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之声

    他喝四海的酒，最爱的是朗姆，却说在酒里寻找家乡的味道。
    这吹弹可破的逻辑也就路飞的脑子消化得了，他象征性地咂摸了一下，点头继续问：
    “说起来，香克斯你是西海的人。”
    “是本告诉你的吧，那家伙——是啊，好多年没回去了。”
    才不是，他早就知道了。路飞咧着嘴笑得眉眼弯弯：
    “啊哈，真好奇，好想去你出生的地方看看。”
    “啊？没什么好看的啦，就只是一个...”香克斯皱着眉想了想，咕哝一声：“普通的小岛...”
    普通得他甚至努力回想，脑子里也只有个依稀的轮廓，只有几个画面是鲜明的，他的视线落回路飞身上，透出些柔软的怀念。
    “因为太崇拜我而生出的好奇吗？”香克斯嬉皮笑脸地想岔过这个话题，他记忆里的小男孩在听到这种话的时候绝对凭本能地跳起脚来，指着他说厚脸皮。
    然而他不知道的时候，那个记忆里的小男孩早哧溜没影了——路飞用认真的眼神看回他，直把他盯得背心发毛，那张嬉皮笑脸也僵住了。
    “是啊。”路飞毫不害臊地笑起来。
    顿时，一股莫名的热度窜起来，直接烧烫了他饱经风吹雨打的面皮，好在他的红发足够鲜艳能遮掩一二，否则这脸就丢大发了。
    “而且这不公平嘛，你对我就什么都清楚。”路飞一如既往无法察觉自己能将人置于何种境地，却诡异地聪明起来，继而振振有词。
    这小鬼不如以前好糊弄了——香克斯暗自叫苦。
    “好吧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这个问题却把路飞刁难住了，他卡壳一样愣在那——本来就漫无目的想知道一切，贪心得像想航遍整片海洋，去做海上最强的王，至于从哪开始，去往何方，这类问题从来没有路过他的大脑。
    香克斯的表情逐渐玩味，8213却是深知自家宿主秉性的，忍不住在宿主即将被忽悠过去的关口提醒道：
    “问为什么要出海吧。”
    路飞被点醒，就如曾经每个志同道合的伙伴，因为各自的梦想一起驶入那片海洋，真正的海贼总是被梦想驱动，那么这位被准海贼王向往的海贼，驱使他驶入汪洋的梦想是什么？
    “呐香克斯，为什么要出海呢？”
    他红发的引导者不曾妄言要做海贼王，似乎也没什么壮志雄心，闲闲散散地飘荡在海上，纠结一帮亲如家人的伙伴，似乎这样就是安度一生的办法。
    为什么出海——香克斯被问得出神。
    “因为...”
    因为在那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岛上他孤身一人，因为只有岛的边缘和海相接的码头是他的容身之处，因为眼睛对着大海就可以忘却身后的寥落——但这么说好像显得太凄惨，不符合他在男孩心目中的伟岸形象。
    他翘起嘴角，笑里显出一丝调皮：
    “有一天一伙名为‘罗杰’的海贼路过我的故乡...”
    九岁的他是整座岛第一个发现海贼的人，却傻愣愣地看着张牙舞爪的海贼旗逼近而不给岛民任何提示，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向往，于是他追着船，从这个渡口奔向下一个，又下一个，直到挤光肺里最后一丝空气，海贼船终于停下来了。
    那个笑容生的和他海贼旗一样张牙舞爪的男人从船上走下来，朝见到的第一个岛民——九岁的他打招呼：
    “哟红发小子，你们镇长呢？”
    他的心脏狂跳，大脑还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充血着，然而力气恢复后他干的第一件事便是向远来的海贼大吼：
    “喂！让我上你的船吧！”
    然后分不清是咆哮的海风还是震耳的海贼的笑声淹没了他，他梗着脖子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终于在那片混乱中分出那声疑问：
    “你才多大点，为什么要上我的船？”
    “我要做海贼！”九岁的他大叫。
    “噗——哈哈哈哈哈！”男人却大笑：“等你比我的膝盖高再说吧。”
    海上的男人过分高大，或者说年幼的红发太过矮小，敏感的自尊心被这么一戳弄，他恨恨地瞪了眼那人：
    “少瞧不起人，我很强的。”
    他不知道这句话在多少年后会被另一个小鬼原封不动送还自己，但彼时的他比起路飞的耿直纯粹，更多的却是不可解的执拗。所以会不等罗杰反应就跑开，等放心不下的海贼再找到他时，他已经一身血站在当地最大的两个地痞跟前摇摇欲坠，还自顾自笑的狂妄：
    “我说了，我很强的。”
    这人年少犯的傻绝不会轻易在另一个崇拜他的少年面前说出来，香克斯煞有介事地向路飞杜撰：
    “我告诉罗杰船长说要上他的船，他一口就答应了...”
