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苏宁溪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圈，朝着圆桌上唯一一个空位走去。
    值得庆幸的是霍及和他隔着三个人，并不挨着。然而坐在左手边的那一位，同样令他头疼。
    “路上遇到塞车了？”苏宁溪刚一坐下，左边的沈敬之就从容开口。
    沈敬之也是宸锐文化的艺人，在苏宁溪进公司的前一年靠着一部大爆的刑侦电影拿过一次影帝。可惜后来接的电影和电视剧一部比一部烂，人气逐年下滑，到现在如果不是还有个影帝名头撑着，估计早糊到得喝西北风去了。
    苏宁溪和他素来不太合，摘下墨镜口罩，很随意地“嗯”了一声。
    “下次记得早点出发，你不来大家都不好动筷了。”沈敬之意有所指地说，一边说一边给他面前的杯子倒满了绍兴酒。
    有人开始嚷嚷：“不管怎么说这也算是迟到了，大明星要不先自罚一杯？”
    苏宁溪假装没有听出沈敬之话中暗含的指责，勾了勾手指，直接拿起杯子一口气喝光里面的黄酒。喝完这杯后其他人也跟着起哄，直到苏宁溪一连喝了三杯，他们才消停下来。
    系统提醒他：“你还没吃东西，空腹喝这么多酒会很伤身的。”
    苏宁溪低头把玩着又被装满的烈酒杯，看澄黄的酒液在里头晃荡，有些自嘲道：“难道我还能选择不喝？”
    这一桌子坐的都不是善茬，他要是不给这帮阔少大佬们面子，走出这个门后以他的咖位虽然不至于被逼的在圈子里混不下去，但大大小小的麻烦绝对不会少。苏宁溪好歹也在娱乐圈里混了这么多年，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心里还是有数的。
    系统：“我记得你曾经怼过一个投资商。”
    面对天真的系统，苏宁溪没好气地解释：“那是公司给我艹的人设，不然你以为这件事会这么轻易就流传出去吗？人投资商不要面子的啊？”
    系统：“……”
    苏宁溪忽然觉得不对，“等等，你负责娱乐圈这一块，连这都看不出来？”
    系统默了两秒：“实不相瞒我前不久才转到这个部门，你是我转部门来带的第一个宿主。”
    苏宁溪：“……”
    亏他还信了系统的邪真被它那句‘来自未来的高科技’给唬住了，敢情它只是个刚拿到驾照就莽着上高速的新手。
    难怪前几个任务布置得这么奇奇怪怪，这他妈分明就是系统毫无经验所以在瞎搞啊！
    苏宁溪一口老血，刚想谴责一下系统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肩膀冷不丁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霍及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酒杯来到了他的身后，还领着一个穿着略有些性感暴露的女人。
    他微不可察地拧了下眉，面不改色道：“霍少找我有事？”
    不得不说霍及生命力还挺顽强，前不久还被苏子凡撞伤，现在就敢出院到处乱跑了。他的手脚还打着石膏，胸腔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固定住了以致背挺得笔直，坐在一张电动轮椅上用一种颇为露骨的眼神看着苏宁溪。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以我们的关系，没事就不能来找你说话了？”霍及长得有些阴柔，偏女气，但又似有若无地带点儿邪，他瞥了眼身旁那个女子，“还愣着干什么？陌儿，给人苏大明星敬一杯。”
    桑陌儿很上道地抬手将酒杯举到苏宁溪的面前，柔柔地说：“苏前辈，我敬您一杯。”
    苏宁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没理。
    要是霍及给他敬酒，那他怎么样都得喝。但像这种毫无名气不知从那个旮旯里出来的十八线，喝她敬的酒那是在自降身份。
    此时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桑陌儿的手僵在半空中，咬着唇，眼里闪过一丝愠怒。
    她又试着唤了一声：“苏前辈，我敬您……”
    “既然宁溪不喜欢你给他敬的酒，那就算了。”霍及截住她的话头，盯着苏宁溪的脸，笑得一双眼微微弯起，“最近天气转凉，昼夜温差大，记得注意身体。”
    身体两个字他加重了语气，仿佛在暗示些什么。
    桑陌儿平白被人看了场笑话，深吸了口气，慢慢把手放下。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在转身的时候她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半杯酒晃出来溅到了苏宁溪的背上。
    “啊！前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桑陌儿忙不迭地给他道歉。
    苏宁溪还没说什么，霍及就先开口了：“连个杯子都拿不稳，这只手不如别要了。”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桑陌儿，那不带一点儿温度的笑容看得桑陌儿背后一寒。桑陌儿闭上嘴，推着霍及的轮椅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这个小插曲苏宁溪完全没放在心上，至多是背后黏糊糊的搞得他心情有点烦躁。这种饭局像他这种人过来充其量是个摆设，点缀点缀气氛，他随便吃了点菜就放下了筷子，沉默且无聊地继续在脑海里和系统写作聊天读作套话。
