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海日

    萨博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压根令人无法忍受的世界。
    是以双腿获得足够的力量支撑身体的时候，奔跑的方向从来只有高墙之外。在无数次失败后他迎来十几年人生里第一次成功，同时也迎来两个血缘不曾相亲，灵魂却足够相聚的兄弟，也是他们的存在，令紧接着这次成功的失败变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难以忍受。
    “我真不懂你，和那些贱民混在一起也不怕自己臭了。”他血缘上的兄弟用这句话迎接他归家。
    萨博隐忍的瞪他一眼，直到他们父亲翻着鼻孔，踩着慢腾腾的步子装腔作势的离开，才轻轻哼了一声，嘟囔道：
    “和你们在一起才怕脑子坏了。”
    “你在嘀咕什么？！”他兄弟大声呵斥，企图引起长辈的注意，然而只有他母亲尖利的嗓音悠悠从墙的另一头飘来，并非应和他：
    “菲力，我教过你什么，不要学那些贱民那么大嗓门。”
    他母亲翘着指尖将脸上的不明膏状物研开，眼里透出不满，却还是控制着语调不紧不慢。萨博又哼了一声，挤开一脸委屈的兄弟爬上楼，只留那把金发梳的油光水滑的小矮个期期艾艾的争辩：
    “是萨博...明明是萨博...”
    “萨博？叫萨博好好待在房间里别出去，再去找那些贱民，就让他们没命......真是一个二个不省心，对了艾丽斯！”她陡然抬高嗓音：
    “让人把萨博洗一洗，不要带回什么脏东西。”
    萨博把房门紧锁，深深咬着牙听见母亲大呼小叫着吩咐仆人，分不清是门因此颤抖还是自己的战栗，泪水浸湿眼眶，他粗暴的抹了抹就爬上床，瞪着眼睛对着窗子坐了一夜。
    之后的日子一成不变到令人恼火，他忍了几个白天，几个夜里梦见自己在山林里奔跑，和艾斯路飞他们吆喝着打野猪，醒来就看见家人脸上假人一样的表情。傲慢的惩处下人，伪笑着会客，男人关心财产和战争，女人关心男人和珠宝，孩子装模作样，大人关心什么，他们关心什么。
    萨博第四次将前来打听他发疯外出鬼混的小鬼堵回去后，忍无可忍的决定违抗父母滚回房间，却在路过会客室的时候站住了脚步。
    “天龙人要来...”
    “该好好整整这片土地了，被撞见不干净的东西怎么办？”
    “你说的是那片垃圾堆，叫...叫什么站？”
    “关心这干嘛，让人一把火烧干净就好，还有山里的山贼岸边的海贼都得叫人好好清理....”
    “天龙人来又是好大一笔买卖。”
    “办不好小心被怪罪...”
