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出主意的是和夏妍关系很好的道具师，就是维修轮椅的那位大哥。
    夏妍和众人道过谦后，又道了谢，说了几句，就被推着去化妆了。
    方行看着这其乐融融宛如一家人的剧组，感到又骄傲又有些庆幸。正因为《一夜鱼龙舞》这个剧本拍得不容易，所以大家才更知道珍惜，对于让这个剧火起来的灵魂人物，众人也是感激又爱戴。
    尤其夏妍在剧组的时候，没有半点儿架子，这让一些配角演员也不好意思摆款，毕竟论起咖位她们还没有夏妍高。论风气，这边要比隔壁好太多了。
    事发后，剧组不少人都十分气愤，甚至有人怀疑对面是故意的。从剧集播出到现在，隔壁蹭了这边多少热度且不说，按说他们那边好几个投资商，设备场地都是最好的，什么都是可着他们先来。小破剧的主角红了，他们也要挖过去出镜，虽说最后也把自己的女主角换过来了吧……但是周倩在这边可是被保护得好好的，夏妍却受伤了。
    瞬间，大家心里又不平衡了。
    方行不能放任两个剧组产生矛盾，只能私下里训了一通人，但是他心里对梁齐未尝没有埋怨，尤其是昨晚他又听说了一件事。
    昨晚梁齐找了他，没有明说，但是暗指了——夏妍受伤，可能不是事故，是人为。
    昨天夏妍走后，梁齐感觉不对劲儿，就调出了现场的录像。在夏妍第一次和第二次走戏的间隙，他们发现了一个小插曲。
    当时威亚师把更换下来的旧设备放在了右手边，就过去和同事说话。大约一分钟后，画面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蹑手蹑脚的人影，趁着周围人不备，将左右的设备调换了个儿。因为两套设备外形完全一样，所以等威亚师回来，一点儿也没发现东西被人动了。
    那个人影是剧组的实习生，叫赵小颖，是投资商女儿万妮的“跟班”。她在剧组的工作就是陪什么也做不了的万妮玩，聊天，两个小姑娘整天在一起，背地里叽叽喳喳的说个没完，吵得影响剧组收音。
    万妮是第一个饰演“满贵妃”的角色，被导演拿掉后，一直心中不满。
    她是齐维裔的粉丝，为了见齐维裔，硬是又求了一个实习生的位置。剧组也没人真让她干什么，都知道她来这里也不是演戏，更不是学习，就是来追星的。
    齐维裔一来，两个姑娘就使劲儿往前凑，端茶送水，比助理还周到。但是只要夏妍过来拍戏，这两个姑娘就躲在人后说酸话，剧组的好多人都听见过她们说话，只不过不想理会而已，甚至仙女团还和她们起过冲突。
    这次的事虽然是赵小颖做的，可是要说万妮是干干净净的，梁齐自己都不信。
    方行听到这里，当场就发了火。
    《满月》剧组乱他早就知道，但是没想到连这种事都能发生，他甚至面对面的骂老学长没了风骨。
    可是梁齐却说“你骂我，我受着，但是这件事怎么处理，还是要夏妍说了算。那个实习生的确是在夏妍的道具上动了手脚，我们也拿到了证据，然后呢？”
    “万妮的爸爸是万青华中地区总经理，是万青董事长的亲弟弟，掌管着所有万青娱乐业务，我不管不顾的闹起来，夏妍后面怎么走，这是帮她还是害她？”
    万青是做百货商场起家的，最近投资影视，新开了不少院线，准备做线下生意。
    得罪了影院老板，夏妍以后在荧屏的路子就窄了。
    方行发完火，不得不承认梁齐的考虑也不是没道理，这事说到底，还是得看夏妍自己的意思。
    万妮和赵小颖已经被万青那边的秘书第一时间接走了。对方认错，也表示愿意赔偿，并私下要跟梁齐买“证据”，价码随便开，梁齐咬紧牙关没给，说是要夏妍开口才行。
    ——他说过会给夏妍一个交代，这些是他唯一能做的。
    中午的时候，梁齐导演带着一个夹着公文包的秃顶男人亲自来了《一夜鱼龙舞》片场，想要找夏妍约谈。
    方行导演心情复杂地找到刚下戏在休息的夏妍，夏妍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来历。
    事情的经过梁齐导演也在电话里和她说了——他说面对面开不了口，这事毕竟在他的剧组发生，他感到很惭愧。
    他把那段“影像证据”给了夏妍，算是把筹码交到她手上。比起原书里见人下菜碟的导演，梁齐的处理方式，已经尽可能的公正了。
    对此，夏妍诚恳地道谢。
    她接电话的时候，盛骁就在旁边，夏妍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时不时听得有趣了，还和盛骁交换个眼神。
