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安心

    “那我就再想想办法？”谢瑜扬试探着问了一句，见林雨时双眼微微弯起，他才低声道：“雨时，之前是我错了，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好吗？宫中太医都说了，生气伤身的。”
    他说着眼巴巴看着林雨时。
    两个人相依为命多年，对于林雨时最不能拒绝什么样子的他，谢瑜扬心知肚明。
    林雨时被看得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半响才有些气弱地道：“大哥何必这样呢……我原本就没生大哥的气。”她说着垂下眼帘，避开跟谢瑜扬对视，“我说那些话并非是气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从谢瑜扬手中拿过菜谱，若无其事一般道：“大哥既然要宴请同僚，那我就推荐肴园的招牌菜。这一道花开富贵是一鱼两吃的做法，豆花鸡也是最近才推出来的，豆花滑嫩配鸡肉再好不过。当然了，之前的八宝鸡也不错。还有——”
    手中的菜谱被用力扯开，林雨时惊讶地抬头看向谢瑜扬，把微微颤抖的手给掩饰了起来。
    “大哥？”她做出不解状看过去，“怎么了？”
    “你说你说的那些话并非是气话，是指——”谢瑜扬一开口声音中还带着些许的恼意，然而说到一半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却平静了不少。“是指，不喜欢我去那些风月场所应酬，不能接受我三妻四妾，甚至连着通房丫鬟都不能有，这些话吗？”
    林雨时被一语道破心中所想，只惊讶地看着谢瑜扬，双唇微微分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谢瑜扬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笑了下，才接着道：“你觉得我做不到，也不可能给出这样的承诺，所以就干脆不提了，是吗？这样你我退回到了兄妹的身份，我们还是家人，最保险无疑，对吧？”
    接连两个问题都说之中林雨时心底，她下意识避开了谢瑜扬的目光。
    谢瑜扬却不准备就这么放过她，“甚至，我就算是做出承诺，你也会觉得我是哄骗你的，未来定然是做不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我说得对不对？”
    林雨时被他用言语一步步紧逼，最终忍不住抬头直视着眼前的人。
    “对，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带着中破罐子破摔的赌气，一股脑道：“我林雨时未来的男人，这辈子都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不能有妾室，不能有通房，连个贴身丫鬟都不能有！你能做到吗，谢瑜扬？”
    她一口气说完，微微喘息地看着眼前的人。
    “我能！”
    谢瑜扬露出笑容，伸出食指拦住了林雨时想要反驳的双唇，道：“你别急着说话。我并非是一时赌气才说‘我能’的。不然，上一次你问我，我就可以直接回答了。我上次没有回答，只是觉得我应该好好考虑清楚，而并非给你一个冒冒失失的答案。”
    很好，这把她那就没说出口的“你别冒失随口应承”这样的话也给堵回去了。
    最重要的是，看着谢瑜扬那双漆黑的眼，林雨时莫名感受到了他说这句话的认真。
    不管他以后能不能做到，最起码现在这一刻他是认真的。
    这样的眼神让她忍不住心跳加速，半响才勉强把那句：“现在说得多好听，未来还不是——”
    “我就知道你会这般说。”谢瑜扬轻声笑了下，打断了林雨时的话。“雨时，未来谁也不敢保证。不过，最起码我愿意在现在给你一个保证。难道，你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吗？”
    林雨时咬着下唇，半响才道：“这世道，女人没有试的权力。若日后你毁诺，我又能如何？和离只怕都是最好的下场……”
    若是男方不愿意和离，她说不定就是下堂妻。更甚至，谢瑜扬要是不愿意休妻，她想要离开他要告官和离，就要先受五十大板。还要背负上善妒、不能容忍等恶名，被人指指点点。
    什么一别两宽，各自安好，不过是幻想罢了。
    这个世道就是对女性这么残忍。
    就算是和离，她一个没有娘家可依靠的弱女子，又能怎么样？
    林雨时撇开那一瞬间的心动，咬着下唇不再说什么。两个人之间沉寂了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袖子下面手指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太过于激动还是紧张。可恼火褪去之后，她却不由自主想起了谢瑜扬那一句“难道，你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吗？”
