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心（4）

    “徐叔叔。”言叙叫了人，坐在椅子上没动。
    他语气冷淡，对方却没在意，仍然为相遇感到高兴。
    “小叙，真巧，没想到能在这碰见你。之前打电话你都没接，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男子西装革履，四五十岁的年纪，虽已至中年，依旧看得出他面容英俊。
    “我刚从g市出差回来，打算去你家看看你，没想到提前见到了，可能这就是缘分吧。”
    中年男人叫了杯蓝山咖啡，笑呵呵地坐到言叙对面，以一种慈爱的目光打量他。
    男人的眼神过于热切，言叙死死盯着那双眼睛，用尽全力才没显出自己的愤怒。那些关切，他一个字都不想理会。
    对方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仍自顾自往下说。
    “书店的生意，不是很好做吧？”
    “小叙，考不考虑来叔叔公司实习？你能力很优秀，只是缺乏锻炼。我可以先给你安排你喜欢的岗位。”
    “你放心，看在你父母的份上，叔叔也会好好照顾你的。不用拘谨，缺钱了直接跟叔叔说。”
    言叙偏头看向窗外。
    照顾？这男人打着好算盘，自以为秘密藏得深，殊不知他早把真相看得一清二楚。
    没获得读心术之前，言叙也许会天真的以为他儿时很敬爱的徐叔叔是真心实意的照顾他、为他好。但上次会面后，谜底揭开，他才明白，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关怀，一切都出自他母亲的谎言和过错。
    「这孩子突然和我疏远，不知是不是因为老言的事。」
    「不过也不急，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得慢慢和他培养感情。」
    「女儿毕竟要嫁人，公司还要靠小叙继承。」
    「虽然赵书雅死了，但我要谢谢她给我留了个儿子。」
    徐弘。徐氏集团总裁，颇为成功的商人，他父亲言译时和母亲赵书雅的共同好友。
    同时也是言叙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谢谢徐叔叔，我一切都好，不劳您操心。”
    言叙听完徐弘的话，扯扯嘴角。他读完男人所有心理活动，内心泛起的厌恶无以复加，不想与对方多说一句话。
    为什么呢？他竟然是别的男人的孩子。
    明明父亲那么爱母亲，那么宠着他们母子。
    “店里还有事，我先告辞了。”
    言叙背过身，大步向前，将徐弘抛在身后。
    他是私生子，所谓的生父对他没有爱，只希望他更姓改名、认祖归宗，回去继承他的家业。这种别有目的地接近与施舍，他不需要。
    *
    徐弘有一点说得很对，实体书店的生意确实不好。言叙的书店只是勉强维持，不过他一是从父母那儿继承了不少遗产，生活宽裕；二是有特殊客源——
    他的店开在学校和住宅区附近，言叙高高瘦瘦，眉眼干净，正是年轻女孩子们喜欢的类型。不少女学生会在放学后跑来书店买书，或者索性点杯饮品在书吧写作业，只为多和帅气店长哥哥聊两句天。
    今天没蹲到店长小哥哥，过来的女生都很沮丧。她们逮住宋一想问言叙几点回来，然而宋一也没有确切消息。好在这几个女孩子性格很好，并不像之前的江俪和小太妹团体一样上来就找茬。宋一与她们多聊了两句，听了不少她高考缺席那段时间言叙身上的八卦。
    “之前有好几天停业诶，你们都不记得了吗？”
    “有吗……我过来这边比较迟，没啥印象。”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争执言店长形象发生巨变的时间点。正聊得起劲，门外的暮色黄昏中走进一人。
    出于店员的敏锐，宋一首先注意到来人。他身上一股忧郁颓废的气息，明明外表整洁干净，却莫名让人觉得狼狈。
    这个人是言叙。
    “你回来了。”
    宋一内心疑惑着，上前迎接。言叙听到这句话很惊讶，他已很久没听过有人对他这么说了。看到宋一那沉静安然的模样，不知为何，言叙茫然的心感到一些温暖。
    “诶——店长小哥哥回来了!!”
