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这种情况下见到陆峥意，还是以那么近的距离，苏宁溪第一反应是往后退。
    可他背后靠着的是墙，这一退毫无成效，反而后脑勺还差点儿与坚实的墙壁来了个亲密接触。
    alpha反应速度迅敏，察觉到他的意图，陆峥意立即伸出手，手掌按在苏宁溪的头上托住了他的后脑勺。
    “别动。”
    一向温和有礼的他声音里不由带上了点命令式的紧张。
    苏宁溪突然想到了什么，指尖探上腺体，触碰到一片滑腻冰凉。他看见陆峥意手上那个被暴力损坏了的抑制剂喷雾瓶，方才发生的事又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他是失了理智，但没有失忆。
    陆峥意对自己做了什么，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这种情况下陆峥意依然能抑制住标记他的本能保持镇定，这让苏宁溪对他稍微有点改观了。
    他见过的alpha不多，关于alpha的知识基本都是从网络或周围人那里道听途说。alpha基本不会主动发情，但在omega的信息素的影响下很容易被动发情，苏宁溪刚才释放的信息素足以让任何一个alpha发疯了，陆峥意却没有对他做出任何逾越的举动，反而还帮他捡回了抑制剂。
    倒是他自己……
    一想到他刚才都对陆峥意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苏宁溪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陆峥意敏锐地觉察出他的僵硬，还当他又哪里不舒服了，“怎么了？还觉得难受？”
    “没有！”苏宁溪脱口而出，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个反应似乎有点过度了，慌忙低下头，发现他的手居然还抓着陆峥意的衣襟，脸色又是一僵，像触电般松开了手。
    完了完了完了。
    苏宁溪面如土色心如死灰，觉得自己的脸在这一天里全给丢尽了。
    *
    苏宁溪站起来拍了拍衣服，这里没镜子，只好拿手机的自拍功能来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身体里的热意退去了大半，还有些残留的影响，但问题不大。唯一的问题是在他的脸上，苏宁溪的皮肤白，衬得脸侧两抹不自然的薄红愈发显眼。
    而他的口罩……苏宁溪头一低，看到被随手扔在地上的黑色口罩，显然是不能再用了。
    陆峥意神色如常，但他身上那件衬衫被苏宁溪给抓的皱巴巴的，怎么抚都抚不平整。他刚才和苏宁溪挨得紧，右肩往下一点的部分被顺着苏宁溪肩胛流下的抑制剂给濡湿了一小片，贴住肌肤，透出浅淡的肉色。
    气氛霎时有些尴尬。
    沉默持续了不久，苏宁溪尴尬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探望一个人。”陆峥意手浅浅插在兜里，又恢复了那一副儒雅温和的斯文模样，“倒是你，处在发情期怎么不打好抑制剂再出门？”
    抑制剂的种类分很多，譬如苏宁溪经常用的抑制剂喷雾，还有口服和针筒等类型。针筒型的抑制剂效果最好，喷雾的抑制效果最弱，但胜在方便携带。
    提到这个苏宁溪蓦地一怔。omega的发情期频率一般是三个月一次，他前些日子才结束这个季度的发情期，没理由短时间内又来，除非受到了什么因素的干扰或诱导……
    霍及病房里那股甜腻的幽香！
    苏宁溪下意识地想到了这个，低垂着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他喊了一声系统：“你在不在？”
    系统“叮”地上线：“在的，有什么事吗？”
    “我刚刚的突然发情是不是和霍及有关？”
    “有……等等。”系统忽然反应过来，“你这个问题和任务无关，我不回答。”
    然而它已经回答出来了。
    还真是霍及这个满脑子废料的神经病。
    随口一问就诈出了肯定答复，苏宁溪磨了磨牙齿，恨不得现在冲回霍及的病房里把他剩下的肋骨给一根根敲断。
    陆峥意见苏宁溪垂着脑袋一声不吭，以为是自己后一句话语气过重把他给吓到了。
    也是，刚经历了一场汹涌的发情，估计苏宁溪自己也是心有余悸的。想到这里陆峥意语气软化了些，“也没必要太过于害怕发情期，只要提前做好准备，这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苏宁溪：“……”
    道理他都懂，每次发情期他都是每天一针抑制剂的，但总不能和陆峥意说他这场发情不是正常的发情，而是被人暗算的吧。毕竟他和陆峥意才认识没多久，特意向他解释这个也太奇怪了。
    他斟酌许久，最后从嘴里吐出来的只有一句“谢谢”。
    陆峥意微愣，垂眼看着低着脑袋站在面前显得无比乖顺的苏宁溪。
    这句谢谢，说得比上回那句要实诚多了。
    前几天初次打交道时他就大致摸清了苏宁溪的性格，的确有点小任性，但并不如别人说的那么骄纵，还会向他道歉，除了聊天老喜欢呛人外基本还是明事理的。