    挂了电话后，盛骁问她“你打算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人家都说到这份上了，今天要来跟我谈赔偿问题呢。”夏妍叹息，“听说是老来得女，可不得下血本保人？”
    听到夏妍话里话外的意思，盛骁说不上什么感觉。有些失落于她完全没想要找他帮忙，也感慨即便是夏妍这样的个性也免不了妥协。
    这点她倒是和郁兰女士一样，永远会选择利益最大化的绝对理性者。
    “夏妍，方导找！”剧务大哥的声音传来。
    “就来！”
    夏妍道“盛骁，推我一下。”
    她现在已经很爱这款轮椅了，没戏的时候基本不起来，脚能不沾地就不沾地，用金小姗的话就是“快速适应了残疾生活”。不过轮椅很笨重，金小姗推不动，所以经常是玫瑰团四个人帮忙。
    盛骁二话不说推着夏妍出了长廊，却听她道“啊，可能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盛骁低头，深色的眸子看过来，意味深长。
    “帮我找个靠谱的律师团队，贵一点也没关系。不，挑最贵的，最好是从来没输过的那种！”
    ……
    夏妍被盛骁推着以这个“战车”造型出场的时候，对方被吓了一跳。男人是万总的秘书，也算是见过风浪的人，等看清只是道具轮椅，不禁撇了撇嘴。
    万妮小姐说过，这个女演员特别能作，还爱装，果然是没错。这样的下马威，他真还是第一次见，这轮椅一坐，讹人的功课是做足了。
    秃头男人坐在梁齐导演旁边，抬手挺胸，不过因为肚子太大，看起来就像挺着肚子，形态有些搞笑。看到夏妍来了，他也没有站起来。
    “夏小姐，您好。”
    这时剧务送来两杯冰水，秃头男人道“谢谢，不必了。我还有别的事，说完我就走。”
    夏妍挑眉，见男人转过头来，从包里拿出两打现金——因为在室外，包里更多的就不方便拿出来了，但肯定不止这些。
    连白灵山剧组的食堂都能手机支付，包括夏妍在内的许多人，都已经很久没见过现金了，何况这么多，摆在那儿像道具似的，视觉上就很有冲击力。
    与狂野的发量不同，男人声音很文雅，“夏小姐，这里是一点小钱，万总本想亲自来探望夏小姐的伤势，奈何公司实在太忙，他走不开，就委托我来……”
    见夏妍没有一点接话的意思，他干笑了两声，“夏小姐放心，这当然不是全部。我今天只带了这些来，就是希望您开个价，您看这件事情，多少钱愿意私了？”
    “另外，我们万总也很欣赏夏小姐的才华，今年下半年万青会投资一部中美合拍的电影，女主角人选未定。万总觉得，夏小姐就很合适。夏小姐如今人气如日中天，是票房的保证，有您的加入，我们作为资方，也就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男人并不掩饰自己的傲慢，可是言谈间也不失礼数教养，也没办法说他是在羞辱人，是一开口就让人碰软钉子的类型，一看就是老“扫尾专家”了。
    夏妍笑了笑，她这会儿穿着男装戏服，可是却故意用满贵妃的方式笑，笑得百媚丛生，连秃顶男人都愣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女演员总是漂亮的，这没什么大不了，只不过这一个格外漂亮些。
    他还要说话，却见夏妍抬手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拍——
    瞬间，“呲呲”两声，从轮椅的扶手喷出一道纤细的水流，因为双方都是坐着，那水流好巧不巧地浇在了秃头男人的裤子上，在裆部画了一个滑稽的形状。
    包括盛骁在内，所有人都怔住了。
    男人愣了两秒才猛然跳了起来，暴怒道“你、你这是——”
    “别动！”
    夏妍突然一声冷喝，“那是剧毒，沾者即刻毙命！”
    在把所有人都吓到了后，她又痛心万分地道“而且……没、有、解药！”
    秃头！！！
    第48章 粉与黑
    “梁导演, 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谈下去的必要了！这件事我会如实像万总报告的！”
    秘书先生起身，用公文包捂着裆部, 模样狼狈。
