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所见皆是感悟

    灵气氤氲，如雾似烟，在屋内缓缓旋动，不停扑到闭目端坐的常思过身上消失不见。
    常思过身影在雾气中显得有几分飘忽，有丝丝紫气偶尔闪烁一下。
    他这一打坐修炼便是八年时间，在碎仙城废墟被冒公子等妖物打扰，中断闭关而导致修为境界不稳的隐患，算是彻底清除。
    此期间，从地脉中引导出的灵气，使得元田峰上下缥缈如仙境。
    不比邬逸先的斜阳湖差了，除了还差缺千百年的蕴养。
    双手翻转收功，常思过缓缓睁开眼睛，有若火焰的暗紫光团在眸底旋转着收敛，他飘然从蒲团上站起，整个人已经达到了返璞归真地步，从外表看不出丝毫外溢气息，气质温润如玉。
    走出阁楼，地面流淌着乳白色轻雾，寒气清爽。
    他慢慢走下岩石台阶，沿着山顶的石池附近悠悠漫步，阳光透过苍翠古树枝叶落到身上，披一身斑驳金光，不用神识扫视，他感知到幽姬在半山的一座石亭内与一个穿淡绿长裙的尖脸女子对弈，女子身上的气息，让他认出是脱去器灵躯壳的林笼儿。
    他嘴角露出一丝淡笑，幽姬在林笼儿身上下了大工夫，把以前的魂傀改造成这般精致赏心悦目模样，为了幻影阁，幽姬默默付出极大。
    石亭周围还漂浮着几团幽光，映得古树下的石亭阴森森的。
    幽姬突然抬头，笑道：“老爷出关了呀，请稍等。”
    教林笼儿下棋，是一件非常磨砺耐心的事，她低声吩咐几句，便丢下林笼儿和几个幽魂，走山道往山顶去，整个元田峰上下，修葺得花园一样雅致又不失天然形态。
    移步换景，步步不同，薄雾弥漫低洼处，瀑布悬挂转峰间。
    常思过走到岩石尽头的悬崖边，下方刀劈斧削，峭壁直达云海下方不知多深，有几株虬结古松盘在石壁点缀，没有回头，道：“暂时出关透透气，后面还要花费时间掌握规则之力。”
    他说的是掌握，不是领悟。
    目前为止，他掌握了阴柔规则的一些运用，相对的阳之规则，他有些领悟，却还离掌握有些距离，能否在百年内运用，他心中没底。
    幽姬从背后打量几眼，道：“老爷可以到处走走，散散心，咱们元田峰方圆五十里，没人打扰您的。”又解释道：“邬先生把附近三座山头，全部划给元田峰了，说是弥补地盘过小的遗憾。我用复合阵法，把边上的山头连成了片，云海之上，宗门修士都必须绕着飞。”
    常思过“哦”了一声，沿着悬崖往东北方走，道：“你现在有了独立身份，什么时候想回重山域，尽管回去，不必天天守在山上。”
    幽姬陪着后面走，笑道：“成，我过些时候回去一趟。老爷，我从幻影阁和霸气宗带几个修士，加入咱们元田峰，您看行吗？星罗殿的孙殿主说东来山还属于咱们，那地儿灵气很不错，空着也是浪费。”
    不说是老爷排行四祖的身份，即使她自己都能带人了。
    常思过眺望远处云海舒展的景象，道：“你不会是想把白秋渝带上来吧？”
    幽姬缩了缩脖子，从侧后面看着老爷的侧脸，低声道：“没老爷您同意，幽姬不敢自行其是，老爷，您看哪些人适合……”
    常思过打断：“你随便挑，得他们自愿上来，不拘宗门，不拘地域，十人以内吧。”
    每带一个人上山，便受一份因果牵扯，对常思过的影响不大，幽姬则没法避免。
    稳固了修为之后，常思过能通过修炼出来的玲珑神心，隐约察觉一些不同。
    幽姬道一声“是”，咀嚼着老爷的话语，又道：“莫轻尘来过几次，我告诉他，老爷您闭关了。”
    “暂时不见，让他安生修炼……”
    常思过看着三十余里外露出云海的小山头，云雾如潮水，不停冲击着山头，似乎随时能淹没小山头，他一时看得怔怔出神，眼中有光芒盘旋，不觉中在演化着阴柔规则。
    幽姬等了半响，没听到下文，再仔细一看，老爷盯着远处的一树岭在发呆。
    她便默默地往下方退去，老爷到底还是没有出关。
    或许，元田峰上下，都将是老爷走动闭关的场所。
