消年度嘉奖资格。此令，沈阳军区，政治部。”
    其实在部队，大过，算是挺大的处分了。
    而像我这样，算是一朝回到解放前了。
    上次我打邱浩然，也是记大过，取消晋升资格，革除队长一职。但至少我还保留着军职，即使不当队长，我仍是副连的级别，还可以去教导队当个教官。
    而现在，我虽是上尉军衔，但和普通士兵没什么区别了。
    无所谓了，荣辱浮沉，才是真实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