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他回警队还未来得及跟局长汇报他们的调查情况, 局长就已经等在了他的办公室, 恩威并施地传达陆市长的话，为了不对明天的竞选产生负面影响，他们需要对郁天的车祸保密, 同时还得同意郁天出院。
    裴莫骞也知道局长的难处, 很爽快地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不过提出鉴于郁天的车祸情况不明朗，必须有化妆侦查员跟在郁天的身边。
    他这爽快的态度让局长有些受宠若惊, 要知道, 裴莫骞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 谁的账都不买, 谁的情都不顾，以往在他这里已经碰过无数次壁，没成想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反倒是裴莫骞理所当然道：“现在陆风在暗处，他的目标不是陆耀宗么？把郁天限制在医院里反而制约了陆风，我们倒不如给他来一招引蛇出洞。”
    局长半张着嘴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可如今, 郁天这又是闹的哪一出？为什么不想出院？他不是还要帮助陆风么？现在怎么甘愿留在医院？
    旁边把他俩对话听进耳里的叶甜也是一头雾水：“骞哥, 郁天会不会又有什么新的计划, 明天就是市长选举了, 他不是……”
    叶甜几乎要将郁天和那个神秘人的对话脱口而出, 却猛然想起自己无从解释来源, 只得生生住嘴。
    “行了, 小吴, 你先出去吧。”裴莫骞挥手示意：“记得叮嘱医院蹲守的同事，一定要密切注意郁天的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第一时间告诉我。”
    等看着小吴合上了办公室的门，叶甜才忙不迭地出声道：“骞哥，我明明听到郁天和人商量，要在明天的竞选会上给陆耀宗制造麻烦，他怎么放弃了？”
    裴莫骞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你真的认为郁天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么？”
    叶甜轻轻地摇头，相反，在她看来，郁天是一个意志力格外坚定的人，所以才能够在陆耀宗身边蛰伏这么多年。
    “甜甜，这一次，咱们真的遇着对手了，或许还不止一个。”
    叶甜无奈地看向自己的电脑屏幕，犹豫半晌才把哽在心头的疑惑托盘而出：“你不觉得，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么好像……”
    “好像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裴莫骞接过了叶甜的话茬继续说道：“郁天的事，海怡的事，总觉得是按照剧本一件件按部就班地发生。”
    “还有那个海怡帮助的烧伤的孩子，我也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之前根据温之恒提供的线索，海怡购买了大量治疗烧伤烫伤的药物，他们也专门调查过，可结果却是这些药都用在了一个独自在家被大火烧伤的孩子身上，所以这条线又一次断了。
    “爸爸！”
    一道脆生生的奶音响起，还没有看到那道小身影，叶甜就笑弯了嘴角。
    仔细想想，已经有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小宇了，案件进入到关键时期，他们每次回去都已经是深夜了，通常已经过了小宇睡觉的时间，还真的很想念这个粘人的小孩儿呢。
    在叶甜的回味间，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慢慢推开了，可以看得出裴柯宇费了不少的力，甚至小脸蛋儿因为用力过猛有些红彤彤的。
    他今天穿了一件绿色的卡通卫衣，搭配着牛仔背带裤，看起来格外的活泼可爱，叶甜又被萌得心肝颤。
    “甜甜姐姐！”
