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真可怜

    在平城最后一年的那个初春，曹郁在满心期待着新生活。而齐魏，正在经历生活的第一次暴击，来自他那看似完美的家庭。
    他爸齐昊然，他妈吴越，圈子里的模范夫妻，相濡以沫十八年。一朝被人捅破齐昊然在外养小三，还有个   6   岁的儿子。现在夫妻俩正闹得不可开交。
    齐魏跟父母的感情很好，不管多忙，夫妻俩对他的关爱从没少过一分，家里也和睦，父亲主外，妈妈主内。
    身在豪门却没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他总以为他们家跟圈子里其他家不一样。其实没什么不一样，只是那块遮羞布没揭开过而已。
    东窗事发三个月，他也在地狱生活了三个月，整宿失眠，学业一落千丈，抽烟喝酒混圈一件不拉，可他爸妈自顾不暇，再也没对儿子已经脱缰的行为关心过一句。
    曾经的完美家庭，支离破碎。
    *
    曹郁第一次正面刚齐魏，是在他在学校见她妈的时候。
    齐魏的妈妈，是个很温柔的女人。至少在齐魏的印象里是这样，说话轻声细语，很少生气发火，也没有什么情绪激动的时刻。每次面对他爸，都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在儿子即将成年时发现丈夫出轨，一改往日的温柔和煦，强硬的压着丈夫离婚分割财产，一步不让。
    整个家族出动劝吴越忍忍就过去了，将近二十年的夫妻情不是说散就能散的。齐昊然也再三保证跟小三断了，回归家庭，各种退让恳求，依然打消不了吴越离婚的念头。
    强硬无理到连一向亲近的儿子都因为无法理解妈妈的决定，疏远了起来。
    吴越是一个头脑很清醒的女人，从她对儿子的教育就能看得出来，齐魏身上一点也没有富家少爷那些臭毛病，全靠吴越这些年孜孜不倦的养育。就算她在家当了十几年的家庭主妇，但也别忘了她也曾出身书香门第，结婚前既是美女也是才女。
    突然发现丈夫出轨也愤怒失去理智做了很多不得体的事情，整日跟丈夫争吵、谩骂，让儿子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也曾想直接与小三当面对峙，但终究怕失了自尊而作罢。
    恢复冷静之后，她坚决要求离婚，并且将丈夫齐昊然名下财产进行分割，她可以净身出户，但要保证儿子的绝对权力。
    她以为这一系列的举动，已经将对所有人的伤害降到了最低，但没成想，她最想保护的那个人，却始终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在她搬出齐家之后，连一句话都不曾跟她讲过。
    吴越用尽各种办法想跟齐魏沟通，可儿子拒绝理她。她去过学校，远远的在大门口等着儿子出来，她知道齐魏看见自己了，可儿子连停留都没有，直接掉头走了。她没敢追上去，不想给齐魏带来麻烦。
    之后她通过家里人找过他，骗他去了外公外婆家，知道她在，齐魏扭头就走。这几个月，连外公外婆都不肯见了。更别说她早已被他拉进了通讯的黑名单，连个信息都发送不了。
    吴越每每夜里只能一个人独自流泪。她见不到齐魏，就没法向儿子解释自己的做法，只会让他更远离她。
    她也知道自己坚持离婚，打碎了齐魏心中那个完美家庭的形象。但她在成为一名母亲之前，首先是一名独立的女性，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婚姻和生活。她不想也不愿意，为了儿子去扮演着完美母亲，给他完美家庭的幻象。
    吴越知道齐魏这几个月过得很差，行尸走肉。他正在人生重要的关口，她不希望因为自己和他父亲的破碎婚姻，耽误了儿子的一生。
    好在上星期，齐魏突然将她拉出了黑名单。起初发信息他也不回，但很快就是他十八岁生日，吴越提前告知了儿子会去学校找他，陪他吃饭。
    可没想，俩人时隔几个月的再见，会在会议室里闹得不欢而散。
    吴越没有要求齐魏理解和原谅自己的决定，她流着眼泪告诉儿子自己的决定不会更改，并且希望齐魏能去过自己人生，不要因为父母婚姻的破裂，惩罚自己。
    齐魏第二次在女人的嘴里，听到了「去过自己的人生」。第一次是他躲在阴影里听曹郁说的，第二次是他妈妈。他有些懂了，但又有很多不解。
    他想他需要点时间去消化这一切，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这难堪的伤口就毫无防备的摊开在了曹郁面前。
    *
    齐魏是在他妈走后才发现门后有轻微的响动，他还没去看，那扇槅门就自己动了动，门后的人，大咧咧的跑了出来。
    “我不是有意偷听的，你知道这只是个槅门吧？”曹郁说着跑到门口把两扇门板推开，“你们进来之前我就在了，后来就不好意思出去了。”
    齐魏看着眼前明显带着心虚的曹郁，身体有一丝僵硬。只得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句，“少多管闲事。”就走到窗边从兜里掏出烟放进了嘴里，刚想点火，眼前出现了一只又白又长的手，手里捏着个还冒着水汽的易拉罐。
    女孩子清脆地声音响起：“学校里不让吸烟，你喝苏打水吧，一样的。”
    说完歪着头等他接过手里的瓶子，齐魏迟疑了一下，慢条斯理的把烟收回进烟盒里，拿过易拉罐开了口。
    “我觉得你妈说得挺有道理的。”曹郁转过身背对他靠在窗边，自己也开了一罐，咽下去一口又继续说道：“大人的事，他们自己能处理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齐魏说这样的话，感觉有点奇妙。听着女人轻声细语，磕磕绊绊地安抚暴怒中的儿子，她不对他说点什么，于心不忍。
    “你最好当什么都没听到。”齐魏不想在这里听她废话，也不想跟外人讨论家事。
    “我听到了也不会外传的，你放心。”
    齐魏是真不知道曹郁这脑回路是怎么长的，如果是别的女生碰到这事早尴尬的跑远了。只她，像一点都不知道遮掩一样，还大大方方的跟他讨论刚才听到的别人家的破事。
    不知道是真心大还是爱多管闲事。
    “不过，我要是你，我也会发火的。”
    “你是同情我还是来八卦的？”他本来要走了，听到她那句又停下了脚步，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齐魏眼睛通红，被人窥见的不堪让他一时口不择言，“小三的女儿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
    非常低沉的，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但曹郁还是听见了。
    她愣了一秒钟，随即嘴角扯出一抹嘲讽，“OK，Fine。”她把喝空了的易拉罐抛进垃圾桶里，眼神都没给他一个，往门口走去。
    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带着笑意说了一句：“你妈可真可怜。”
    齐魏一下子绷紧了身体，听着脚步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如果眼睛可以淬火，前面那姑娘的马尾可能已经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