    路飞凝神听着，随着他声音里的抑扬顿挫不住点头，香克斯讲的更起劲，说什么船上的同伴都说他的红发很醒目，将来一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骗人的吧。”
    他的听客冷不丁蹦出这句话打岔他，香克斯话音落下来，微微挑起一边眉，无端显出丝危险。
    路飞神经大条没什么，8213顿时激灵，战斗界面的红灯蹭蹭蹭亮起，就等变故陡然。
    “香克斯的话，根本不在乎这些吧。”
    少年云淡风轻，口气却很笃定，用干净澄澈的眼睛对上香克斯的。终于看得成年人无法招架，刚刚强装出来的气势荡然无存，他搔了搔自己的红发，一脸拿你没办法：
    “喂小子，成为了不起的大海贼是每个出海人的梦想。”
    “但我知道你的不是。”路飞露出洁白的牙齿，明明武断的话语却没法让人生气。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得到啊。”这下换少年煞有介事了，把成年人说的一愣——
    几十年前对着浑身浴血的自己，还未成为海贼王的罗杰船长没有承认他的强大，只是问他：
    “小鬼，是想去找家人吧？”
    罗杰踩着血走到他面前蹲下，把自己头上的草帽扣在他湿漉漉的红发上：
    “我听得见哟——万物之声。”他指着九岁孩子单薄的胸膛，然后拍了拍他的头：
    “可以了，上我的船吧！”
    一点也不豪壮的记忆挤进他的大脑，鲜明得历历在目。
    “你听得见啊...”香克斯微微低下头，然后笑起来，喃喃自语：“原来真的可以听见。”
    “啊，听得见。”路飞应声虫一样重复，随即额头被敲了一下，香克斯哀怨的视线飘过来：
    “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都不好骗了。”
    “什么？香克斯你经常骗我吗？”
    “哈？我有这么说吗？”
    ........
    两人旁若无物地在那躺着拌嘴，徒留无人知晓的8213一盏一盏熄灭界面亮起的红灯——警报感应太过灵敏，弄得好像他很自作多情，唉，别叫强者系统好了，改名“多情处处皆自作”系统也很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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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眼夜深，精力旺盛同样瞌睡虫缠身的少年摊手摊脚鼾声阵阵。
    香克斯捧着不知从那个洞里树间摸来的野果酒，一小口一小口珍惜地啜着，不时瞄向越发没有睡相的少年，叹口气，解下自己的披风给他盖上。
    今夜月色撩人，格外适合独自饮酒，但带着个满脑子只有肉的孩子，红发船长没能捎上自己的存货，只有这口感酸涩，酒味寡淡的野酿，难得一个无需宿醉的夜，他却有些惆怅了，不知不觉也歪在地上闭了眼。
    本该一夜无事，但少年的美梦却被脑子里的声音搅扰——
    “宿主，宿主...”
    “蒙奇d路飞！！！！！”8213在他脑子里嘶吼：“请进入半梦空间，再通知一遍，请立即进入半梦空间。”
    “梦...”路飞咂吧着嘴：“肉...”
    8213：“.....半空空间将在十秒后开启，请宿主做好准备，迎接四级强度打击。”
    “十，九，八...一！”
    路飞脑子里那根属于战斗的弦颤了颤，登的睁开眼——脸先着地，还不等他哇哇叫，一道霹雳雷光接踵而至：
    “什么嘛，我是橡皮人，这根本...”
    他没来得及说完就轰然倒地，未竟的话成了出口的一声吐气——说好橡皮不导电的呢？
    “宿主请注意，这里是半梦空间，物理属性无效，请自觉闪避雷光，下一击将以正常速度袭来。”
    8213根本不给人抗议的机会，它的服务对象在空间里被追的狼狈不堪，混合着痛呼、挑衅、兴奋大叫的声音响彻这个无人的地方——它就知道，以自家宿主的“素质”，再怎样的磨练都能被他消受。
    等终于从空间里出来，路飞长吁口气，也有了劫后余生的感觉，下意识往旁边一瞟，就发现香克斯身上那条不知是用来御寒还是耍帅的披风盖在自己身上，他自个儿挂着吊儿郎当的白衬衫，敞着胸口睡得欢畅。
    “恭喜宿主通过四级强度训练，明晚可以启动五级，现在您可以休息了。”8213颇有看着自家小白菜茁壮成长的欣慰，口气也温和了很多。
    “呐巴尔，我从来没见过香克斯在我面前睡着呢。”
    “...是的，红发睡着了，并没有变身狼人的趋势，请您放心。”
    “哈哈哈，巴尔你说话一如既往有意思。”
    并没有，谢谢，以及我可以待机了吗？长时间开机对cpu损耗很大的诶。
    那难得顺从不自作主张的宿主回到身体里，却睁开眼，悄悄把披风盖回原主人身上——8213震惊了，它的宿主看着月亮，把珍贵的草帽按在胸前，嘴角噙着微笑：
    我其实什么都听到了啊。
    他无声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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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说两到三天...可天降加班，必须为人民服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