    未等叶甜回神，小家伙已经如一颗弹头一样扎进了她的怀里，手脚并用地抱住她的身体，把小脑袋埋进她的怀里，奶声奶气地撒娇道：“甜甜姐姐，小宇好想你啊！你把小宇给忘记了么？”
    这委屈巴巴地奶音让叶甜的心都融化了，哪儿还有心神想其他的东西，揉搓着小孩儿毛绒绒的头发就舍不得放手了。
    “小宇宝贝儿，是谁带你来这儿的啊？”
    还未等小宇回答，一道瘦削的身影又匆匆走了进来：“小宇，不是叫你慢点么？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尽管是抱怨，但语气里却充满了宠溺，裴莫飞给叶甜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埋怨地看向裴莫骞。
    “哥！小宇真是被你宠坏了，就因为我不肯带他来警队找你，就在家里撒泼打滚的！楼上楼下的人家都以柴米油盐各种理由来敲过门了，那眼神就像我虐待儿童一样。”
    “哼。”怀里的小脑袋对这连珠炮一般的抱怨只回应了一个闷声。
    听得叶甜直想笑，却又碍于裴莫飞一脸的委屈不敢。
    反倒是裴莫骞一点情面都不留：“还说我宠坏他？是谁成天没有原则地惯着他？让他在你面前没大没小惯了，现在压不住了吧？”
    “嘿嘿。”被戳穿的裴莫飞尴尬地笑笑，赶忙转移话题：“哥，陆林的事儿有进展了没？”
    “不懂规矩是吧？”裴莫骞厉声斥道：“有没有进展是能够跟你说的么？”
    裴莫飞语塞：“哥，我这不是替陆林不甘心么？他这一辈子已经够苦的了。”
    “陆林叔叔怎么了？”在叶甜怀里蹭够了的裴柯宇听到自己熟悉的名字，一脸疑惑地扬起小脑袋问叶甜。
    这个叔叔尽管不像爸爸一样对自己好，也不像二叔一样可以和自己玩很多小朋友的游戏，虽然最开始看起来有些凶凶的，但他每次都会在二叔工作时给自己好吃的零食糖果。
    只是最近已经好久都没有看到陆叔叔了，以往他总是和二叔在一起的，他给自己的那个彩色糖果可好吃了。
    叶甜一时语噻，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小宇的疑问，在他小小的世界里，一切都应该是彩色的，阳光的，而陆林的整件事情，就充斥着阴谋和黑暗，叶甜实在是不想让天真烂漫的小宇触及半分。
    显然，裴莫骞的想法和他一样，他略带责怪的看了裴莫飞一眼，才绕到裴柯宇的身边：“小宇，不是说想爸爸么？爸爸抱，你这么重，别粘着你甜甜阿姨。”
    “才没有！”“小宇哪儿重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反驳道，不过终归是想爸爸了，小宇还是气鼓鼓地扑进了裴莫骞的怀里。
    还有些不甘心道：“讨厌爸爸，臭臭的！甜甜姐姐香香的！”
    “臭，嫌弃我臭是吧？”
    裴莫骞报复般的把裴柯宇勒进自己的怀里，挠着他的胳肢窝逗弄他，把他逗得咯咯直笑。
    叶甜笑看着父子二人其乐融融的欢乐时光，在紧张严肃的案件侦破中，这样的轻松惬意已经许久没有过了。
    看着看着，叶甜的眼睛又有些酸涩，她有些想念在另一个世界的家人，她家有四兄妹，她上边还有三个哥哥，在家里属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角色。
    三个哥哥与她年龄悬殊都不大，从小到大，她都是三个哥哥身后的小尾巴，刚学会走路就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身后到处跑。
    哥哥们从小到大也喜欢逗弄自己，举高高，挠痒痒更是家常便饭，随着年龄的增长，四兄妹之间并没有疏远，反而更加亲昵，有时候爸妈看不惯，还会淡淡责怪几句。
    “妹妹都多大的姑娘了，还闹成一团像什么话！”
    三哥一把揽过她的肩膀：“不管甜甜多大了，哪怕以后嫁人了！也是我最爱的妹妹！”
    而如今，爸妈和几个哥哥都已经不在身边，曾经的幸福也如同过眼云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发现那个有些骄纵蛮横的自己已经消失了？如果察觉了，会不会想方设法找自己，可是，自己现在是在一个虚构的世界里，他们又如何能够找得到呢。