    那些声音忧心忡忡却也狂喜，萨博的脸色变了又变，死死攒着拳头，瞪着雕花精致的厚重木门，一言不发的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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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斯和路飞的日子在萨博离开后消极了一小会儿，直到路飞有天起来打了鸡血一样把艾斯也拽起来，说他们得一起变得更厉害才能把萨博抢回来，当时被艾斯浇了一头冷水：
    “回去对他来说未必不好。”这是艾斯诚心思考后的结论。做贼的确自由，然而也遭人白眼被人恐惧，何况他们又不是富得流油的那种奸贼，之后出海也没这打算，所以日子可想而知该如何颠沛流离，有上顿没下顿，有名堂以后还得被通缉，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会责备他们，因为他们就是搅得世界不宁的那群人。
    “可萨博过的不开心啊。”路飞不知道艾斯又纠结了什么，但他知道他又纠结了。
    艾斯叹了口气，难得温和的拍了拍路飞的脑袋，他知道自己这白来的弟弟脱不去的这些幼稚，有些不忍心，却还是得让他明白现实：
    “有时候开不开心不是最重要的....”他的手被路飞打下来，抬眼就撞进他太过认真的眼睛里。
    “我开不开心，你们开不开心，我的朋友开不开心，这就是最重要的。”
    艾斯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反驳，然而路飞又做了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动作，他把那顶他视若珍宝的草帽摘下来扣在自己头上，咧出一个大大的笑：
    “艾斯你就是想太多啦，我们之后可是要做全天下最自由的人啊。萨博一定也是这样想的，按照别人安排走的一辈子，明明是别人的一辈子，凭什么占用我的生命？”
    他隔着草帽拍了拍他的脑袋，站起来：“哟西，所以要变得更强才行。”
    艾斯哑口无言，愣了半天，突然蹦起来将帽子扣回路飞头上，压在地上一顿好揍——雾草，他刚刚是被路飞教训了吗？
    “那是别人交给你保管的帽子，不要随便往其他人头上戴啊白痴。”艾斯鄙视的看了他一眼。
    “什么嘛，艾斯的话，香克斯才不会生气。”路飞直起身子顶回去。
    “你又不是红发，你又知道！”艾斯费劲的把这些日子窜高了不少的弟弟压回去，心里还愤愤，豆子发芽都没他长得快。
    “笨蛋艾斯，香克斯才没你那么小气。”
    又被训了，火苗在艾斯眼睛里燃起，他松了松指骨，仰着下巴指着外面：
    “来啊，让你看看什么叫大哥。”他几乎忘记自己打不过路飞这个事实。
    不幸他并没有一个知道体谅忍让兄长的弟弟，路飞顿时兴奋起来：“打架吗，来啊！”
    本来以为会打到天黑，谁知两回合以后路飞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歇菜了，连输两局的艾斯也没趁火打劫，反而关切的问：“要死了吗？”
    路飞当然不是，他只是被8213殷切的提醒震住了：“天龙人后天就要来了，宿主确定还要继续和艾斯浪费时间吗？”既非挑战也不是任务，8213快被他的消极怠工气炸了。
    他泪汪汪的看着艾斯，有苦说不出，最后只能掰出一个最为合情理的理由：
    “饿了。”
    艾斯一脸果然如此，当即赏了他一个暴栗，才拖着他的领子往山里走：
    “吃熊吗？”
    ..........
    月色当空，两半大的小鬼在屋里睡得不省人事，哈喇流了一脖子，加上卡在对方颈窝肚子上的手脚，真让人怀疑他们清醒时的关系究竟是敌是友。
    路飞本该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他有生以来从没被失眠困扰过，不过这晚不一样。
    他被脑子里的噪声惊醒，本能做出战备的模样，才被8213苦口婆心的提醒回想起白天拜托的事情。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他把艾斯压在自己身上的脚摆回去，伸手要拿草帽的时候犹豫了一秒，还是把它抓起，没戴头上，却抱在怀里。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奔跑的时候路飞问8213，他被说服用了几个点数兑换特定事件走向功能，第一次就用在萨博的事情上。
    “十一点，还是那伙海贼动的手，现在估计要放火了。”8213话音才落，远处的黑夜就被红光照亮，路飞眼神严峻，奔跑的速度越发快了。
    上一次这个晚上他是缺席的，萨博被带走他和艾斯也被达旦抓回去同住，而被放火的地方，就是他们一起搭建的秘密基地，非物质终点站。担心萨博不知情会强闯进去，路飞决定自己去盯着。
    非物质终点站其实不是无人区，但纵火之前此处没有接到任何警报，一来在哥亚贵族眼里，住在这的人和垃圾没什么区别，二来也是怕事先警报会招来反抗，他们的时间可不多。
    火光通天，惨叫和惊呼被高温扭曲，融化成一团混沌不清的声响钻进路飞耳朵。凭他现在这身板在这一片混乱里根本找不到萨博，还好8213及时指点：
    “走左边那条巷子，穿过去，别急着露面。”
    路飞来不及点头，脚不点地的往那跑，怀里的草帽被汗水浸湿，却担心混乱中会掉下来所以没戴在头上。
    他看到萨博了，也看到8213希望他别露面的原因。
    萨博跪在街道中间，悲怆扭曲了脸，眼泪干在鼻沟消失在他缺了牙的嘴里，他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街风掀起男人的兜帽，鲜红的刺青在月色下狰狞。
    “哭泣没有任何作用，你知道今晚这把火是为什么放的吗？”
    “天..天龙人...还有贵族，他们...”他的声音被哽咽打的支离破碎，然后又呜呜哭起来：“路飞，艾斯...他们...”