    她想了想，便带着林笼儿和几个幽魂，搬去了西北二十里外叫“龟背山”的郁郁葱葱小山头，其实所有能够露出云海的小山包，从地面往上看，都是直耸云海的大山奇峰。
    常思过立于悬崖边缘，自嫩绿春天看到了黄叶漫天飞舞秋季。
    刮风下雨打雷等恶劣天气，影响不到他分毫，以他此时的神通，雨水下不到他身上，普通的雷电绕着他走，他的眼里只有那座在阴雾天气若有若无、在太阳天分开云海的小山，云如潮水昼夜不息。
    幽姬派遣幽魂时刻盯着峭壁上方那个石雕般的身影。
    待幽魂告诉她，老爷离开原地走动，她准备赶去时候，却发现老爷径直走进了那座还未命名的阁楼，遂罢休，她上次没来得及找老爷讨要一缕神元火焰，继续教兴致勃勃的林笼儿下棋。
    这个臭棋篓子，琴棋书画唯独喜欢上了下棋，她也是自找麻烦。
    就当是磨砺心境了，幽姬扫一眼围在后面漂浮在空中的幽魂，突地心头一动，问道：“你们几个，谁看会了下棋？”
    她从失魂迷雾中收集的十余个幽魂，全是人类形态的女性，让她身边跟一群妖物或男子残魂执念形成的化形幽魂，她心下不愿。
    “我会一些！”
    “回前辈，我看会了。”
    “我也会了。”
    有三个学会了人类语言的幽魂争先叫着。
    其它几个听不懂人话，自是懵懂不知幽姬说什么。
    幽姬满意点头，道：“你们三个，轮流陪着林笼儿下棋，水平高的有奖励，你先来。”幽姬随手指定一个，她早该想到的，教幽魂下棋都比教林笼儿这个不开窍的铁瓜脑袋要容易多了。
    三局下来，林笼儿大呼过瘾，再也不要幽姬陪她下棋了。
    自此之后，常思过每过得一年半载便走出阁楼，在元田峰顶缓缓走动。
    看山看水看云看天看树木花草，什么都能让他看得入神。
    若是触发了灵感，他能一看数月。
    幽姬一次趁着老爷短暂出关，找老爷要了一缕神元火焰，回龟背山鼓捣炼丹。
    数年后出来，幽姬带着迷上下棋、而自身渐渐契合进魂傀能发挥出金丹三成实力的林笼儿，在龟背山留下两个能说人话的幽魂，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出了星隐阁。
    常思过再次走出阁楼，又是两个月后。
    他身边跟着一个到他肩膀的十四五岁的少年，脸庞微胖，皮肤白皙，正是许久没有出来的火魅连漪，晋级之后连身材都抽条了，脸上少了许多稚气，穿着一套紫红色长袍，不苟言笑，再后面跟着攀着门廊矮着身子钻出来的小树人，丈余高的瘦长身躯舒展，立刻长高一截，显得很是突兀。
    “木檬，此地木灵气不错，你多呆些时间，顺便整理下山上的花树药物。”
    常思过吩咐连漪要带出来的小树人。
    小树人用枯树皮似的皱巴巴鼻子嗅着浓郁的灵气，兴奋地答应一声，“好！”唰一下便贴着左近古树消失不见。
    他喜欢树木，越是年岁古老，珍稀的灵木古树他越喜欢。
    元田峰上下的树木，数千年不死的树木比比皆是。
    甚至还有两颗接近万岁的古木，被雷电劈得千疮百孔，枯枝大半，仍然有新芽生出，幽姬当初没让修葺的修士给锯断挖掉，横在悬崖边的林子里，占了不小地方。
    小树人身影出现，口中低声吟唱着古老的曲子，双手轻缓挥舞，有点点翠绿光华自他手心出现，飘落到枯败的古木上。
    历经沧桑风雨的古木慢慢焕发出生机，新生嫩芽缓缓生长，形成了几处往上的枝干，腐朽枯萎的树木往下方掉落，一根根树须一样的根茎，朝下方潮湿的泥土里钻去，形成了拱桥般的托起。
    常思过注目小树人创造的生命奇迹，看了半个时辰，见小树人把两颗古木救活，方挪开目光，自语道：“一枯一荣，草木盛衰，一阴一阳，继之者善。”
    连漪听得稀里糊涂，他倒是好耐心，不闻不问，待常思过继续往悬崖走去，道：“黑哥哥，我想回一趟重山域。”
    “回一趟重山域啊？”
