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献给魔王的最后饗宴 MENU 30兰德尔家族（4）

    被洛恩管家带进会客室的三人已经等了半个小时，路易斯还没回来。对于与萝乐娜相关的事情向来特别敏感的艾利尔开始坐不住，来回地在屋里踱步。
    欧尔菲撑着头，「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洛恩管家方才跑来时，心跳并不算特别快。」他运用了妖精的听力观察过，洛恩的呼吸节奏与心跳不符。
    听闻这句话，艾利尔显得更着急。
    时针指向下午三点，灯光突然暗下来。向来怕鬼怕黑的莱恩慌张地四处找寻蜡烛，好不容易找到并点燃其中一支，地板却裂开一个大洞，眾人脚下一空，往下跌落。
    「哇啊！这是怎么回事？」
    惨叫声在落到洞底后停下，好在莱恩手里还握着蜡烛，三人勉强看得见周围的景象。
    「我们被那个洛恩管家给骗了！」艾利尔气愤地打量着四周的石壁。莱恩拿着蜡烛的手不停地移动，这地方看起来就像是秘密地窖。
    艾利尔瞪着被勾破的裙襬，索性一把撕掉，「可恶，碍眼！」裙子里面还有一件外出用的短裤，撕去裙襬，变成了类似吊带裤的轻便裤装。
    这么做的同时，脑中浮出艾伯特曾经对他说过的话：「你会为了萝乐娜穿回男装，用男人的力量保护她吗？」
    「可恶！为了娜娜，从今天开始我再也不穿女僕装了！」
    听闻这番话，欧尔菲惊讶地摀住嘴，用力摇头，像是要阻止他。
    艾利尔勾起嘴角，「怎么？捨不得身边的迷人萝莉消失？」
    欧尔菲睁大双眼，「不，我只是觉得你不穿女僕装就缺少角色魅力，不走偽娘路线的话，形象又跟我太接近──呜！」话音未落，后脑勺又实实在在被k了一拳。
    「走吧！莱恩，我们赶快去找出口，别理那个没用的小不点！」艾利尔招呼莱恩寻找出路，吐了吐舌头，「明明是个妖精，却失去了记忆。如果你真把娜娜当家人看待，就该好好地把所有事情都回想起来。」
    欧尔菲无辜地佇立原地，「当然有啊！我每天都在努力回想，偏偏被人把记忆塞住了，是个力量比我强大的人。为了解决这种状况，我每个晚上都无比困扰……」
    正说着，欧尔菲突然感应到左后方投来一道视线，当即转过身，双手于面前画圆。鏘鏘两声，两枚尖锐的飞镖被挡在坚固的结界外头，尖头处的绿色液体正侵蚀着结界。
    「竟然偷锡客人，兰德尔家族的待客之道还真特别！」
    三人拔腿往前衝，莱恩跑在最后保护艾利尔与欧尔菲。他从一开始就认为这个洛恩管家不怎么喜欢他们，那种眼神表明了，会剷除一切可能阻碍少爷成长的人。
    同样的眼神他以前见过，早年跟随父亲去中国工作时，遇过性格相似的管家。
    奔跑过程中，欧尔菲不小心踩到地面的小坑洞，跌了一跤。眼看后方追兵就要逼近，莱恩二话不说，把他背起来，跟着艾利尔往前方一扇透出光线的门直衝。
    「那应该就是出口了吧！」
    艾利尔指向那道门时，左脚却被地面冒出的一隻手捉住，顿时趴倒在地。莱恩赶紧放下欧尔菲，两人合力想拉起他，不想回头一看，后方的追兵手中的小刀已经抵住了莱恩。
    「入侵者死！」
    拽住艾利尔的黑衣人要将他拉往地底，欧尔菲抵抗得十分吃力，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双眼亮起金光，妖精特有的法力贯穿全身，充满力量的小手一把拉回艾利尔。接着，空着的另一隻手朝莱恩身后的追兵挥去，黑色蝴蝶群从掌心飞出，遮掩对方的视线。三人趁机继续狂奔，往出口去。
