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配上泽尔达给黛茜准备的樱花图案改良和服, 公主殿下看起来像是早春的樱花, 和煦的三月阳光和一片无垠的蓝天, 漂亮得像个洋娃娃。
    男式和服设计相对简单, 泽尔达给乔羽挑的款式是深蓝色有着银色的暗纹, 低调奢华, 光看材料就知道价值不菲。管家和保镖们的和服则相对低调, 一行人打扮好之后很快就融入了去参加庆典的大队伍之中。
    在横滨, 不少外国人也会一起过来参加日本的庆典, 金发蓝眼的黛茜混在其中一点都不突兀，就是张扬艳丽的公主殿下和温和内敛的医生走在一起，一对俊男美女的组合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尽管之前有爆出连环杀手伪装成庆典的工作人员新闻，横滨今年的盂兰盆节却更加火爆。这类惊悚恐怖元素的加入让外国人对盂兰盆节更加好奇，今年来参加庆典的外国人比去年翻了好几倍。
    也确实值得来一看。
    花了大价钱打造的庆典，在传统布置之中加入了不少外国元素，乔羽甚至看到了四方形画着飞天的中国风灯笼。
    时间越晚，人就越多，就连一直四散在他们周围的保镖们都被冲散了阵型，乔羽在黛茜被撞了一下之后主动伸手。来，公主殿下。
    黛茜眉眼含笑，搭上了他的手：谢谢骑士阁下。
    这是他们以前玩过的角色扮演游戏，泽尔达还会来客串皇后角色加入他们。
    乔羽走在外围护着黛茜，两个人走走停停，顺着人流慢慢逛着。
    有一小段路上两边都布置流动摊位，从捞金鱼到卖油炒面，从卖面具到现场做拉糖的，对于黛茜来说都是很新鲜少见的玩意儿，她饶有兴致的一个接着一个摊位看过去。还有两个摊位明显聚集了大量客人，刚好一个在头一个在尾，排队的人群就很壮观。
    黛茜看见什么都新奇，乔羽耐心地陪着她走走停停。
    在他们的头顶，一路跟来的几只猫猫站在高处望着他们。
    带头溜出来的是有观察任务的三花猫，接着是好奇癌末期的阿治猫，还有运动废黑猫，站在所有猫前面引路的则是乌鸦。
    聪明的黑猫本是不想出来的，这种看到开头就已经知道结尾的事情它没什么兴趣，架不住旁边有一只拱火的奶牛猫，嘻嘻哈哈的用嘲讽大法把猫勾出来了。
    阿治的目的清晰明了：被抓住的时候多一个背锅侠都是好的。
    乌鸦在天空指引方向，三只猫咪避开人群走猫道出发，三花猫打头，黑猫最后。这三只奇特的猫咪被路上参加庆典的人看到，还会郑重的朝拜。
    特别是黑猫，全身黑到发亮没有一根杂毛的猫咪在日本信仰中象征着辟邪、幸运、繁荣。一个女孩子见到路过灯光下的黑猫还高兴，兴奋地对男伴说：亲爱的，是黑猫！今天真的太幸运了。
    黑猫闻言回头看了她一眼，女孩子依偎着男伴笑得特别幸福。黑猫望着他们发了一会儿呆，才快步跟上已经隐没在黑暗之中的两只猫。
    猫咪之前活动的区域一直很小，因为它太弱了，走远一点都容易被占领了区域的猫追着揍，还有各种敌意更大的流浪狗，最后只能停留在人流密集的学校附近。归功于它那身黑到发亮的皮毛，那里的两脚兽并不排斥它。
    只是它也没有在那里找到温暖的家。
    不用跟着人群拥挤着缓慢前进，出发更晚的猫咪们反而更早到。它们没有去庆典，爬上了庆典边的山上。
    庆典的举办地点是在距离宠物店不远的山脚下，这里有很适合举行庆典的商业街，在半山腰上还有一座神社。它们的目的地就在山腰上。
    三花猫三步并两步，很快就爬上了一棵树，舒舒服服地窝在树干上。
    今天真是累死猫了，三花表示很久没有过得像今天这样精彩了。
    奶牛猫也找到了一棵自己心仪的树爬上去。
    庆典的灯光像是给山边镶了一条金黄的腰带，橙色、红色的灯笼汇聚成一条庆典的街道。庆典的灯光映入猫咪的眼睛，照亮了它鸢色的眼瞳。
    这是和平年代的繁华灯火。
    也是奶牛猫没有见过的一面。
    来往的人摩肩接踵。女孩子们穿着各色可爱美丽的和服，挽起长发梳成发髻，戴着各种发饰，手提装饰大于用途的小包，脚踩不便于跑步的木屐，完全区别于平时的模样。男孩子们则趁着这个机会约心仪的女孩子出门，肩并肩地护着对方走在人群之中，或者叫上几个朋友，勾肩搭背逛庆典。
    他们的脸上都是真诚快乐的笑容，笑声传上来，让奶牛猫有种被笑意蒸腾的错觉。
    这是阿治猫猫不熟悉的世界另一面。
    它从来没有参与过这样的世界。
    它印象中的庆典完全是另一种模样。男人们无论年龄都穿着相似严肃的纹付羽织，还有统一的带缔在胸前，表情要保持严肃，礼仪必须一分一毫都不能出差错，坐立行走都有标准。
    已婚女人们统一穿着黑留袖，未婚的女孩子们则穿色留袖。她们要端庄、娴静，大部分时候垂眉低眼，表情非一般统一。即便是笑，笑容也是经过尺子测量一般，唇角的弯度都相似，像是戴着一样的面具。