    叶甜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苦笑，说实话，在这里度过的一年时间，比自己之前度过的二十年都更紧张刺激，她体验到了一段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人生，这里遇见的每一个人，不论本性是好是坏，他们都是鲜活的，生动的，让人难以忘记的。
    特别是陆林失踪以来，紧张的生活节奏让她甚至忘记了过去，俨然和现在的生活混为一体，甚至连思念都忘了。
    “嘶嘶……”不连续的轻声把叶甜从回忆里拉了出来，抬眼就看见距离自己不远的裴莫飞拼命朝自己使眼色，而那声音，正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纳闷儿地看了他半晌，最后叶甜还是看不懂他的面部表情。
    裴莫飞急得抓耳挠腮，只恨不得一把将叶甜拖出办公室，又害怕动静太大，引得他哥哥的注意，他这个哥哥，护犊子的本事可是很厉害的。
    最后叶甜终于在裴莫飞夸张的面部运动中看懂了他的意图。
    “借一步说话。”
    两人先后找了理由溜出了办公室，叶甜刚一出门，就被裴莫飞快速拽到了偏僻的走廊一角。
    叶甜怕拍他紧握自己手腕的手：“干什么呢！这可是警队，有事儿说事儿，别拉拉扯扯的。”
    手掌被拍开，裴莫飞也没有生气，反而是一脸的谄媚：“甜甜……”
    “先说好，关于案件的进展情况，我统统不知道！别想从我这里套话！”
    叶甜见他一脸的谄媚，警惕地回绝道。
    裴莫飞撇了撇嘴：“甜甜，你怎么这么无情嘛，我知道你们的规矩，不该问的绝不多问！只是昨天晚上我做梦又梦到陆林了……”
    叶甜没有接话，等待着裴莫飞的下文，可是他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是皱紧了眉头，看起来一副犹豫为难的样子。
    “可是……梦里他给我的感觉很不一洋，感觉又不是他。”
    这似是而非的说法把叶甜也绕晕了：“你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裴莫飞有些窘迫地抓了抓头发：“脸是陆林的脸没错，但是身上穿的却是颜色很鲜艳的衣服，你知道，这二十多年来，他身上只会出现暗沉的颜色，有时候我都会嘲笑他少年老成。”
    顿了顿，裴莫飞继续说道：“可是昨天他却穿了一件黄色的高领毛衣，而且他脸上的笑……我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很阳光，很干净。”
    叶甜仔细回忆了一下她见到的陆林的照片，的确，除了黑色就是灰色，连白色都少有，而且每一张照片嘴角都紧绷着，脸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会不会是你这几天太过想念他的，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叶甜安慰道，裴莫飞的朋友本就不多，而陆林算是最亲近的一个，如今却惨遭横祸，所以心态难免受影响。
    裴莫飞的右手紧了紧，握成拳头，很快又舒展开来，长舒一口气说道：“知道么？我醒过来突然有一种脊背发凉，毛骨茸然的感觉，梦里的陆林，让我想到了另一个人。”
    “谁？”裴莫飞一脸的严肃，让叶甜的情绪也跟着他紧绷起来。
    “陆森。”
    裴莫飞淡淡吐出的两个字，却让叶甜的心漏跳了一拍。
    陆森这个名字，她无数次的听说过，那个生命永远留在十四岁的少年，那个据说是陆林亲手害死的哥哥，那个促使陆林被陆耀宗抛弃的人。
    “小飞，你能够跟我仔细说说，陆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么？”
    “陆森？”裴莫飞的视线暗淡了下去，声音也变得有些哀伤：“那都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如果他不出事的话，肯定和陆林一模一样。”