    穿过门洞，莱恩关上厚重的双开门，并牢牢上锁。三个人在门边喘气歇息了一会儿。
    「路易斯应该不知道……洛恩管家打算这样对待我们。」莱恩气喘吁吁地靠在门边，酷爱待在室内研究甜点的他，好久没这么激烈跑动了。
    艾利尔也靠着门，鬓边流下汗水。
    原以为逃过了一劫，忽然有巨大的石块从眼前坠落，吓得他们立刻贴紧门板。仅仅差了几公分，三人险些成为石块下的肉饼。
    莱恩忍住惊慌，抬头看去，好几颗直径约有三公尺的大石块被牢固的铁鍊系在头顶上方，正循着一定的路线于偌大的空间内摆动，速度不快，但被打到绝对会死！
    莱恩吞了口口水，低下头去，少有地让红色瀏海盖住双眼，这或许是能帮助情绪恢復冷静的姿势，「你们说，我会在某种状态下暴走，对吧？我想知道，那状态都是怎么產生的？」
    艾利尔与欧尔菲互看一眼，迟疑了一会儿，前者才开口回答，「必须看到红色的液体，血或是番茄酱之类的……」
    莱恩猛地咬向自己的手掌，鲜血从肌肤渗出。见到这鲜红色的液体，心脏突然怦一声剧烈跳动，震盪漫过整个身体，灵魂就像不是自己的，被隐藏于深层的另一个自己所取代。闭上双眼，第二声心跳让身躯充满了力量，血液急速地奔走于四肢，充满能量的同时，双眼泛出鲜红的光芒。看着艾利尔与欧尔菲，处于暴走状态的他不认识他们，但脑海依稀留有先前的短暂记忆。
    「抓住我。」
    第一次听见莱恩发出如此低沉的声音，欧尔菲与艾利尔一个抱他的肩膀，一个抱住他的腰。眼见大石块要摆盪过来，莱恩后退几步，助跑，奋力跃起，艾利尔和欧尔菲都被他带往空中，跳到了石块上。从高处往下看，才知道除了门前的那一小块空间，这地方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无底大洞。若不倚赖石块的摆动，谁都无法走出去。
    莱恩抱紧大石块，顺势摆动，三人有惊无险地被甩向大洞的另一侧。但因为摆盪產生的衝力太大，落地后滑行了好几公尺才停下来。
    「痛……痛痛！」艾利尔连声喊痛，妈咪一直把他当成女孩子还呵护，他还是第一次承受这么强烈的撞击。
    欧尔菲立刻爬起身，使用治癒法术治疗他们的伤势。原本双眼充满红光的莱恩渐渐地恢復正常。
    莱恩看着手背的伤口渐渐癒合，欧尔菲的妖精身分无庸置疑。但他还记得一开始，萝乐娜将欧尔菲介绍给他认识，这小不点的外表跟正常小孩没啥两样，既没有书上描述的妖精尖耳，也没有喜欢恶作剧的调皮个性。萝乐娜完全把欧尔菲当作家人看待，莱恩也一直将他当作弟弟，「谢谢你，欧尔菲。等你找回了记忆，还会待在娜娜身边吗？」
    欧尔菲停下自我治疗的动作，思索着莱恩的这番话，「我想一直待在萝乐娜身边，但是……」
    见欧尔菲因为自己的话感到有些烦恼，莱恩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又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那就待着吧！过去的记忆固然重要，更要紧的还是现在和未来，不是吗？」
    艾利尔盘腿而坐，拚命点头，「正所谓活在当下，过去是谁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啊！虽说如果是我失忆，我也会想尽办法把记忆找回来，可要说起这段日子谁对你最好，你应该相当清楚。」
    欧尔菲看向难得对他正经讲话的艾利尔，他能确定这段日子谁对他最好，还能确定这阵子谁对他最坏！「萝乐娜有恩于我，我很希望能帮上她的忙。哪怕未来有一天找回了记忆，发现自己的立场与她对立，我还是会站在她这边。」