    常思过脑中不停转动推演的是阴阳规则，他似乎反应慢半拍，重复一句之后，道：“我暂时走不开，要不，幽姬带你回重山域，她也要回……”
    连漪摇头：“我不和她一起，我等你。”
    他是火魅，先天火种，与幽姬那个天生阴寒的魂修玩不到一块，相处着别扭，更别说单独待走一路了，想想都是磨人，再则他不愿和娘们待一起。
    “哦，哦，那等我一些时候。”
    常思过眼前都是虚幻朦胧的阴阳转换景致。
    他现在看什么都能分辨出阴阳来，比如连漪是阳，幽姬就是阴，石头为阳，流水便是阴，白云为阳，乌云便是阴……万物皆可分阴阳，比如火也有阴阳之分，阴火阳火，等等。
    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不去思不去想，放空脑子，站在悬崖边缘任由山风拂面。
    连漪不由得有些皱眉，黑哥哥状态不对啊？
    他也不知该如何化解劝导，他的修炼全凭本能和吞噬，只要胃口好，吃嘛嘛香，吃得多，修为自然就提升得快，黑哥哥给他的两颗七阶妖珠，差不多消化完了。
    陪着闭目陷入沉寂的黑哥哥，连漪在一边百无聊赖。
    一天两天……半个月过去，常思过雕像一样连生机气息都无，站在悬崖顶上，一动不动，每半个时辰有紫色光芒闪烁，衣袍偶尔摆动一下。
    连漪摇摇头，他真傻，陪着陷入修炼状态的黑哥哥吹了这么长时间山风。
    身影一闪，下一瞬间出现在半山腰辛勤整理其它数千年古木的小树人头顶，连漪化作一团慵懒的火兽，挂在小树人身上，随着小树人的劳作而自然晃动。
    重山域，幻影阁。
    琉灵峰的花园子里姹紫嫣红，幽姬与神态恭谨的白秋渝在小道穿行，远处树荫下的亭子里，林笼儿与一团幽魂在下棋。
    “你真不去星隐阁？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不论是灵气、修炼资源等等，都不是幻影阁能够比的，你去了星隐阁，或许五六十年能够晋级金丹。”
    幽姬没想到她邀请的第一个人选便卡壳。
    白秋渝微微低头，道：“多谢仙子好意，我不喜争斗，不喜热闹，更不喜更换待久了住着舒服的地方，我在嫣山药圃很好。”
    她即使再不问世事，也听说了那个人，已经成了星隐阁的四祖。
    神游境的绝顶大人物啊，她真的高攀不起。
    以她的聪明，哪还猜不到千影仙子是替那个人办事，再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关于千影仙子的传闻，多少能听到一些。
    她希望就此默默无闻有处安生地方待着，就这样偶尔用那个“无忧”粗碗喝茶，回味一下两百多年那次的细节，此生足矣。
    修为对她真不那么重要，名利更是云烟。
    幽姬回头瞥一眼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心中很是无奈。
    看着柔弱，实则犟得很。
    “不多考虑几天吗？他偶尔提起你呢？”
    幽姬昧着良心诳她。
    白秋渝诧异抬头，随即又低头，低声道：“多谢仙子好意。”
    那个人会提起她吗？以她的了解，很不可能。
    两人默默穿行花香幽幽的小道，一时间无话可说。
    得知千影仙子要提携几个修行苗子进入大名鼎鼎的超级宗门星隐阁，不拘宗门出身，平素清净的幻影阁，隔三差五有金丹或化虚境修士带着晚辈前来拜访。
    幽姬给笑得合不拢嘴的百里秋竹和监院齐谦，定了几条考核规矩，便放手让他们去接待，反正幻影阁已经内定了两个名额，霸气宗给了两个名额，其它宗门给四个名额，剩余两个名额，她另外有打算。
    给幻影阁做一波人情，也是替老爷培养班底。
    只是老爷基本上用不上，谁的修行速度能跟上老爷？
    老爷有她伺候，其他人也插不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