    “不，除了长相，他们应该完全不一样。他们两个虽然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但哪怕是第一次见的人，也能够察觉他们不一样，如果用四季来形容的话，陆森就是阳光灿烂的炎夏，而陆林就是冰寒刺骨的深冬。”
    叶甜依照着陆林的脸想象了一下，但还是不能想象一个可以用炎夏来形容的十四岁少年，未免太过热烈了些。只可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陆林家里竟然没有一张陆森的相片。
    “你见过一个人脸上随时都挂着笑么？不是那种傻兮兮的笑，而是能够让人情不自禁被感染的笑。”似乎是在记忆里搜寻到了什么，裴莫飞脸上露出了缅怀的神色。
    “小时候我便很喜欢和陆森陆林两兄弟一起玩，那时候觉得拥有一对双胞胎朋友是特别值得炫耀的一件事情，所以我只要有时间便和他们腻在一起，相处没几天，我便能够隔老远就分清楚，谁是陆森，谁是陆林。”
    不得不说，作为一个优秀演员的裴莫飞是一个同样优秀的讲述者，他的表情很生动，三言两语便把叶甜也带入了他的情绪中，感同身受：“怎么区分？”
    裴莫飞换了个轻松的姿势斜依在墙上，脸上的表情也更加轻松惬意：“那个隔老远便蹦蹦跳跳大声招呼的就是陆森，总是慢吞吞一言不发走过来的是陆林。那个脸上总是红彤彤的挂着笑的是陆森，苍白着脸面无表情的是陆林。那个总是和小麻雀一样在你身边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是陆森；那个朋友遇到危险会第一时间挡在他面前的是陆森，那个时候默默递纸巾解决麻烦的是陆林。”
    “哈。”叶甜跟着裴莫飞的讲述开始想象：“这么一听，陆森和陆林还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
    裴莫飞揉了揉脸，愤愤地说道：“都怪那一次意外。”
    “意外？”叶甜挑了挑眉，这和她听到的说法可完全不一样：“可是他们说……”
    “他们都是胡编乱造的！”裴莫飞打断了叶甜的话，有些恼怒地说道：“陆森的死就是一个意外！难道你还真以为陆林就是其他人嘴里说的为了争宠，不惜对自己十四岁的同胞哥哥痛下杀手的魔鬼？”
    叶甜没有回答他的话，对于陆林这个人，她只见过几面，交情并不深，而且不像是能够看穿其他人一样，这个人尽管知道不简单，但是她却看不懂。
    裴莫飞见她不答话，有些不甘心地补充道：“我知道，哥哥他们对陆林的偏见很深，认为他是一个阴郁深沉的人，可能会对我不利，但是他们真的不了解他！我才是最了解他们的那个人，尽管他们性格不同，但是他们都对朋友很好，很善良！”
    这忙不迭的解释让叶甜觉得好笑，俨然一个可爱的大男孩儿为了维护朋友的名誉努力辩解，这或许才是朋友的真谛吧。
    她又想到了褚伊，尽管和那个死丫头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但是褚伊那丫头被人误解欺负，她也是第一个会捞起袖子上去品名的，反之也亦然。
    叶甜突然对陆林和陆森起了好奇：“既然你那么了解他们俩，你和他们的关系谁更好呢？”
    “这……”她的问题显然让裴莫飞犯了难，纠结了半天才说道：“其实一开始，我和陆森的关系更好，毕竟小孩子嘛，肯定对容易亲近的人更有好感，而且他真的是那种特别有感染力的孩子，那时候周围小区的孩子都喜欢跟在他屁股后，他也不会嫌麻烦。”
    叶甜点点头表示理解：“那陆林呢？”
    “日久见人心。”裴莫飞思索良久才吐出这五个字：“虽然他不善言辞，也鲜少表露出关切和感情，但他这么多年一直陪在我身边，支持我，帮了我很多，也是到后来我才发现，他或许一点都不比陆森差。”
    说道最后，他的语气又低落了下去：“可惜，现在我两个朋友都失去了。”
    裴莫飞沮丧地低下了头，看到平日里乐天派没心没肺的他这幅模样，叶甜仿佛看到了裴柯宇丢失了他最心爱的玩具一般，不由得有些心疼，于是伸手拍拍他的头顶。
    “没事的，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遇不到一个知心贴己的朋友，而你就遇到了两个，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叶甜的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收回手，就听到了一道冰冷的声音。
