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敌

    清明时节雨纷纷，果不其然，淅淅沥沥的小雨笼罩着天地，如同无边无际的泪水，更增添了几分悲伤的气氛。
    撑着油纸伞，在雨中回首平安城隐隐约约的城郭，莫云岚的心情有些复杂。来时六人结伴同行，归去时却只有两人。
    那个爱笑的少年林原死在了此地，林景和李宗护送着他的尸身，返回秦国的首都贤央城，此一去，也不知道何时能再见。
    在莫忧的建议下，出身内务堂的洛方正被留在了平安城，协助秦国的户部侍郎黄有仁和言脉圣地的弟子们处理些杂务，待平安城的事情结束再自行返回。
    莫忧向师兄作此提议，洛方正出身内务堂，有办事经验，其实只是他的说词。
    一方面，他此时对幻罗魔宗有些芥蒂，并不想洛方正这个眼线跟在身边，另一方面，回去的路他更希望和云岚哥单独相处，而不是旁边杵着个碍眼的家伙。
    如果他生活在后世，他就会明白，这种碍眼的家伙，叫做电灯泡。总之，希望和心爱之人独处的心情都是一样的。
    莫忧此时的修为不够，没法御剑，莫云岚倒是可以带他一起，奈何他有些恐高，站在窄窄小小的一叶剑上，飞那么高那么快，已经很够呛很吓人了，还要他再带一个？这是万万不能的。
    莫忧很想让师兄御剑带着自己，好让自己光明正大的紧紧搂着他的腰，嗅着他的发丝，与他多亲近。但既然师兄没提，想必是有什么难处，他身上还带着伤没好利索，长途运气御剑恐怕对身体有碍。
    再说，莫忧转念想想，御剑么回仙门会更快些，两人一起赶路，独处的时间更久些，这也不是坏事儿。比较起来，还是细水长流更好。
    莫云岚并不知道弟弟的这些小心思，在他眼中，莫忧已然是个洗白了的单纯好少年。
    莫忧努力说笑了几句，希望逗师兄开心些。莫云岚看出了少年的努力，不希望他失望，便顺着他的意思露出了些笑模样。气氛渐渐轻松了些，不似刚出城时的那般沉重。
    两人有修为在身，脚程很快，不多时就望见了来时曾路过的望归坡。
    这望归坡之名，想必是蕴含着百姓们对外出采药的亲人平安归来的期盼，曾经也是个人来客往的热闹道路。经此一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往日繁华景象。
    莫云岚正自感叹，旁边茶棚里忽然窜出一个豹头环眼、燕颔赤须、手拿一柄鬼头大刀的汉子，声如洪钟哈哈哈的跳将出来，直喝到，“来人止步！”
    什么鬼，清明节不好好在家祭祖上坟，冒着雨跑来这荒凉的地方，打劫两个仙门修士？
    莫云岚扑哧一笑，转头对莫忧说，“竟碰上了打劫的？真是不长眼，抢到我们头上，你去打发了他吧。”
    莫忧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汉子气的啊啊直叫，眼睛瞪得更圆了。
    “呸！黄毛小儿！太欺辱人，竟装作不认识某家。张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某家是血戮门刀百会！”
    血戮门刀百会？！魔道化神期大修啊，此人怎么会在这里？对了，三年前曾与之交战并战而胜之，莫非是来寻仇？
    “是你，你怎么在此？”莫云岚冷冷喝问，暗中调运功力隐隐戒备。
    刀百会气呼呼的抬臂，将那鬼头大刀对着莫云岚一指。
    “小儿，三年多以前你莫名其妙追问某家有没有杀了你师父，又将某家一剑重伤，将养了整整两年，这不过是某家一时失手，让你占了便宜。此恨誓不罢休，莫家接了人传信，特地在这里等你，你奶奶个腿儿的，等了整整五日，你可算是来了。”
    他又哈哈一笑，“你倒是挺会挑日子，今日正是清明，刚好送你上路。”说完大刀一挥，一跃而起，向着莫云岚当头劈来，这大刀形成了百米长的虚影，带着鬼哭狼嚎之声，声势委实惊人。
    莫云岚将手中油纸伞一扔，又一把将身旁正自发愣的莫忧推开，说了句“退远些”，飞剑出鞘，凌厉剑气一路排开滴落的雨滴，当空迎了上去。
    两人刀来剑往，转眼已大战数十回合，这小小的茶棚，早已被凌厉的刀光剑影劈成了一堆残砖断瓦，泥水泥土飞溅了一地，不过以他们的功力，泥水未等飞溅近身，便被护身真气震开。
    莫云岚手捏剑诀，追月剑光芒大盛，将那鬼头刀一剑挡了回去。刀百会表情狰狞，额头隐隐有青筋爆出，运功抵挡，两人一时相持不下。
