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往前走（上）

    我明白古鸿志的意思。
    人不应该只活在过去，还要往前看，他不希望我活在仇恨中，受其左右，又沉迷其中。
    布鲁斯死了，亚伯死了，杰森亡命天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陶宇和刚子的仇都算是报了，我甚至勇敢的，手刃自己的昔日战友。
    尽管古鸿志没有提，但我知道，他想表达的是：过去的事就算再不甘、再痛苦、再无奈，此刻都已经尘埃落定，我都该忘掉这一切，往前走。
    我不能再把仇恨深化，进而为整个血蜘蛛组织殚精竭虑，去找个新的目标，这个目标是兵王也好，是提升自己也好，都无所谓，总会比以前更自在些。
    首-长的用心良苦，我还是能感受到的。
    这种劝慰，我并不抗拒。
    如果让我去普通部队历练个一两年，或是让我回母校继续学业，哪怕是争夺兵王，我都接受，不是我想随波逐流了，而是真的有些累了。
    可眼下，我又不能说累，多少烂摊子，还等着我处理呢。
    最主要的，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如果人生都是可以规划的，那“造化弄人”这个词，又从何而来呢？
    我的军旅生涯，注定是不平坦的，当我想要往前走的时候，命运却总会把我拉回远点，那些本可以不必提及的恩怨，却终究迎面而来。
    当然，这是后话。
    目送古鸿志上车回家后，我也赶紧回中队。
    李乘风的车，已经被向南开回去了，我只好走回去了，最起码得十多分钟。
    但好在，半路碰到了教导队的车，他们要去菜鸟营，我刚好蹭了一段路。
    和车上的教官聊了一会儿，得知今年的特种兵选拔工作量非常大，李京熠似乎有些头大了，教官人手也严重不足。
    但好在，最忙的阶段已经过去了，很快菜鸟就要出炉了。
    还答应过李京熠要去客串专业教官呢，看来有空得过去一趟，君子一诺、驷马难追嘛。
    回到中队，一楼的大会议室灯还亮着，似乎两个分队的会一起开了。
    今天只是总结会议，交代伤病员情况，以及总结此次战斗的执行情况，估计都已经快开完了，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到场了，有向南主持就够了。
    我还是洗洗睡吧。
    洗完澡，收拾一下宿舍，我看到了分队办公室的灯亮起来了。
    宋豪和段弘毅有这么勤奋吗？这都快熄灯了，还要忙一会儿？
    今晚也就是把队员们的行动报告收上来，但又不着急审批，我自己的都还没写完呢，这事陆国华又没有着急催。
    带着好奇，我穿上军装，溜回了分队办公室。
    刚到二楼，就听到了段弘毅的怒吼声。
    “行！你小子是真他娘的行！算我看错你了，我同意！从今以后，不许说是我的兵，我段弘毅丢不起这人！也别说是东北虎的兵，东北虎没有孬兵！”
    我还没见过段弘毅发这么大的火呢，这是哪根筋搭错了？
    连忙走了进去，分队办公室里只有段弘毅和李志强，宋豪并不在。
    “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段弘毅哼了一声，对李志强说道：“得，分队长来了，你跟他说吧。”
    “咋还走了呢？”
    “点名去。”
    段弘毅扭头就走了，看来气的不轻，都跟我甩脸子了。
    连礼都不敬了，太不像话了。
    看到李志强愧疚的低着头，我似乎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了。
    我坐到位置上，吊着二郎腿说道：“来吧，和我说说，你想干嘛？”
    “报告，分队长……我想申请退伍。”
    果然。
    我没有特别惊讶，b队中，李志强和杨晨的关系最好，另外颜东和丁湛益的关系也不错。
    b队的队员关系，就好像根据战术位置，两人一组，牢牢地绑在一起。
    杨晨的伤残，对李志强的打击不小，这种打击是多方面的，又或者说，他之所以想退伍，可能也是因为和杨晨的关系太好了，想要退伍，从生活上帮衬杨晨。
    “你的士官晋升报告，已经提交了，只差应试考核了，一旦通过，你就是下士，最起码还有三年的军旅生涯。最主要的是，我们分队的下士，几乎都能获得考军校的资格，你是高中毕业，复习一下，很有机会的。”
    “我知道……我就是觉得……”
    “你觉得什么？”
    我没有像段弘毅一样大吼大叫，但我语气里的冰冷，相信李志强感受到了。
    见他不说话，我仰头问道：“打了一场恶战，怕死了？”
    “不是！”李志强斩钉截铁的回答。
    “我觉得是，除非你能说服我。”
