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际

    李礼大叁了还没交男朋友，崔雪华开始着急了。
    她给李礼介绍了她考去江城的学生：“虽然学校不如你们江城大学，又是个文科，但小秦这孩子特别踏实可靠，我把你联系方式给他了，让他回头加你微信。”
    李礼用自己要考研的借口推脱了。
    以李礼前两年的成绩，今年冲一冲，是能拿到保研资格的。
    她不想在江城上研究生了。
    江城很好，国际化包容度都很高，可是江城有李诚安。
    李礼经历了长达一年的失落，当她明白这就是失恋的感觉后，为时已晚。
    李诚安生日那天，她很晚离开图书馆，很累，应该给他发生日快乐，可她想象得到他周围美女环绕，祝他生日快乐的女人排着队呢。
    李礼忽然很想家，她想呆在家里，变回爸爸妈妈保护下的小鸟，哪里也不去。
    她甚至不敢哭，如果她哭了，别人会问她为什么要哭。她不能说她爱上了李诚安。
    没人会理解她的爱，连李诚安也不理解。
    爱情的原因千奇百怪，可是爱一个人的方式是很简单的，她想抱李诚安，也想李诚安抱她。
    就像大年初一的那个夜晚，李诚安抱着她，紧紧地，他们分享彼此的体温和心跳声，她觉得很温暖，李诚安也很温暖。
    大叁的李礼已经成为登山社的元老了，她花精力组织了几次登山活动，被辅导员知道，叫她去办公室谈话。
    辅导员希望她可以多花点时间在专业学习上，今年的成绩能决定她是否有保研资格。李礼对学习没什么心思，包括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几位学霸，大家都对本专业没什么兴趣。大家学习的借口各自不一，有人为了好工作，有人为了好前途，有人为了好成绩，仅此而已。
    2015的李礼在情绪低潮中度过。
    2016年的元旦，她给李诚安发了条新年快乐的微信，很晚李诚安才回happy   new   year。她有一段时间没联系李诚安，是上个礼拜姜丽娜路过她们学校，找她去咖啡店聊了会儿，李礼才知道李诚安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国外。
    姜丽娜问她：“未来什么打算？”
    “考研，打算考北京的学校。”
    “没想过出国吗？你很独立，国外的氛围会很适合你。”
    李礼摇头，没想过。
    姜丽娜说：“你要有这个打算，可以跟你叔叔说，他的朋友遍布全球，你去哪都有人照应。”
    李礼礼貌地笑了笑。
    李礼觉得，都一年了，她和李诚安彼此都会忘记发生过的事。寒假，她从崔雪华那里打听来，李诚安今年回家会带女朋友。
    这在李礼意料之外。
    只是李礼没想到，李诚安带回来的女朋友是姜丽娜。
    他们复合了吗？
    李家把姜丽娜当座上宾，姜丽娜的举止落落大方，很讨好感。李礼当天晚上就听父母聊，说姜丽娜多有名气，又和李诚安是多年老友。
    李礼已经不感到吃惊了。
    就算李诚安说他已经结婚了，她也不会吃惊了。
    她大半夜的，突然想到了老大老二。李诚安出国的时候，就把老大老二托付给工作室的员工照顾，现在大过年的，大家都放假回家，谁照顾老大老二?