    就在此时，莫云岚胸口真气一滞，该死，心脉的伤势有些发作，影响了他的真气运转。
    刀百会没放过这个转瞬即逝的良机，趁机发难催动鬼头刀的刀芒，莫云岚急忙闪避，踉跄后退两步，一缕发丝在风雨中落地。
    “哈哈哈哈，可笑可笑，真是可笑。三年多了，你的功力竟是丝毫没有长进，好像还退步了。也对，当初你被某家一掌击中，还强行压榨潜力斩出那一剑，心脉伤得不轻吧？这滋味儿可还好受？”
    原来这就是旧伤的缘由，原主三年多前去探查师父的血案，与这刀百会交手，两败俱伤，绵延到今日也未好。
    “叮，完成隐藏任务旧伤缘由，积分1000分已发放，请至账户查收。”叮的一声，系统响起了积分到账的清脆提示声。
    莫云岚无暇查看账户，握紧了手中的剑，追月剑一声轻鸣，剑芒吞吐不定，再次与刀百会打成一团。
    旁边忽然插来一柄剑，挡在他面前，迎向刀百会。莫云岚大吃一惊，却是莫忧见他落了下风，按捺不住出手相助。
    好在刀百会一向自傲，也不屑对这个年轻后辈出手，大喝一声，“小辈滚开，不要碍事。”
    刀锋一转，用刀背重重砸在莫忧身上，将他远远砸倒在地，莫忧吐出一口鲜血，就地一滚，身上沾了不少泥水，看上去虽然狼狈，倒不像受什么重伤。
    莫云岚仍有些担心，问了一声，听到莫忧中气十足的回答，这才放下心来。一边阻挡刀百会的进攻，一边吩咐他不要插手进来，听话躲远些。
    刀百会怒道，“专心一些。”说着，刀光突入剑影之中，在莫云岚身上留下一道血痕，被雨水晕开，左肩白衣红了一片。
    “啊啊啊啊！”旁边莫忧见师兄受伤，眼睛都红了，疯了一眼，挥舞着一层锈的擎天剑，毫无章法的向着一阵乱挥，竟把刀百会的那把鬼头大刀磕出个豁口。
    “我的血魄刀！直娘贼，你个小畜生！”刀百会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大刀，又是心疼又是愤怒，再不留手，用尽全力挥刀就向莫忧的脑袋砍去。
    莫云岚赶紧一拉莫忧的胳膊，飞剑替他挡下这一刀。刀势沉重，他来不及泄力，胸口顿时有些闷疼。
    他咬牙强撑着，与刀百会又战了百十回合，身上的伤痕又增了好几处，血迹斑斑。刀百会右腰处也被他御剑刺中，两人打出了真火，打得此地满地深深的沟壑，连山坡都被彻底削平了。
    伤得最重的是莫忧，他不管不顾，几次试图替莫云岚挡刀，身上伤痕更多，一一次从泥水里爬起来，如同小强一般。也是他命大，虽有莫云岚全力护着，但一个金丹都没结的小修士，竟敢插手化神期大修间的争斗，实在是九死一生。
    后来他更是趁两人交战正酣，试图从背后抱住刀百会的胳膊，被刀百会一个后肘击正中胸口，狂吐了几口血，倒在地上没有声息了。
    莫云岚心中大痛，趁着莫忧争取的这点时间，从怀中掏出了月百叶给他炼制的那一瓶丹药，看也不看，扬脖直接将这整整一瓶倒入口中。
    今日怕是无法善了，若是能回到仙门，再炼制就是，若是回不去了，还留着这点丹药做什么，能暂时压制住伤势才是正理。
    他全力催动追月剑，剑影分化几有千道之多，形成庞大剑阵，劈头盖脸横扫过去，刀百会后退几步狼狈招架，身上一时防护不住，被剑影击伤。
    刀百会一咬舌尖，脸色赤红，往刀上喷了口血，刀柄鬼头喷吐出一片滔滔血海，挡住了漫天剑影，将他团团护住。
    这无边血海沸腾着，伸出一只只血手，肮脏污秽不堪，被万千剑影攻击，血手不断消减蒸腾，剑影占据了上风。但剑影也被这血液污浊腐蚀，光芒渐渐不再。
    “魔头休要猖狂，仙尊，我言脉圣地前来相助！”远处，传来一声呼喝，想来是此地的打斗惊动了平安城，言脉圣地的李子贞带着全部弟子匆匆赶来。
    这漫天污浊血海，一看就不是什么名门正道，不分说，就站在莫云岚身旁，祭起外丹催动神通，或是火焰飞舞，或是藤曼纠缠，要一起打杀了这个魔头。
    血海一个大浪扑向莫云岚等人，刀百会一边飞身疾退，一边收了血海，远远的又喷出一口血，脸色有些蜡黄，他恨恨咬牙，血光一闪而遁，身影消失了。
    莫云岚急忙托起倒地不起的莫忧，见他呼吸微弱，浑身泥水血水，狼狈万分。堂堂龙傲天男主，怕是从未如此狼狈。他原本不必如此的，只是为了自己，莫云岚一时又是感动，又是痛惜，面上凉凉的，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