    比起任性，更像是色厉内荏，借这个壳来掩饰自己的脆弱。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很不喜欢他，回想起先前苏宁溪想法设法赶他走的劲儿，陆峥意无奈地勾了勾手指，嘴角翘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
    “走得了路吗？”陆峥意忍住想摸一把对方脑袋的冲动，问他。
    这个问题问的，苏宁溪听了脸一沉，又恢复了惯有的调子，“我只是发了个情，没断手断脚。”
    他又不是残废，只是手脚有点虚罢了。
    陆峥意刚还好奇他这回怎么不像上次那样道完谢就跑，余光瞥见地上的口罩，忽然明白了什么，温声道：“既然没什么大碍，那我先走一步了，你路上小心。”
    话罢他转身作势要走，苏宁溪下意识地伸手拉住他。
    陆峥意身形一顿，回头看他，“还有什么事吗？”
    “我……”苏宁溪心里纠结的要死，不是他自恋，他这张脸不遮挡走出去估计百分之五十的人都认得，绝对会引起骚乱。
    但要他向陆峥意求助，由于微妙的自尊心作祟，他纠结了半天都开不了这个口。
    面前的人是个alpha。
    是他的天敌，是他最讨厌的alpha。
    可眼下这个情况，能求助的也就只有这个alpha。
    权衡许久，最终苏宁溪闭了闭眼，屈服道：“你能不能，帮我去拿个口罩来？”
    *
    陆峥意给苏宁溪带了个蓝色的医用口罩回来，苏宁溪松了口气，赶忙戴在脸上。
    他的脸小，口罩戴上去几乎能挡住他整张脸。苏宁溪调整好位置，又捡起那顶因为刚才的混乱掉在地上的鸭舌帽，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扣在脑袋上。
    陆峥意看他打扮完，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你自己开车过来的？”
    苏宁溪搭在帽檐上的指尖一顿，“我倒是想。”
    omega想考驾照得去c区，他连驾照都没有，哪开得了车。
    陆峥意也想到了这一点，含着笑说：“我送你回去吧。”
    苏宁溪下意识想回绝，却听面前的人慢悠悠地补充道：“别忘了你现在浑身都是薄荷味。”
    苏宁溪又一僵。
    他还真就忘了。beta虽然闻不到omega和alpha的信息素味道，但能闻得到抑制剂的味道。刚才情况紧急陆峥意直接倒了半瓶在他身上，现在他俩身上都萦绕着浓郁的薄荷香气，仿佛两株行走的人形薄荷。
    一走出去，隔着五十米都能闻得到他们身上的这股味儿。
    犹豫了一会儿，苏宁溪深吸了口气，接受了陆峥意的好意。
    两人抄了条没什么人走的路直奔停车场而去，又一次坐上陆峥意的车，比起上次，苏宁溪多了几分不自在。
    老实说他其实没那么讨厌陆峥意，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alpha。
    毕竟omega的本能就是臣服于alpha，被他们标记，被他们支配。苏宁溪讨厌这种本能，这种厌恶迁移到了alpha的身上。
    他听说过太多omega的悲惨遭遇，被强行标记、被肆意玩弄、标记完后又被抛弃……omega的力量在alpha面前太弱小了，若遇上alpha用信息素压制，omega是毫无反抗之力的。
    但陆峥意和他听说过的alpha不太一样。
    面对发情的自己，他仍然以强大的意志力抵抗住了本能，没有趁虚而入，而是帮他度过了这个难关。
    “别怕，已经没事了。”
    这句温柔到极致的安抚乍然又在脑海中响起，苏宁溪抿着唇，攥紧了指尖。
    幸亏有口罩遮挡着，看不出异样。
    一路上苏宁溪和陆峥意没说一句话，临到下车，苏宁溪从车子里钻出来，回头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陆峥意。
    陆峥意这回没说要送他到家门口，见苏宁溪从车上下去，他朝苏宁溪轻声说了句再见。等苏宁溪有所反应，后知后觉地挥了挥手，车子已经驶出了好长的一段距离。
    苏宁溪挥了两下又收回去，觉得自己这样子特别智障。
    “真是个好人啊。”系统冷不丁地冒出来，感叹了一句。
    这一次，苏宁溪难得地没有反驳它。
    回到家，苏宁溪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尹故，约他明天来给自己做个检查。
    尹故惊诧：“你又发情了？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具体的我明天再和你说。”苏宁溪揉了揉眉心，“对了，问你个问题。”
    “你说。”
    苏宁溪：“面对一个处于发情期没有理智的omega，有alpha能做到毫无反应吗？”
    “有是有。”尹故顿了一下，继续道：“但这样的alpha，不是性冷淡估计就是那啥萎了吧。”
    苏宁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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