    “这里不是第一个遭到这种待遇的地方，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知道为什么吗？”
    萨博呆呆的看着他。
    “当年弗雷凡斯整个国家亡了，没有人问到底怎么回事，奥哈拉的战争知情者缄口不言，还有这里，所有葬身火海的人也不会有人关心，你知道这种情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这哪里是一个孩子能回答出的。
    “你想知道人命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值一钱吗？”
    那个浑身上下充满压迫力的男人一步一步朝萨博走去，然后站定在他面前，没有弯腰，山一样的身躯似乎不会为任何理由动弹，只是仿佛轻蔑一样俯视着贵族男孩：
    “身为贵族的你，想知道吗？”
    萨博合上嘴，脑袋一偏，瞳仁被咫尺之遥的熊熊大火烧的透亮，他仰着头看那人高不可攀的面孔，猩红刺青眨眼，然后用力的点下头。
    男人依旧没有动，他们身后却有了别于逃窜的动静，萨博骤然睁圆眼睛，失声叫出来：“路飞！”
    路飞仿佛没有看到那个不容忽视的男人一样，只是一如往常的朝萨博笑：“太好了，你没事。”
    男人这才瞥了身后出来的路飞一眼。
    “你和艾斯....太好了，你们还活着！”惊喜照亮萨博的脸，他从地上爬起来想往路飞那跑，突然却站住，显然是想起那身份不明的男人。
    “八嘎，我们说好要一起做海贼的嘛。”
    萨博也跟着笑，原本被悲痛迟钝了的警觉也回到脑子里，他偏头注意被绿色长袍裹得不见脸的男人。
    这种年纪的小鬼当然不会被他放在眼里，他自顾自偏头，一道目光施舍一般落在路飞身上，当然还有被他抱在怀里的草帽，本来不知该说什么的嘴自顾自张开了：
    “红发吗？”
    路飞防备的将帽子往怀里掖了掖，双眼却越发亮，里面含糊着挑衅和隐忍，有点像他面对卡普时的样子，却又不尽相像。
    “是啊，香克斯给我的。”
    那人沉默了一会儿：
    “你知道红发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是真正的海贼。”这回答的声音十分亮堂。
    男人嘴角抽了抽，又沉默一会儿：
    “对你而言呢？”
    “我想要成为，想要超越，还想要保护的人。”
    男人别回头，对月默了默——好了，儿子彻底被人抢走了。收敛了心情低头对萨博说，“你如果真的想要答案，就来找我吧。”
    和他来的一样莫名其妙，男人走的同样莫名，他俩还没看清，街上就失去了他的影子。他们也不在意，欢欢喜喜的凑在一起，萨博塞了张纸到路飞怀里：
    “对不起啦路飞，替我转告艾斯，我得先出发了，以后大海上见吧。”
    那原本是他留给他们俩的信，因为那个家他真的不能再回去了。他果然无论如何都受不了亲人那样的嘴脸，受不了有人因为微不足道的事情而失去生命，凶手就是血亲，受不了仿佛对他们来说，人命，正义，公义通通是不足挂齿的事情。
    他的表情有些歉疚，路飞确认的看了看他，用尚且稚嫩的手拍拍他：
    “什么嘛，你的决定一定有你的理由，再等我们一下，我们就去海上找你。”
    他没有问他为什么，所以萨博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今晚会出现在这里，他把依旧矮自己半个头的弟弟抱在怀里，屏息很久才挤出两个字：
    “谢谢。”
    “今天晚上就走吧，跟着刚刚那个人走。”路飞回抱着他，终于还是做出了这个要求。
    萨博原本打算天亮再启航，然而看到路飞表情的那一瞬间改变了打算，他的弟弟有种骇人的直觉，既然这样明言要求了，一定有他的道理。
    萨博不问，不代表艾斯也不问，8213和他一起沉默的目送萨博离开，夜已过大半：