    她连夜发微信给李诚安，问老大老二呢。
    李诚安回：社区有宠物托管。
    李礼是爱操心，爱多想的性格。李诚安怕她担心，就发了张托管家庭发给他的照片。老大老二在一个江城本地的老人家庭里寄宿，老人抱着老大老二的样子很慈祥，李礼确认不是那种会虐待宠物的人以后，才放心。现在虐待宠物的新闻太多了，她有了老大老二以后，都不敢点开看那些新闻。
    想着想着，李礼抱着枕头哭了起来。
    老大老二本来就是流浪狗，好不容易有家了，却一直寄人篱下。李诚安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负责啊，既然不想养，当初就不要收养它们。
    他可以和任何女人成双成对，但老大老二能认清那么多女主人吗？
    过了整整一年，她终于哭了。
    她讨厌死李诚安了，她哭光了抽纸，穿上拖鞋去客厅取新的纸巾，碰到半夜出来上厕所的崔雪华，崔雪华见她两眼红通通的，问：“你怎么了？大半夜哭成这样？有伤心事吗？跟妈妈说，别憋在心里哦。”
    李礼说：“看了部电影，很难受。”
    崔雪华抱了抱她：“别哭了，快点睡，明天还要早起去你姥姥家。”
    第二天早晨李礼的眼睛肿得不能见人。
    她问崔雪华：“我能不去吗？昨晚哭得太厉害了。”
    “你这孩子，叫你再大半夜看电影。怎么能不去呢。快点儿。今天你叔叔和你婶婶要带你奶奶出去，你呆家里也没别的事干。”
    崔雪华已经直接把姜丽娜当成李诚安老婆了，一个女人过年不回自己家，去男方家，不是夫妻是什么？
    李诚安和崔雪华一大早来接李奶奶。陈家顺把车借给了李诚安，李诚安开车过来。他们在李家，和李礼匆匆打了个照面。
    李礼哭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
    姜丽娜关心：“眼睛怎么肿成了这样？”
    崔雪华替她说了：“大半夜不睡觉，看电影给哭的。”
    李礼预料到自己的眼睛会遭到嘲笑了。去崔雪华娘家，一群小孩把她围起来，嘶喊着问她是不是失恋了。
    大人们嘲笑她多愁善感，小孩们嘲笑她失恋哭肿眼。
    李礼觉得这世界真讨厌啊，成年人和小屁孩都讨厌。
    李诚安接到李奶奶，带她去本地一个有名的庙里祈福。
    姜丽娜说：“没想到你还迷信。”
    李诚安说：“当初被过继走的时候，妈带我来过这，这么些年一直没来还愿。”
    “还愿很重要？你要真记得你妈，就不会等她什么都不记得了才回来。”
    “你说的没错，我恨她把我送走。所以报复她的，但回来后见她这个样子，就恨不起来了。”
    “终究是生你的人，血浓于水。”
    李诚安心中轻笑，女人就是感性动物。
    一会儿说血缘关系不重要，一会儿又血浓于水。
    李诚安清楚地记得，自己被送走前一天，李张秀萍带他来寺庙，跟他说是要他去过好日子的，要坐飞机，飞到天上去。
    是好日子吗？
    也许吧，对于叁十九岁的李诚安来说，比起李长盛他们的生活，自己的日子像是在天堂。
    可对于七岁的李诚安来说，只有母子分离的痛彻心扉，和伸出异乡的孤独感。
    李诚安对母亲很耐心，寺里主持都说，他们母慈子孝，是大福分。
    姜丽娜知道李诚安对自己家里的事一直敏感，她不敢提，不敢让这个男人生气，也不敢让这个男人生气。
    她想到自己小时候，家里也没什么钱，不把女孩当人，她被辗转送了很多家人。
    后来她读过一句诗,诗中是这样写的：
    你的童年是一座小小村庄
    可是，你走不出它的边际
    无论你远行到何方。
    姜丽娜从没走出来过，因此她知道李诚安也走不出来。
    姜丽娜晚上给李礼打了电话，问她明天有空吗，能不能带她游乾舟。
    李礼接电话时，李长盛和崔雪华就在她身边看电视。她要是拒绝，又得被说。
    而且，她没有一个能够合理拒绝姜丽娜的理由。
    李礼和姜丽娜约了时间，明天是大年初二，本来李长盛兄弟俩要回静安，但李长盛单位领导要临时聚餐，这关乎到李长盛还有没有升迁的机会，很重要，他只能把和回乡的日子推后。
    李诚安知道姜丽娜约了李礼，他不想去，可姜丽娜问她：“你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真的不在乎吗？”
    李诚安知道是激将法，他点根烟：“我没说过不在乎。”
    他没有这样说过，一次也没有。
    他很烦，女人总是容易站在女人的角度，把别的女人发生的事，移情到自己身上。但是，自己就不是当事者了吗？
    因为他年纪大，他成熟，他是男人，就该包容、接纳一切了吗？
    李诚安甚至有回美国的冲动，他在美国的生活虽然放荡，但很正常。
    李礼已经打车到酒店了，姜丽娜看向李诚安：“你确定不去吗？你要是不去，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和她说什么。”
    李诚安掐灭烟：“我和李礼的事你不要管。今天我有视频会议，走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