    莱恩忽然伸出一隻手，「我也一样，会帮助娜娜成为全英国最受欢迎的红茶店店长！做出世界级的甜点，作为红茶店的招牌！」
    艾利尔也伸出手，叠上他的手掌，「我也是！我要回去跟妈咪说清楚，全心全意地在她的红茶店工作。」
    欧尔菲看着莱恩与艾利尔的手，双手立刻叠上，「我也是！不管面对任何情况，我绝对不会背叛她。」
    艾利尔露齿而笑，「也说好囉，谁都不可以先对娜娜出手，除非娜娜爱上我们之中的某个人。」
    欧尔菲瞇眼微笑，他一直把萝乐娜当作姊姊，现在不可能会对她產生那种感情。不过，未来的事情很难说。
    艾利尔深吸了口气，「说定囉！」将三人的手掌往上带，随后拍了拍手，「没时间在这里耗了，搞不好追兵又追来了。」
    「啊！我都忘了这件事！」莱恩着急地左顾右盼，这才发觉四周一片金碧辉煌，显然不再是先前那黑暗的地洞，石块似乎把他们又带回了一楼。
    y型楼梯走下一个人，正是管家洛恩。
    洛恩穿着笔挺的执事服，手持托盘，面上掛着猫一般的笑顏。走下楼的同时，身后的马尾像是不受地心引力的影响，因着他浑身散发的杀气，不停地在空中飘动，「我可不允许路易斯少爷结交没有经过品质认证的朋友。」
    「拜託，又不是猪肉，要什么品质认证？」
    艾利尔上前一步，随即被感应到情况不妙的莱恩扑倒，「小心！」
    洛恩管家飞快地将托盘射向艾利尔，尖锐的边缘从艾利尔身边擦过，幸好有莱恩及时反应，没让他受到半点伤害。
    「我也不允许路易斯少爷的前途被阻碍！」
    洛恩管家用力闭了闭眼，转身背对三人，上半身的西装瞬间爆裂开来，背部满是鞭打留下的痕跡，「我得遵照夫人的指示，将路易斯少爷调教成完美的伯爵，你们是不允许出现在路易斯少爷身边的人。」全身漫起血红色的气流，他冷哼着回过身，用鄙视的眼神看着他们，双手摊开，十隻手指夹了八把刀，「我数到三，退到门后方，否则这八把刀能将你们的头颅切下。」
    他瞇起写满偽善的猫眼，「一、二……」
    冷汗沿着艾利尔的脸颊滴落，糟糕！若死在这傢伙手中，萝乐娜就更有危险了！
    欧尔菲抬起双手，妖精的法力却无法顺利地从掌心发出。他困惑地看向洛恩管家配戴眼镜的那隻眼睛，果然没错，这个人和恶魔缔结了契约，自己无法伤害他！
    莱恩察觉到欧尔菲无法使出法力，立刻挡在两人面前，打算再次变身。举起颤抖的手，想再咬出一个伤口，但方才的变身已经让他耗费了一大半的体力，这一次无法即时见血。
    洛恩管家举高双手，准备一口气砍下三人的脑袋。眼看他製造出来的强风开始摇晃水晶灯了，后方有人阻止了他。
    「洛恩管家，你这是在做什么？」出现在y字型楼梯中央的路易斯用力推开洛恩管家，语气显得有些虚弱，「你在我的红茶里加了安眠药，好在我只沾了一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发现站在楼梯下的是莱恩、艾利尔与欧尔菲，他又愤慨地揍了洛恩一拳，将他掀翻在地。
    洛恩管家把被打落的单边眼镜戴回去，忍住内心的怒气，掛回管家应有的笑容，「哎呀，路易斯少爷，您误会了！」
    路易斯压在他身上，揪紧他的衣领，「我说过了，他们是贵宾，你凭什么这样对他们？」
    正打算再度出拳，忽有一阵尖锐的喊声从楼梯上方传来，分贝之高，让路易斯停住动作。
    「这是妈妈的决定！放开洛恩管家，他是为了你好！」
    路易斯的母亲撩着裙襬，匆忙地奔到洛恩管家身边，咬着手帕，怒瞪楼下的三人，「妈妈听见这三人自称是艾伯特那边的人，和兰德尔家族属于不同派别。答应妈妈，别再跟他们来往了，把他们赶出去！」