    “别告诉我你还要告诉艾斯这件事情。”
    “如果艾斯问的话。”
    “......我以为您这些日子的准备，是打算击沉天龙人的船。”弄得8213这些日子心情跟英勇就义一样，一门心思扎在该如何保住这小屁孩身上，那会是他机生最困难的事情，没有之一。
    “啊，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是答应了别人，不会轻易挑战比自己强的存在，没办法嘛。”
    8213顿时非常感谢远在新世界的红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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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后，港口：
    “哟艾斯，见到萨博记得帮我问好啊。”已经抽长不少的路飞盘坐在港口的长桥上，还是小时候嬉皮笑脸的模样。
    “白痴，我又不知道他在哪里，而且我先要去找红发，毕竟是照顾了我弟弟一年的前辈，作为晚辈怎么着都得先去问好。”艾斯站在小船上朝路飞翻白眼。
    水里什么东西听见他要去找红发，兴奋地冒泡上岸，圆润的头顶着小舟，似乎要载他去一样。
    “蠢鱼！我出海是当海贼的不是送信！你再顶我信不信真煮了你！！”艾斯抓狂，作势要下海打鱼。
    小光泄气的沉回去，巨大的鱼尾把半个身子已经抡出船的少年扇回去。
    艾斯湿了半边，空气凝滞几秒，才被路飞的大笑声打碎。
    “笑个屁！总有一天我要烤了这条鱼！！”艾斯气急败坏的发誓。
    “好啦好啦，小光好心送你。”
    “还有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向红发问候。”他突然剑指路飞，裂开嘴，白牙寒光闪烁。
    路飞不以为意：“你又打不赢香克斯，哦，记得告诉他我很快就出海了。”
    “我是去当海贼，不是去送信的，你们两个白痴！.....诶，玛琪诺小姐..”他尴尬的收声。
    “啊啦，还好赶上了，老板托我送点吃的给艾斯。”
    艾斯礼貌的道谢，将包裹放在行囊上，玛琪诺擦了擦眼角，赶着艾斯走：
    “快出发吧，不然天黑到不了下一个岛呢。”
    “哟西，艾斯，起航了！”路飞声势震天，好像要出航的是他自己。艾斯切了一声，扬起自己简陋的海贼旗，还是玛琪诺帮忙缝的。
    “喂，路飞，喂大家！”艾斯远远朝还在港口的人大喊：“帮我问候达旦，还有，我会给你们报平安的！”
    通过悬赏的方式。
    路飞大笑着朝他摆手：“艾斯，要成为了不起的海贼啊！”
    “八嘎，我会成为海贼王。”那边也喊。
    ...........
    天色渐黑，路飞叹了口气，总算到了这天，他平安送走两个兄长。
    “呐8213，我们也要出发了。”
    “先去找索隆吗？”8213问。
    路飞看了看自己还只有十三岁的手，虽然已经比上辈子有力太多，个子也比上辈子高了很多，却只是他自己，大海依旧是那片危险的大海。
    “不了，等我十六岁再去找他们吧。”
    “您要一个人去新世界吗？”8213习惯性的感到机芯一颤，“不是说一个人会孤单么？”
    “谁说我一个人了，不是还有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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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更长，宝宝忙，莫催促，催不出
    不留言，是霸王，你霸王，我也霸王
    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