    “比我想象的早欸，哇怎么办我数学试卷还没写完！”
    几个女生也注意到言叙归来，凑在桌前小声尖叫。宋一看这群小迷妹的模样十分好玩，笑了笑，对言叙说：“有几个小姑娘在等你。”
    “知道了。”他点点头。
    在电脑上登记了今天入库的书籍信息，浏览了下今日的营业额，言叙对宋一表示认可。
    “你今天工作做得不错。”
    “应该的。”
    “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宋一回忆了一下，除了不小心得罪江俪，没碰见其他问题。
    “我把早上那位江小姐惹生气了，别的倒没什么。”
    言叙嗤笑一声：“不用管她。”
    宋一看到刚刚那群女孩不时往这边偷看，而言叙丝毫没有理会的意思，忍不住问：“你……不去和她们聊聊？”
    “你很希望我去？”言叙挑挑眉，“如你所愿。”
    ……我不是那个意思。
    宋一有些无语。工作以外，什么事到了言叙那儿都能被曲解出另外含义。她捧起没看完的那本书，倚在柜台边随意翻着，却不小心注意到了言叙和女孩子们的对话。
    “万一有了男朋友，你们还会来这里么？”
    “我……学校不许早恋，我们不会谈恋爱的！”
    “是吗？那以后呢？”
    “如果以后，你们有了男友而忘了我，我会很伤心的。想想就……非常非常难过。”
    言叙做出很低落的表情，让几个女生惶惶不安，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
    “当然，如果你们答应我，恋爱了也会背着男友偷偷来看我，我就放心了。”
    他话头一转，提出要求，并重新绽出他好看的笑容。
    没意识到这些话有什么不对，女孩们被撩得双颊泛红，小鸡啄米般点头应允，俨然一副被言叙蛊惑的模样。
    宋一听完这几句觉得很奇怪，言叙好像是在诱导着什么。他当时的表情，既有得意也有嘲讽，还有只有她能看到的黑气环绕……十分吊诡，令人不安。
    夜晚降临，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书店到了打扫整理时间。宋一走过一排排书架，检查书的摆放位置。不谈任务，今天的工作给了她不少收获。只是言叙对那些女生的一言一行，实在让人不怎么舒服。
    她把边缘略有破损的旧书带到收银台，言叙刚刚拖完地，袖子半卷，洗过手杵在一旁。
    “好了，工作结束了。虽然还没到点，但你可以提前走。工资日结，我打到你手机账户就好。”
    言叙前一句还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后一秒就换上调笑的语气：“当然，你要是愿意留下来与我培养感情或者做些别的事，我也不介意。”
    说着，他往宋一身边挪了两步。
    宋一搁下书，眨了眨眼，慢吞吞道：“我确实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为什么对待女生的态度都如此虚伪？”
    这话一出，便触动了某人敏感的神经。言叙觉得有些好笑，他盯着宋一。
    “你觉得我虚伪？哪里虚伪？说说看。”
    “你说的每一句话，基本上都不是出自真心，而是为了刻意诱导。”
    “哦？你有证据？”言叙起了兴趣，当然，与之相伴的是他眼中藏不住的危险。
    “有。”宋一镇定列出她刚才的观察，“你在和她们说话时，鼻子微皱，表现出你潜意识的厌恶。对人笑的时候，笑容在脸上停留时间太长；你的嘴角、鼻端、眼角的笑纹都没有牵动，很显然是假笑。还有偶尔摸眉毛，眼睛眨动的速度比你平常不说话时更快，面部肌肉也时不时有不自然抖动……这些动作都证明了你在说谎。”
    她叹了口气，诚恳劝说道：“说谎是不好的。尤其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对着一群只是单纯喜欢你的女孩子恶意煽动。我不清楚你的目的，但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做。”
    “单纯喜欢？”
    言叙靠近一步，把宋一逼得后退。
    “恶意煽动？”
    他俯视她，面无表情，但眼中的怒火宛如实质。
    “不应该这样做？”
    仅仅是重复三句话的时间，宋一已顺着压迫的惯性贴在装饰架上，退无可退。“砰”的一声，言叙一只手拍上架子，另一只手攥紧她的手腕，把她圈禁在一个狭窄的角落。白天压抑住的仇恨，此刻喷涌而出。他凑在她耳边，声音低沉。
    “你懂什么？”
    “我的一生都是丑恶的谎言构成，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能去骗别人？”
    黑气。
    浓重的黑气将言叙包裹。是异变负作用的实体化。悲伤、愤恨、委屈、不解、自责、嘲弄……一团团复杂的情绪被宋一感知，这样的“共情”也使她一愣。
    她闭了闭眼，然后强迫自己直视言叙，用缓慢而笃定的语气劝慰他。
    “人的真实情绪，是没法完全掩盖的。你欺骗她们，早晚她们会察觉。”
    “就好比现在，我听到了。”
    “你很难过。”
    宋一抬起手，放在言叙头上轻轻摸了摸。
    她眼中没有同情怜悯，也没有嫌弃厌恶，无论动作还是神情都很认真。言叙愣住了，原本狠狠抓在装饰架上的手慢慢放松。时间在此刻凝滞，仿佛被那温柔的触摸抚慰到，他愤怒狂躁的一部分平静下来。
    黑气消失。
    言叙感觉脑子突然变得清醒，不再被负面情绪所支配。继而发现自己现在的姿势似乎与宋一过于接近了，彼此之间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只要他一低头，就可以……
    言叙虽然嘴上经验丰富，但其实从未对人做过什么实质性动作接触。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脸很不争气的变红了。
    没等他想好说什么，头部一阵被敲打的疼痛。
    宋一右手竖直，化为掌刀，在言叙头上毫不留情地一敲。
    “松手。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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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言叙：我昨晚洗头了，为什么不多摸一会儿（遗憾脸
    宋一：手感不如外婆家柴犬。
    壁咚章节。话说宋宋这次大概算是感化pua阿言重归正途了（摸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