    “裴莫飞！”
    几乎是本能反应般，裴莫飞身体颤了一下，倏地循声望去。
    抬眼就看到裴莫骞横抱着小宇站在门前，而那如寒潭一般的视线正聚焦在叶甜的手与自己头顶的接触位置。那视线突然又有些灼热，裴莫飞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被烤焦了。
    水深火热中的裴莫飞赶忙一个闪身，跳出了离叶甜半米远的距离，赶忙撇清关系：“哥！小宇睡着了么？”
    叶甜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裴莫飞，心下腹诽，亏得自己还因为他难过想要稍微安慰一下!结果这人躲这么快，自己的手上是有什么传染病毒么！
    不过转眼就看到了躺在裴莫骞臂弯里睡得香甜的裴柯宇，刚才和裴莫骞的玩闹似乎耗费了他不少的精力，现在已经陷入了深度睡眠，小脸红彤彤的，很是可爱，不知梦到了什么，甚至在睡梦中还微微嘟起了嘴。
    努力控制住自己想用手指轻捏一下那可爱小脸蛋的冲动，一个原因是现在他们都很忙，没时间应付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孩儿，还有一个原因，此刻裴莫骞的脸色很是沉郁，让她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裴莫骞生她的气。
    可显然，她不是裴莫骞愤怒的目标，反而是一旁的裴莫飞遭了殃。
    “不是让你好好照顾小宇么？外边这么大的风，不知道给他穿一件外套么？”
    裴莫飞被他哥这一呛声给吓得瑟瑟发抖：“我……不觉得冷啊。”
    “你是个成年人，小宇能和你比么？还有，这段时间停了工作，就在家好好看看剧本，读读书，学点东西，别成天有事儿没事儿瞎晃悠！”
    “你什么时候操心过我剧本的事了。”裴莫飞壮着胆子小声反驳道，不过在他哥的一个冷眼下很快认怂：“知道了！我不是关心陆林的案子么？”
    裴莫骞听到这名字有些烦闷：“他的事不是你可以插手的，管好你自己的事情。”
    “我……”
    眼见兄弟二人又要掐起来，叶甜赶忙横在两人中间，笑着对裴莫飞说道：“小飞，你放心吧，你哥是警察，肯定会把陆林的事情调查得水落石出，你刚才不是说回去还有事儿么？快回去吧！我们也该工作了。”
    一边说着，一边对裴莫飞眨眼示意他赶紧开溜。
    裴莫飞心领神会，从裴莫骞的臂弯里接过睡得跟小猪一样的裴柯宇，欲言又止地离开了。
    叶甜见他的背影消失，长舒了一口气，心里颇有一场世界大战因为自己而巧妙化解的自豪感。
    可没等她自豪太久，会身就看到了裴莫骞的一张冷脸。
    “不是说好两个小时给我结果么？”裴莫骞抬起手腕看看时间：“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半小时，你居然还有工夫在这里侃大山？”
    “啊？”叶甜的心里叫苦不迭，之前说两个小时之内搞定，只是自己为了让裴莫骞在自己的视线所及范围之内使出的一个缓兵之计，毕竟，如果没有他的话，别说两小时了，自己集中注意力二十分钟就会头晕难耐。
    而结果也好到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不止可以看到裴莫骞，甚至还可以和他在同一空间工作，这也让自己的工作效率大大提高，不过和庞大的监控视频库相比，实在是九牛一毛啊，叶甜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很快也把自己立下的军令状抛到了脑后。
    怎么裴莫骞还当真了啊？而且自己刚跑路一会儿就被抓了，再说，询问裴莫飞关于陆林的情况，也是为了方便自己收集陆林的信息，或许能够对案子有所帮助呢，想着想着，叶甜又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委屈。
    裴莫骞冷着脸看着叶甜脸上的神色变换不停，时而紧张，时而纠结，现在又变成了委屈，心里还是有一股小小的火苗在燃烧。