    我又说道：“你已经签了士官申请书了，从组织程序来讲，你现在是预备士官，不在义务兵正常退伍范畴。你不拿出充分的理由，就算我同意，组织上也不会同意，后果你想过吗？”
    兵不是想当就当，不想当就随时走人的。
    义务兵不可以，职业军人更不可以！条令条例、兵役法都有相关规定。
    李志强又无伤病、后遗症，还达不到提前退役的标准，仅仅是主观上不想当兵了，不仅程序麻烦，后果也非常严重。
    沉默许久，李志强说道：“分队长，我和杨晨来自同一个部队，同一年入伍，同一个班。他家庭状况又不好，现在这个样子，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我想帮他。”
    我嗤笑着说道：“李志强，你知道你说这些，我怎么想吗？我觉得你就是怕死，找了个借口。”
    “我不怕死！”
    “那就是你x取向有问题，你对杨晨有邪念啊？”
    李志强脸都绿了，意识到我是在嘲讽。
    我站起身，沉声说道：“你有很多种方式来帮他，唯独退伍是最愚蠢的方式。”
    “首先，你这个理由，别说我通不过，上级也不会通过，政-委会找你谈话，组织会对你进行思想教育，这一套程序走下来，烦死你。”
    “其次，就算你能成功退伍，肯定也是以义务兵待遇退伍，你家是石家庄吧？退伍费够付房子首付吗？好，你可以不买房，那你有工作吗？义务兵不安排工作。杨晨是士官待遇退伍，他短期内不缺钱。”
    “最后，你觉得杨晨会答应你吗？从组织程序来讲，你以这个理由退伍，组织是肯定要和杨晨沟通的，没准他为了这事，还会内疚、自责好久，你是不打算让他安稳的走是吧？”
    我的话很有条理，事实也是如此，没有半句忽悠的成分。
    如果李志强坚持退伍，那我也没办法，只能妥协呗，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我必须要给他讲清楚。
    李志强苦恼道：“我就是不想晋升士官了，和老兵们今年退伍，去帮他，有这么难吗？”
    “这是军队！”
    我呵斥了一声，看着他咬牙说道：“今天杨晨是还活着，如果他牺牲了，你怎么办？亚伯都死了，你他娘的连报仇的人都找不到！”
    “你这种选择，只能证明你心里没有祖国！安东和我同甘共苦一年，我们一起杀匪徒、斗蜉蝣、打杰森，曾一起出生入死，过命的交情。然而就在几天前，老子亲手毙了他，你眼睛是瞎了吗？”
    “杨晨的离开是光荣的，你失去一条腿，不是恐惧今后的生活，而是不能继续特战生涯了，你呢？为了你自以为的义气，甘愿放弃这一切。难道祖国在你这里，就那么不值得你守护吗？”
    “我承认，杨晨今后的生活，会是艰辛的，甚至是不堪的。但你这几个月，在北疆所见的一切，就无动于衷吗？祖国就不需要你吗？”
    李志强低着头，不敢看我的眼睛，一句话都没说。
    我呼了一口气，压抑愤怒的情绪，说道：“别怪段弘毅跟你发脾气，你的确太让人失望了。不过我不勉强，因为我不允许自己的兵，对特战生涯有一丝的犹豫，甚至你提出这个想法，我就不想让你留下来了，因为你不够资格，段弘毅当初看走眼了。”
    其实我心里清楚，李志强要是意志不坚定、对祖国不够忠诚，就根本不会通过特种兵选拔。他只是为杨晨的伤残太过痛心，想不惜一切的为杨晨做点什么。
    这显然是不理智的，最主要的是，杨晨会接受吗？
    我之前还和段弘毅商量，要不要我们俩个人出点钱，帮帮杨晨的家庭。
    但段弘毅否决了，说这种行为，简直是在践踏杨晨的尊严，作为兄弟、战友、上级，我们应该鼓励他燃起生活的希望，而不是施舍。
    出钱出力，都不是在帮杨晨，反而是在伤害他。
    李志强陷入沉默，显然他之前没有考虑这么多。
    我继续说道：“我给你考虑的时间，想找杨晨通电话随时找我，想去见他，过些天给你准假。但不管你给出的结果是什么，必须给组织一个答复，尤其是段弘毅。”
    李志强点点头：“我知道了，分队长。”
    “快熄灯了，赶紧回去吧。最后提醒你一句，你要考虑的重点，不是杨晨，而是祖国、特种部队，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否则，我真的会调走你的，这样是对你好，我不想未来某一次战斗，你因为不够勇敢，而害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我明白。”
    “去吧。”
    李志强走后，我打开了办公室的窗户透透气，隐隐听到不远处菜鸟营的枪声，还有李京熠的呵斥声。
    忽然有些感概，抹不去的永远的伤痛，不败的总是年轻。我们这支军队，靠的就是用伤痛，激励着年轻士兵们不断成长。
    无法回头，无法停步，只有不停地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