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孙有余

    林雨时似笑非笑地看着夏梨，见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才缓声问道：“那你想不想让自己变得重要起来？”
    “怎么重要？”夏梨问了之后就瞪大了眼睛，不等林雨时解释就热切地看向她，“林姑娘，你……您……愿意教我？”
    林雨时轻笑了声。
    夏梨虽然软弱了点，可毕竟能够在这宫中熬到姑姑的位置，人是一点都不笨的。
    “我有两个徒弟，一个叫做巧雨，一个叫做张淼，张淼今年不过八九岁。”她说着顿了下看向夏梨。夏梨立刻道：“那也是我师姐了。我原本就是个孤儿，被人转手卖了几次才入的宫。如今反而能有个师父，还有两个师姐，如今也算是有家人了！”
    她说着就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是激动有机会在宫中熬出头，还是真的激动有家人了。
    林雨时也不在意这些，只笑着道：“那这件事情，我有机会就透给孙公公，这般也算是在皇上跟前挂号了。”皇上让她交宫中的人做菜，这不是问题，但是要教谁，却是要她自己来选才行。
    林雨时在树荫下坐了两刻钟左右，里面的人终于坐不住了。虽然备菜的声音一直都没听过，可谁心里都没底。
    万一是林雨时运气好呢？祁美人就是今天孕吐没那么严重了，那他们这些饭菜送去估计也没什么问题。可万一真的是林雨时有本事呢？
    万一祁美人又吐了，皇上责怪下来，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君嬷嬷又看了一眼柳叶和榴花两个人，这两人迟疑着最后还是榴花咬牙道：“我试试？”
    无论如何也要让林雨时做点东西才行。
    榴花出来的时候，林雨时正在说她要的东西。“这个时节各种果子都多，你让人多备些。还有精细的白糖、蜂蜜……”
    她说到这里就顿住了，看着榴花走过来动都没动一下。
    榴花屈膝行了个半礼，“林姑娘，这时辰可不早了，再晚些时候祁美人就要让人来叫膳了。姑娘是不是也该准备准备了？”
    她话说得客客气气，带着些许的讨好。
    林雨时垂下眼帘笑了笑。“这不是有人准备着呢，我这还在学规矩呢。君嬷嬷觉得我蠢笨，连亲自教我都不肯，我自然要学得更用心些才好。”
    “林姑娘可别为难我们这些底下做事情的人了，我们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如今祁美人胃口难得好些，都是林姑娘的功劳。晚膳要是您不亲自下厨，万一祁美人吃得不爽快，只怕这灶间上上下下十几个人都要吃挂落呢。”
    她说着一双眼睛就红了，“林姑娘，就算你发发慈悲吧。这上上下下十几个人呢，要真打板子，那些小的怕是撑不住。”
    林雨时垂着眼帘，心里被触动了些许，可也清楚知道她这算是被人道德绑架了。
    “榴花姑姑是吧，你这话我就不懂了？难不成我没来之前，这小厨房上上下下十几号人，天天都被打板子不成？”她说着抬头看向榴花，眼神中都透着鄙夷之意，“一天按三顿饭打？”
    “这……”榴花一顿，心里憋着的火差点让她悲情不下去。
    林雨时轻笑了声，“榴花姑姑，你也别费心思了。既然君嬷嬷传话，是皇上让我跟着学规矩的。那除非皇上再让人传话，免了我学规矩，不然我这规矩肯定是要好好学的。”
    林雨时软硬不吃，榴花顿了半响，跺跺脚回去了。
    夏梨这才低声道：“师父，你这样也太硬气了些？”万一惹怒了上面……
    林雨时摇摇头，“我说的那些东西你都备上好了，熬果酱费时间，最好是能一次性把所有的东西都做好。”果酱酸酸甜甜，能有些开胃的作用。
    有了照顾义母孙氏的经验，林雨时知道大多数孕妇晚间都会有些胃胀，吃不下东西，比平时更容易吐。因此这一顿晚饭，原本她是准备只给祁美人上五分饱的食物的，免得不小心就踩雷了。
    如今有了君嬷嬷这一出戏，她干脆就不动手做了。三色面，放到明天早膳也是不错的。
    这毕竟是祁美人的小厨房，厨房里的那些人虽然惧怕君嬷嬷不敢帮林雨时，却也不会真的听君嬷嬷的话帮她钳制林雨时。
    甚至彼此心中还有些怨念。要不是君嬷嬷摆谱，晚膳他们也不用做得这般小心翼翼。
    然而，再小心翼翼的晚膳送过去，不出半个时辰就又传来了祁美人呕吐的消息。
    厨房上下一瞬间就白了脸。
    林雨时得到消息的时候正考虑着晚上吃点什么，厨房里食材足够，看着那新鲜的羊腿肉，她莫名有点想吃火锅了。
    而这消息也是同时送到了皇上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皇上亲自来了祁美人处，然后把林雨时和君嬷嬷以及夏梨、夏桃两个小厨房的姑姑都叫了过去。