    他并不是那种习惯苛责下属的上司，所以哪怕周斌和安子有时候很怕他，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在他吊儿郎当没个正行，因为吃准了他就是嘴上对他们严厉苛责一些，实则还是为他们好。
    刚在办公室里，裴莫飞和叶甜那偷偷摸摸的眼色和小动作，他就看在了眼里，最后两人一起出去了后，他也少了和裴柯宇玩闹的心思，只怕裴莫飞会因为陆林的事情对叶甜坑蒙拐骗，而叶甜太过单纯被他糊弄过去。
    想方设法把小宇哄睡之后出门找人，却没成想看到了叶甜对裴莫飞亲昵的举动，那一刻心中的感觉他从未体会过，生气，憋闷，焦躁，不安……
    裴莫飞那小子就不说了，对于叶甜的怒火不是他的本意，可是嘴却像是不受自己控制般，话便脱口而出，看来确实是近来被案子逼得太紧了，还是去卫生间洗把脸冷静一下吧。
    身体刚一动，裴莫骞就感觉被什么东西牵制住了，低头就看到衣袖上多了几根纤细的手指。
    视线一抬，就看到叶甜那一双有些紧张眼：“骞哥，你要去哪里？别生气啊。我现在马上回去努力工作！”
    原本有些焦躁生气的心瞬间便安稳下来，裴莫骞轻咳一声，拍拍叶甜攥紧自己衣袖的手掌：“我去一趟洗手间，你别慌，先回去，我马上来。”
    好像是被什么灼热的物体给烫到一般，叶甜赶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掌，脸颊有些发热，刚才自己只是不想让裴莫骞随便离开，毕竟他可是自己的药，可经他一回答，反而有了其他的意味。
    裴莫骞眼见着叶甜红着脸转身跑了回去，突然间觉得心情大好，洗了脸猛地一个抬头，用手抹干脸上的水珠，才在镜子里看见，里边的自己，嘴角和眼角，都在微微上扬。
    录像终归还是没在两个小时内完成，没等叶甜沮丧的情绪到位，她就被裴莫骞拎上了开往医院的车，不过临行前，叶甜还是不死心的把自己未看完的视频拷贝到了一个高容量的平板里。
    医院走廊里，他们与刚从病房出来的陆耀宗撞了个正着，叶甜被他关门瞬间那狠戾阴郁的表情吓了一跳，哪儿还有平日里那温文儒雅，友善祥和的面目。
    不过政治家不愧是政治家，几乎是在转身的瞬间，他就已经调整好了面部表情，对他们的到来尽管惊讶，但态度却很友善。
    “小骞？你们怎么来了？”
    裴莫骞对他点点头，侧身给他让出一条道：“陆市长，我们来看看郁天的情况，顺便询问一点问题。”
    “问题？”陆耀宗并没有急着离开，反而皱眉问道：“小天说，这场车祸只是一场意外，也已经告诉过警方，你们局长也同意我们随时可以为他办理出院手续。”
    裴莫骞点头应允：“郁先生的车祸，目前还有些疑点，我们需要确认一下。”
    说完他直视着陆耀宗的眼睛，不卑不亢：“至于郁先生，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出院。”
    不知是否是刻意，裴莫骞把重音放在了愿意二字上，不知是否是戳中了陆耀宗，他温和的表情僵了僵，不过很快恢复如常。
    “我和他前两天因为一些工作事宜闹了些矛盾，如果这孩子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什么，千万别当真。”
    对于陆耀宗不放心的叮嘱，裴莫骞欣然答应：“陆叔叔，你放心，我有分寸，而且和案子无关的事情，也和我没有关系。”
    不知是称呼的转变让陆耀宗放了心，还是裴莫骞的保证奏了效，结果是陆耀宗很满意，临行前还重重拍了拍裴莫骞的肩头。
    “以后工作上或者生活上，遇到什么难处，跟叔叔说一声就行，毕竟我和你爸妈都是老交情了，什么时候你爸爸回国了，咱们再一起聚一聚。”
    裴莫骞低头应允，却在这空挡与叶甜交换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只需要一眼，裴莫骞便知道了，陆耀宗在说谎，或许这其中，还是一个弥天大谎。
    从刚才二人交谈时，叶甜便沉默地跟在裴莫骞身后观察着陆耀宗，看着他头上灰暗的阴影。
    阴影里的他可不像现在这般平易近人，反而有些色厉内荏，他在大声地呵斥着，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颤抖着，而愤怒的对象，显然是病床上气定神闲翻看手机的某人。