    “所以你原来是哪个部门的？”
    系统可疑地沉默了一会儿，“教育。”
    苏宁溪直觉这个教育应该不是什么正常的教育，还想问点什么，先前喝进肚子里的酒劲儿上来了，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偏偏这时沈敬之拉着他给他挨个介绍了一下这一桌人，一轮走下去除了之前就认识的，苏宁溪一个都没记住，等重新回到座位上，他醉得更厉害了，浑身都在发烫。
    系统：“你不能喝了！再喝你就得横着出去了。”
    “我知道……”苏宁溪手肘支在桌上，扶额撑着脑袋，他也感觉到自己快到极限了，不过好歹还能再坚持坚持。
    系统：“那个沈敬之是不是和你有仇？逮着机会就给你灌酒，这也太过分了！”
    听到这个名字苏宁溪呵了一声，醉了之后他比平时更好说话了点，“他当然看我不爽，早上那个达莎妮小黄瓶的代言人本来定的是他，最后落到了我手里……”
    苏宁溪进公司那年沈敬之开始走下坡路，不少本来属意沈敬之的资源最后给了苏宁溪。苏宁溪的态度一直都是不争不抢公司要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但在沈敬之眼里就是苏宁溪抢了他的资源，愈发对苏宁溪憎恨起来。
    不仅是沈敬之，饼就那么大，苏宁溪一来就分走了这么多，再加上他是omega这个特殊的身份，在娱乐圈里可谓是树敌无数。
    酒精激发出了苏宁溪隐藏的话痨属性，他絮絮叨叨地和系统吐槽着圈子里的那些破事。系统看他这样更坚定了苏宁溪醉的不轻，心焦地劝他赶紧想方法离开这个地方，别真搞得喝酒喝出什么毛病。
    但喝上头的苏宁溪已经开始胡言乱语，听不懂话了。
    系统：“你醉了！”
    苏宁溪：“是，我最好看了。”
    系统：“赶紧走！”
    苏宁溪：“嗯？你要赶谁走？”
    系统：“……”
    啊啊啊它要崩溃了！！！
    急切的系统甚至开始犹豫要不要给他的灵魂通通电，刚开始的时候它就是靠这个让苏宁溪相信自己是真的有能耐让他当场去世的。但这是下下之策，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系统不想动用这个手段。
    它正急的团团转，突然见苏宁溪睁大了眼，身子也跟着抖了一下。
    “信息素的味道……”苏宁溪喃喃道，“有alpha在这里……”
    对alpha的不信任和警惕是刻在苏宁溪的骨子里的，自他分化成omega那天起就对能支配和掌控自己的alpha有着强烈的排斥。眼下闻到alpha信息素的味道，苏宁溪被酒精淹没的脑子倏地清醒了些，找回了部分意识。
    系统很欣喜：“你清醒过来了？！”
    苏宁溪没有理会它，他毫不犹豫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腺体，那一块肌肤最为脆弱敏感，疼痛当即席卷遍苏宁溪的全身。他嗅着空气中的浅淡的信息素，试图找出那个alpha，但包间里酒气、香水还有各种味道太杂了，混合在一起，让苏宁溪一时间没法分辨出这点信息素是从谁身上飘散出来的。
    感受到酒意又攀了上来，苏宁溪咬住牙，摸出手机借助桌子的掩护，给杜韵发了条短信。
    ——这里有alpha。
    发完后酒劲连同腺体的疼痛一起冲了上来，苏宁溪闷哼一声，脸面朝下，头歪到桌子上，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酒过三巡，一桌子人都喝得东倒西歪。这个时候还保持清醒的人所剩无几，霍及算是其中的一个——他借着病患的身份，没什么人敢强行给他灌酒。
    见差不多了，他自己推着轮椅，慢慢来到苏宁溪的身边。看着倒在桌上陷入昏睡状态的苏宁溪，他伸出手，掰了一下他的脑袋，让苏宁溪的脸朝着他所在的这个方向。
    “不愧是omega，这张脸，喝醉了都这么迷人。”霍及用手指细细描摹着苏宁溪的眉眼，眼中的狂热几乎要溢出来，将苏宁溪点燃。
    有人附和他：“也不是所有的omega都能像他这么完美的，就算是omega人数最鼎盛的时期，他这张脸也是顶级的。”
    霍及轻声道：“是么。”
    他的手指划过苏宁溪的鼻梁和嘴唇，按到苏宁溪略有些红肿的腺体上，啧了一声：“可惜我不是alpha，不然就算是用强，也得把他标记了。”
    那个人笑了笑，声音含着轻蔑：“无妨，会有……”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
    两人的谈话戛然而止，霍及收回手，转头看向门口：“谁？”
    他吩咐过服务生别来打扰，这个敲门的力度也听着不像是服务生，霍及眼神沉了一下，心想是哪个不长眼的这时候过来。
    下一秒门被推开，那个不长眼的十分坦荡地走进来。他一身黑，裹出劲瘦的腰和腿，进来时身上还带着几分外头的寒凉，冲淡了这屋里浓厚的酒气与颓靡氛围。
    霍及认得对方，露出了讶异的神色：“陆峥意，你来做什么？先前邀请你的时候你拒绝，现在我们都结束了，你还来干吗？”
    陆峥意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霍及的身旁。他走到苏宁溪的身边，手放在他的脑袋上，很自然地用手指替他捋了捋略显凌乱的发丝。
    他向霍及微微笑道：“我来接我的人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