    路易斯不知所措地看着几乎陷入疯狂的母亲，这是他这辈子第二次听见母亲发出尖叫。第一次是很多很多年前，父亲的元配夫人把热水泼向年幼的他，母亲竭尽全力用身体阻挡，这才让他保有了现今的美貌。
    路易斯不吭声了，松开洛恩管家的衣领，好像体内忽然少了灵魂似的，缓缓地起身。
    「路易斯，拜託你帮帮我们！」
    艾利尔想唤回路易斯，却换来路易斯母亲的高声斥责，「住口！服装店寡妇的小孩，凭什么和路易斯说话？」
    难以忍受她的轻视，莱恩想反驳，又被她抢先骂出口，「还有你，无父无母、形同孤儿的甜点师傅，根本没有前途可言，还好意思缠着我儿子！还有你！」她又指着欧尔菲，「我听说你有个差点让红茶店破產的无能姐姐，她还是意图刺杀女王的重犯！你们这些低贱的人，不许和我的儿子来往！」
    「……够了。」
    母亲没听到儿子的声音，拉着路易斯的手，想叫他离开这里，「路易斯最听妈妈的话了，只要听我的话，将来一定比哥哥们还有前途。到时后你就会知道这些朋友真的不重要，他们只是你的绊脚石。」
    「……不要再说了。」
    母亲用力地拉，但再怎么使劲，路易斯的双腿就像石头一样定在原地。
    「洛恩，快把这三个人赶出去！」
    洛恩管家想爬起身，路易斯却抵着他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母亲，你可以听听我的想法吗？」
    「有什么想法？路易斯，你和妈妈的想法不是一直都是一样的吗？要过好生活，有好的未来。吶，听我的话就对了。」母亲用温和的声音回应他，随即换上低沉冰冷的嗓音，命令着管家，「快点起来，把那三个人赶走。路易斯不需要这么低贱的朋友！」
    「够了！」路易斯猛地甩开母亲的手，动作之大，让她重心不稳，跌倒在地，「他们一点也不低贱，比起那群酒肉贵族朋友，他们才是最真心的好朋友！我有我的想法，我自己能做决定，你别再干涉了！」
    母亲的眼眶立刻泛红，「路易斯，你居然反抗我？」说着站起来，甩了他一巴掌。
    轻脆的巴掌声让楼下的三人不敢吭声，路易斯镇定地摸着红肿的脸颊，「你可以继续打，直到你愿意尊重我的想法。」
    母亲又气呼呼地打了他一耳光，气自己是这么替儿子着想，儿子却不肯听话。想到这里，又是一耳光。
    洛恩管家跪在地上，抱着路易斯母亲的腿，「夫人，别打了，就当是为了路易斯少爷着想，您再打下去……您千辛万苦培养出来的少爷……他的脸……会受伤的！」
    路易斯的母亲正在气头上，本想把洛恩管家踹开，却察觉到儿子的怒气。碧色双眼再不见以往的吊儿啷噹，炯炯有神地直视她，彷彿在监视她、检讨她的一切行为，抬起的手登时颤抖起来，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约翰王子就要登基了，只差消灭艾伯特这个绊脚石。就算我知道艾伯特可能是被冤枉的，我也希望见到约翰顺利成为国王。到那时候，路易斯，你就可以在他的统治下做生意，约翰一定会准许你所做的任何交易。」
    嘴里解释着自己这样做的理由，她的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见状，路易斯立刻跑下楼，虽然双颊被打得红肿，仍不忘回眸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谢谢母亲，我一定买你爱吃的甜点回来。」
    说完，他赶紧将三人带离，循着只有他知道的小门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