    像下面的人现在那样，开心起来会笑出八颗牙齿的表情，回家会被拖进小黑屋回炉重造，原因是丢了家族的脸。
    阿治眯着眼睛趴在树干上，发现自己还是更喜欢现在，喜欢那些傻乎乎却发自内心的笑容。
    黑猫走到山上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趴在地上不想动了。它在所有的猫里面是身形最瘦的，认真起来它连未成年的中也喵都打不过。
    中也喵也不会和它认真打就是，小橘猫表示它绝不欺负老弱病残。
    黑猫找了一棵矮树，高的他也跳不上去，反正能看到底下庆典就可以了。
    它趴在树枝上，换了七八九个姿势都没舒服，最终四肢垂下在空中晃悠晃悠，脑袋枕在树枝上，侧着头的样子看起来还有点无聊。
    三花的余光扫过黑猫，被它这毫无形象的姿态惊呆了。
    真的很像挂在树上晾的咸鱼，有风吹过爪子还会轻轻晃动的那种。
    黑猫才不管它们呢，它的宗旨就是要自己高兴。
    若合我意，一切皆好。
    猫咪懒懒地望着底下的人群，碧绿的眼睛映入了灯光微黄的光芒。
    这个女孩子，家里养了一条、两条、三条狗，这是第十三个男朋友，现在同时交往的还有两个人
    这个男孩子，家里挺有钱，就是性格好差，带头校园霸凌真差劲
    这个女人
    这个男人
    人类总是有很多秘密，有些猫能理解，有些猫不能理解。
    世界那么大，猫不懂的事太多了。
    人类明明比猫聪明那么多，做的事却不见得靠谱多少。
    猫猫再眨眼，被医生治愈了的眼睛恢复琉璃般的质感，那些围绕在每个人身上那些能轻而易举看出来的信息像被风吹散了一样，轻飘飘地飞走了。
    猫身上的毛被风拂过，毛尖弯了弯，居然在这个秋天凉凉的夜晚里感觉到有一点暖意，让猫想起医生的手心。
    暖暖的，还有一点香味。
    猫咪的视线在人群之中来回扫荡，很快就找到了目标。
    穿着深蓝色和服的医生在人群当中依旧鹤立鸡群，他护着金发公主慢慢逛遍了整个庆典，兴趣盎然地一个接着一个摊位看过去，还蹲在了金鱼摊前面捞金鱼。
    医生捞金鱼，那是捞吗？
    那是金鱼往医生的纸捞上跳。
    跳破了两个纸捞之后，第三条金鱼终于聪明了一下，躺在上面不动，乖乖被捞进了盆子里，第二条有样学样，到第三条的时候，纸捞撑不住了。气不过的金鱼自己跳进去了医生的水盆里，让医生给买了下来。
    所以说，小医生有毒。
    黑猫的爪子蜷起又松开，松开又蜷起。它在其他两只猫都没有察觉的时候，跳下了树枝，跑向了山下。
    第33章
    别人看来是碰巧金鱼跳进了乔羽的水盆, 还连连喝彩好兆头，乔羽也没想到这条金鱼的用心险恶，毕竟医生的动物缘一直很好。
    只有远在山上的黑猫懂。
    普通有智慧的动物对乔羽是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这种动物直觉类似于人类之中经常救助动物的人，久而久之动物就知道可以向他求助，天然对他亲近。但是对于没什么智慧的动物特指没脑子的，比如金鱼全然靠直觉和本能生存, 乔羽就像个磁铁, 没脑子的金鱼会一条接着一条往他的坑里跳。
    猫猫不知道为什么。
    猫猫一点都不妒忌！
    猫猫完全不会生气！
    可恶！
    猫就是生气了！
    为什么家里还要有金鱼！
    黑猫像个发脾气的任性小儿子，磕磕绊绊、连滚带跑溜下山。
    乔羽捞了三条金鱼又和公主殿下逛了逛, 等黛茜累了，乔羽带着她坐在了路边休息的长凳上。除了金鱼，他们今天的战利品就是两个很有特色的狐狸面具, 乔羽的是黑底红纹, 黛茜的是白底红纹，各自斜斜地戴在了额头边上。
    到了这个时候还有很多人从周边地方赶来，横滨的喧闹声这个时候似乎就跟他们隔着一层膜。
    明明刚才他们两个还在庆典当中, 现在却觉得庆典已经和他们有一段距离了。那边喧闹的声音隐约传来，似乎已经在另一个世界里。
    日本比我想象中要好一点。黛茜踢着脚上的木屐, 磕在地上发出叩叩叩的声音, 女孩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乔羽笑着接着她的话往下说：但是距离美国和英国还差远了, 对吧？
    黛茜嘟起嘴巴, 和花国也有距离。
    小店主一听, 大概就知道黛茜想问什么了。因为这不直白的别扭关心, 让乔羽笑了起来, 你是因为担心才特地来看我的吗？
    才、才没有！公主殿下要是更理直气壮一点, 说不定乔羽就信了。为了增加可信度, 黛茜小声补充道：是妈妈说来玩一下的。
    这样吗，我明白了。