    四个人一并跪下行礼，就连之前笃定的林雨时心中也多少有些忐忑不安。至于夏梨和夏桃，脸色都变了，不如君嬷嬷冷静。
    皇上对于宫中的嬷嬷、姑姑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是林雨时他是见过的。因此直接问她：“林姑娘，祁美人的晚膳可不如午膳和下午的点心做得用心啊。”
    这话不算重，然而林雨时身边的夏梨还是忍不住抖了下。
    林雨时也没想到皇上一开口不是先责问小厨房的人，而是问了她。她先是一愣，非但不觉得害怕还暗暗窃喜。这等于是把话语权交给了她了。
    她轻轻叩头，然后直起身子道：“回皇上的话，今日的晚膳民女并未动手，呈给祁美人的膳食皆是由小厨房上下，和君嬷嬷她们准备的。”
    林雨时说着瞥了一眼君嬷嬷，平静道：“民女筹备晚膳的时候，君嬷嬷带人去了小厨房，说是奉皇上口谕去小厨房教民女这后宫之中给贵人做饭的规矩。晚膳时候，民女都跟着夏梨姑姑学规矩。”
    林雨时这状告得稳准狠，直接针对君嬷嬷，把夏梨和夏桃都给捞了出来。这两人此时正一脸感激地看着她，无声道谢，只有君嬷嬷脸色骤变，没想到林雨时竟然真得敢这么干。
    这宫中讲究的是一个润物细无声，有些事情就算是心知肚明也不应当捅到贵人跟前去，更何况是皇上面前。
    偏偏林雨时这话让她无可辩驳。
    不管这让林雨时学规矩的话是不是皇上说的，林雨时确实有好好学规矩，为了好好学规矩，都没赶上给祁美人做饭了！
    君嬷嬷不急细想连忙叩头，甚至都不敢起身，直接脑袋抵在地面道：“奴婢有错，不该忘记提醒林姑娘应当先给主子做晚膳。学规矩重要，可也不能忽视了主子的晚膳。是奴婢想差了，原以为小厨房里的人也是御膳房出来的，手艺应当也不会太差，没想到竟然出了这么大的差错。还请皇上责罚。”
    皇上听着眉头越皱越深，君嬷嬷请罪的话说完他半响都没有说话，一旁祁美人也安安静静坐着。她长得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巴掌大的小脸，脸色苍白。
    倒是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孙有余听着这话迟疑了下，然后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皇上，大约是奴才传话的时候没有说清楚，让君嬷嬷误会了皇上的意思。”他说着看向君嬷嬷，“我今日明明说，等到了祁美人宫中的小厨房，君嬷嬷当好好跟着林姑娘，看好林姑娘的一举一动。想着让御膳房的人多长些见识，怎么到了君嬷嬷口中，竟然成了我传皇上口谕，让你教林姑娘宫中的规矩呢？”
    他说罢又挪动两下对着皇上叩头。
    “奴才办事不利，请皇上责罚。”
    林雨时亲眼见证了一场宫中没有半点硝烟的斗争，可以说是叹为观止了。
    君嬷嬷和孙有余两个人的说辞，她大致上都能理解，也能推断他们那些话语之间的小陷阱。不过，明白是一回事，自己会不会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她是没有那么强的奴性，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都先认错请罪的。
    皇上轻轻嗯了声，道：“你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办事竟然还会出如此纰漏，罚你半年的月俸，自己去领十板子。至于其他人，你看着处置就是了。”
    他说着垂下眼帘，似是精神有些不济了。
    “林姑娘，既然已经学了许久规矩，想来也学得差不多了。如今天色晚了，不如你做些容易克化的宵夜？”
    林雨时毕竟是臣子的未婚妻，不是宫中的奴才，皇上语气略微好了些。
    这样的结果虽然跟林雨时所想的不太一样，不过她还是见好就收，立刻叩首应下。一群人这才退了出去，而等出了大殿，孙有余这才直起了身子，手中的拂尘一甩搭在了胳膊上，似笑非笑地看向君嬷嬷，道：“君嬷嬷，叫上与你一通过来的人，跟杂家一起去领罚吧。”
    君嬷嬷脸色变了几次，最后扭头恨恨瞪着林雨时道：“奴婢记下林姑娘了。”
    林雨时笑了笑，“我又不会在宫中待多久，君嬷嬷记得我只怕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她说着摇摇头，屈膝对着孙有余行了个礼，“此次是我拖累孙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