    这么热的天，那么一点点水早就干掉了, 但是吉利也不知道在哪儿弄的颜料, 水份蒸发后还留下了一块形迹可疑的色素, 加上位置……效果十分尴尬。
    “请留步, ”见人要走了, 夏妍忙提醒他, “这位不知道怎么称呼的秘书先生, 你东西落下了。”
    秘书的视线落在桌上那一包现金, 眼神顿时变得深邃。
    夏妍笑容不变。
    他冷哼一声，“希望夏小姐不要后悔今天的决定。”
    夏妍脸色一沉，用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道“秘书先生还是先关心自己吧, 毕竟……没有解药。”
    噗。
    “哈哈哈哈——”
    躲在树丛后的小伙伴们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连方行导演都低着头捂着嘴, 努力不失态, 梁齐导演则是从头到尾都在看天，被正午的太阳晒得打了好几个喷嚏, 却宁可迎风流泪，也不看当事人。
    “好, 你们很好！”秘书先生脸色通红, 一手依旧用公文包捂着裆部, 用一个别扭的姿势走回来, 把桌上的现金带走。
    夏妍笑眯眯地看着那人的背影, 突然又拍了拍扶手，“咻”的一声，一根牙签飞了出来。
    剧务小哥好奇地过去看，却听夏妍道“可别碰，那也是‘剧毒’。”
    夏妍一脸正经，“那贼人逃之夭夭，我这一手准备却是用不上了，可惜了我四弟一番筹谋。”
    她背后还有千年玄铁呢！
    笑归笑，梁齐有些担心他们会报复夏妍，甚至影响《一夜鱼龙舞》剧组。
    梁齐问“他们还会来的，你打算怎么办？”
    “导演，这事不难，”夏妍笑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要么向我道歉，要么向法律道歉。”
    报警，立案，证据，起诉，走法律程序，花钱打官司，一套程序她驾轻就熟。
    她当然会要求赔偿，不只她，她还要替剧组索求耽误工期的赔偿，但这些必须是建立在合理的秩序层面上。
    你做错事，你就得向我低头，恳求我的原谅，而不是你不屑地丢一箱银子过来，我跪下求你放过，那太委屈了。
    夏妍上辈子就受不得委屈，要不然，她也不至于跌跌撞撞的奋斗了那么多年。
    她一直相信，十三岁那年老天派人来救她，是因为她活着还有意义，绝不是为了让她委委屈屈的过下半辈子，重生也是一样。
    夏妍态度坚决，梁齐也没什么办法，他私下里和方行说，让他劝劝夏妍。这事还是私了的好，真闹得不可开交，连带着剧组也会受影响。
    没想到方行很是坦然，他说道“师兄，我们这剧你也知道，从一开始就磕磕绊绊，差点连拍都拍不了。现在红也红过了，钱也赚到了，名声也有了，比之前预想的要好太多，就算现在腰斩了我也不怕。让他尽管来吧。”
    “你真是——”梁齐摇摇头，“哪就到了哪一步呢？”
    《一夜鱼龙舞》的人气是靠着硬质量一点一点杀出圈的，何况他们后面还有帝冠，郁姥爷也不是吃素的。两个月来，帝冠靠着这部剧吃了多少红利，万青是疯了才跟帝冠撕破脸。可是，帝冠并不是夏妍的靠山。
    夏妍到现在还没有签约，万一万青找上帝冠，帝冠不愿意为她出头，这事最后吃亏的还是她自己。
    夏妍这会儿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被玫瑰团几个人围着，还坐在轮椅上自拍起来。他们不知聊到什么，轰然一笑，氛围十分快乐。
    一群年轻人，竟是谁也没有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
    梁齐导演在圈子里浮沉多年，见多了桀骜不驯的新人，他更知道，那些中的大部分人最后都免不了向现实低头，也有一些看淡名利不同流合污的，虽然才华横溢却始终不温不火，更多的则是被大浪淘沙，没有作品，没有观众，更没有舞台。他不希望夏妍成为这样的人，他理应过去劝告她不要冲动，应该接受万经理的和解，可是亲眼看到女孩子脸上飞扬的神采，他又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愧疚。
    梁齐呀梁齐，你的腰杆弯了，便见不得年轻人意气风发了吗？你这颗垂杨暮柳，见不得苍翠的竹节拔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