    和陆耀宗的愤怒截然不同的是郁天的淡定自若，似乎可以自动屏蔽掉陆耀宗的愤怒与咆哮。
    “郁天！你什么意思，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关键时刻跟我撂挑子？明天就是市长选举了！你有什么意见，有什么情绪，结束之后跟我提。”
    郁天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扬了扬自己裹着石膏的右臂：“市长，你真的确认让我戴着这个站上竞演台？”
    陆耀宗抿了抿嘴，沉声说道：“我刚才问过医生，明天可以暂时拆除石膏，打封闭，等竞演结束后，再重新打石膏。”
    对于这样的回答，郁天似乎并不意外，挑了挑眉：“陆市长还真是一位礼贤下士的好领导啊。”
    “你不用跟我阴阳怪气的，我知道自从陆林出事后，你的情绪很大，但什么事过了明天再说!”
    “陆林？”郁天的笑容陡然消失了，目光怔怔地看着陆耀宗：“你真的还有脸提起这个名字么？”
    “你什么意思？陆林的死和我有什么关系？相反，他那阴狠毒辣的性格，留在这世上也是祸害。”
    “祸害？”郁天轻笑一声，眼里尽是讥讽：“也是，在任何人面前，你都是两袖清风，儒雅内敛的市长，前途不可限量，我们这些蝼蚁，怎么能够和你相提并论呢？”
    这话戳破了两人间最后一层布，陆耀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双唇也紧抿着。
    “你想要对外界保存你那阳光正面的好市长形象，我成全你，这么多年也一直人前人后地维护你。”郁天又轻飘飘地扔出了一句：“只是我没有想到，你居然对陆林的死也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不闻不问。”
    陆耀宗的拳头在身侧紧了紧，脸色更加难看：“郁天，别忘了，如果不是我，你就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孤儿，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现在也可谓是名利双收，你不感激就算了，反咬我一口不至于吧。”
    “哈哈哈哈。”一句愤怒的话在郁天耳里，似乎成了笑话，郁天在病床上笑得难以自已，最后甚至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才忍住：“所以，陆市长，陆叔叔，在你看来我是不是应该对你感恩戴德？我是不是应该开记者招待会把这些年你的丰功伟绩歌功颂德一番？”
    陆耀宗脸色一变，左右环顾了一圈，明明病房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他似乎害怕隔墙有耳一般，丢下一句你自己想清楚，便匆匆而去。
    目送着陆耀宗离开的背影，叶甜和裴莫骞却并未急着推门进去。
    叶甜压着声音对裴莫骞说道：“陆耀宗和郁天之间，似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看起来积怨已深。”
    裴莫骞安静地听着，他知道，叶甜知道的不仅如此。
    “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叶甜嘿嘿一笑：“还记得我们最开始和郁天见面的时候他说的话么？他说和陆林只是点头之交，并没有太深的交情。”
    裴莫骞点点头：“时间线来说是可以接受的，郁天被陆耀宗接到陆家，是在陆森死后一年，陆林此时离开家也已经一年了，所以他当时解释并没有太深的交情，也可以理解。”
    “他在说谎。”叶甜的视线看向病房门，里边的那个人的城府，绝对比他们能够想象到的还要深：“这次他反水陆耀宗，就是因为陆林的死，他们之间的间隙，似乎也是因为陆林。”
    “之前我们调查过陆林的人际关系，一直没有郁天这个人的出现。”裴莫骞仔细回忆着关于陆林的细节，再次确认了当初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