    黛茜听着这话又觉得不太满意，还有了一点恼羞成怒，却不好意思立刻质问、自打嘴巴，只好自己生闷气。
    其他人看见黛茜这样马上就转过来哄她了，偏偏乔羽不，还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小姑娘左思右想，脸颊都气得鼓起来了，像个可爱的小青蛙。黛茜身上特意维持的那种贵族富豪气息顿时荡然无存，看起来只是一个漂亮的普通可爱女孩子。
    乔羽好险憋住了，没笑出声，耸动的肩膀还是让黛茜看出来了端儿。气得小姑娘举着拳头就去锤他，可恶，讨厌讨厌讨厌
    战五渣乔羽挨不过三秒就开始求饶，还没用多大力气的黛茜气鼓鼓的，还有些别扭的小声问他：所以为什么要来这里？就算不去英国，回去花国的故乡也比在这里好。
    乔羽故作神秘：是呢，为什么啊。
    黛茜瞪了他一眼。
    因为我其实没有故乡了。乔羽说这话的时候，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很平静。我也回去看过，这几年城市发展得太快了，现在我再回到那里，完全看不出以前的模样。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城市，陌生的人或许当年我决定离开的时候，就注定了会有这个时刻。
    乔羽说得很轻松，黛茜却觉得很泄气。
    那一刻，乔羽说自己不伤感是不可能的，但想到还有伯爵、黛茜那样的人等他回去，那种伤感又被冲淡了不少。
    不是有首歌这样唱吗：回不去的是故乡*
    父母骤然离世的时候，乔羽失去了家也失去了故乡。
    别这个样子啊。乔羽看着黛茜，反而是他这个当事人笑了出来。其实我还没那么难过。
    今天我很开心。黛茜望了他一眼，决定换一个话题。她双手撑在了身后，仰着头望向天空。今天的天气极好，天空从白天阳光灿烂时的蔚蓝变成现在的深蓝，几个星星点缀其中。
    黛茜深吸了一口气，还能闻到一点章鱼烧蒸腾起来带着紫菜的味道。公主殿下如果不是临时找不到话题，绝对不会这样坦诚的表达，声音含含糊糊有一点难以察觉的羞涩：我好久没有那么开心了。
    你会一直开心的，黛茜。乔羽视线放平，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神色放松。
    黛茜扭头看向青年。
    庆典的光打下来隐隐绰绰，缥缈的光斑在他的身上来回浮动，像是灯光打在水上、印在河底的光，让乔羽带上了一点若即若离的玄幻光芒。黛茜则是沉在河底往上看的人，只能望着在河对岸迷离的美梦。
    他是黛茜公主殿下少女时期最美的梦。
    黛茜不知道怎么的在这个瞬间有种想哭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他们都长大了，她再也不是那个穿着漂亮小裙子来宠物店找他的小孩子了。
    其实黛茜来之前心情并不好，人生在世哪有可能事事顺心，连她妈妈都做不到，更别说她了。见到乔羽之后，黛茜隐约察觉到了妈妈建议来要来的用心，就是因为这样才让黛茜更想哭了。
    明明她已经很久没哭了。
    坚强的公主情不自禁地就在乔羽面前丢盔弃甲，她仰着头，努力维持自己的最后的体面。她把面具拉正，遮盖住了自己的脸庞，声音也闷闷的：你也是，乔乔，你要一直开心。
    世界上有很多残酷的事，但乔羽你一定要一直开心。
    如果不开心，也一定要告诉我！
    不对，你肯定能一直开心的
    乔羽柔柔地笑起来，眼睛流转着灼灼光辉，宛如昙花绽放的一瞬间。
    他没有伸手搂过姑娘，让她靠在了自己的肩上。已经逐渐蜕变的黛茜不是需要躲在骑士身后的公主了。谢谢你。
    少女独自在英国留学回来的第一年。
    青年远赴东洋，在日本独立生存的第一年。
    他们在这个特殊的时刻获得了来自彼此的温柔祝福。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乔羽听见女孩子的鼻音，却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发现，在美国的时候，我真的很高兴遇到你。
    面对全然陌生的环境，黛茜在不知不觉中领着他走过一段很长的路，带着他适应在美国的生活。
    这是作为成年人的伯爵做不到的，只有同样还是个孩子的黛茜才能做到的事。
    黛茜眼泪终于能憋回去，她戴着面具笑起来。那是我的荣幸。
    他们或许没有像是菲茨杰拉德夫妻那样的缘分，却在恰当的时候成就了彼此，茫然不知时扶持对方走过一段艰难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