    她内心有个声音蠢蠢欲动地对她说：“试试吧，万一呢！万一谢瑜扬真的做到了呢？你不是喜欢他吗？为喜欢的人冲动一次怎么了？如果他真的辜负了你的喜欢，到时候你也一样能够东山再起的。总比试都没试过，等以后再说后悔好！”
    这个时代再严苛，难道还真能吃人不行？只要你自己够强，就可以了。
    “我……”
    林雨时抬头，迟疑着开口。而恰好在这个时候，谢瑜扬也开口了。
    “我……”
    两个人同时顿住，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谢瑜扬道：“你先说。”
    林雨时摇头，这一打断把她心底的那点勇气又给打散了。
    “还是大哥先说吧。”她说着忍不住伸手轻轻摸了下鼻子，总有种心虚的感觉。
    谢瑜扬轻笑了声，倒是没有坚持。
    “你说的那些，我都想过了。我知道你的艰难，也知道你为什么惴惴不安。只是，有些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般简单。这世上，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除非你出嫁为尼或者是做道姑，一般而言，这样的女子除非是自幼被尼姑庵又或者是道观收养，不然大多是在家中犯了什么不可对外人道的错误，才会送去。”
    谢瑜扬的声音并没有什么恐吓的意味在里面，很平静地说着这个世界女子的一生的遭遇。
    “雨时，纵然你不想嫁给我，也总要嫁给别人的。你我的身份从未婚夫妻换成兄妹，你也一样是要嫁人。不然，总归是流言蜚语伤害你。”谢瑜扬深深看了林雨时一眼，“又或者，你觉得你我变为兄妹，你有我这样一个兄长，再寻找门第合适的人家嫁了。对方畏于我这个兄长，不敢胡乱来？”
    林雨时听到这里忍不住眨了眨眼。
    谢瑜扬见状眉头一皱，“嗯？你还真这么想过！”
    “你别做梦了！”他咬牙恶狠狠等着林雨时几乎是一字一句道：“我是不可能让你嫁给别人的！”
    林雨时忍不住一个哆嗦，什么话都没说。
    谢瑜扬忍了又忍，做了几次深呼吸，这才沉声道：“我来之前就想清楚了，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他说着，从袖带中拿出了一个信封径直递到了林雨时跟前，“你好好看看吧。”
    信封里面是薄薄一张信纸，上面的字迹毫无疑问是谢瑜扬的。
    只是，信上的内容让林雨时有些愣怔。
    那是一份放妻书。
    文采斐然的放妻书，不提两人任何过错，只说不合适，不忍妻子日夜难熬，所以放妻离开。而且，家中一切财产，房产、地产全部归妻子所有。
    林雨时仔细看了有一会儿才看懂了这里面的意思，目光落在下方，落款是谢瑜扬，还有手印。
    她心跳在那一瞬间仿佛都停了一样，甚至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有些不敢置信，还有些说不出来的感受。
    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谢瑜扬竟然能够做到这个份上。
    林雨时是有想过立一个婚前协议的，她甚至想过谢瑜扬会不同意。却没有想到，谢瑜扬竟然在她开口之前就把一切都想得清清楚楚了。
    就如同他之前所说，他说“我能”的时候并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深思熟虑到连一点点拒绝的退路都没有给她留，但是又给她留了这么大一条退路。
    “这是……”她一开口就察觉了自己声音的异样，那鼻音浓重到她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哭出来了。一眨眼，眼泪却是真的滑落下来。
    不是伤心难过，而是一个人毫无保留地对她好，她却连着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这是给你试一试的底气。”谢瑜扬伸手抽出了她手中的放妻书又叠好放入了信封中塞到了林雨时的手中，“你还有什么担心的，都说与我听。”
    林雨时捂着嘴，半响才摇头。
    没有了！
    那份放妻书被林雨时仔仔细细收了起来，谢瑜扬并没有阻止。等看她回去洗漱之后回来这才道：“你先去忙碌，我等你忙完了再订酒席的菜品也不迟。”两个人在凉棚下耽搁了不少的时间，肴园的客人已经陆陆续续到了。因为两个人说话的缘故，巧雨在不远处晃了几次，都没有贸然过来叫林雨时。
    林雨时点了下头，又看了一眼谢瑜扬这才转身去了厨房。
    如今天黑的晚些，然而等着林雨时忙完天色也差不多黑透了。
    天黑之后她就让巧雨去给谢瑜扬点了支蜡烛，在夜风里摇曳的蜡烛透着昏黄的光芒。谢瑜扬就静静看着林雨时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偶尔听到她做菜的时候给其他人讲解要点的声音，都忍不住要勾勾唇角。
    他第一次踏踏实实的意识到，那厨房中忙碌的人，是他的未婚妻。
    那种飘荡不安的感觉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