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云林的双手不安地在膝盖上来回摩挲，接着又双手互握，十指绞在一起。
    隔了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身边的弗朗西斯在对她说话。
    “在为你的朋友担心？”弗朗西斯望着她，那双湛蓝的眼睛仿佛也在安慰她。
    “嗯！”云林点点头。她很担心劳拉，同时也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节目组会设置这么坑的题目。
    “我来看看，你的朋友拿了什么材料，是那位来自墨西哥的姑娘对吗？我看见她桌上摆着浓缩咖啡和爱尔兰威士忌……”弗朗西斯站起身，居高临下，向烹饪区张望。他的个子很高，将女选手们烹饪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发挥你们的创意，让这道布丁打上你们的烙印，成为你们专属的焦糖布丁！——云林顿时想起酒神的原话。
    她在一瞬间完全明白了。
    这道题考的不是她们复制经典的能力，而是她们根据要求变通的能力。
    时间不够，布丁只能冷却到室温，按照传统做法会造成成品口感太过甜腻，那么就应当对布丁的配方做出改变。想要让一样东西不那么甜，方法有不少，其中最简单易见成效的，自然是减糖、加酸，或是加苦。
    劳拉选择在布丁体里加入咖啡和爱尔兰威士忌，应当是要做一道以“爱尔兰咖啡”为主题的焦糖布丁。
    云林的脑海里已经在想象：微苦的布丁撞上浓烈的焦糖，再加上威士忌带来的香气——这是多么令人着迷的味道！
    劳拉没问题！
    不止没问题，估计还能大放异彩！
    弗朗西斯这时回过头看着云林：“怎么我好像说了一句话，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伸手挠挠头：“我可是还什么都不明白呢！”
    云林对弗朗西斯十分感激，正是他一言提醒，才让她想明白了整个节目组的用意……甚至她对西式甜点的味觉原理更多一层理解。
    于是云林投桃报李，细细地把自己领会到的都告诉了弗朗西斯。他俩头凑着头说了一阵，忽然听见卡罗琳娜在旁边大声咳嗽。
    “连这都要到现在才想通，”见到云林转过头来望着自己，卡罗琳娜“切”地嗤笑出声，“云林，看来这场比赛你真是幸——运——得很那！”
    云林无所谓地转过头去。卡罗琳娜说得对，她确实是幸运的。
    如果此刻她置身生存战中，同样有可能在压力下灵光一现，或者在其他选手的启发下想通这一点。但是她从来不把“有可能”当作“必然会”，因此她也乐意承认自己的“幸运”。
    “我也……我也很幸运！”弗朗西斯在一旁很窘迫地挠头，“如果没有云林小姐解说我到现在都还没明白……”
    “弗朗西斯，不好意思，我不是在说你！”旁边卡罗琳娜很僵硬地补充了一句。她看起来对弗朗西斯很有好感，所以区别对待如此明显。
    云林却不再理会别人的别样心思了，她扭头转向烹饪区，认认真真地观摩其他女选手的操作——知道自己哪里不够强，就从现在起好好补强，才是她需要做的。
    烹饪区内7名女选手在紧张操作着。法式焦糖布丁的做法说难不难：将蛋黄和白糖一起搅打均匀，直至如绸带一般顺滑；同时将鲜奶油加热并调味，将蛋黄小心地倒入奶油中搅拌均匀，过筛去除气泡杂质，入模后水浴法烤制。
    节目组在比赛开始20分钟之后提醒所有选手：布丁必须进烤箱了。
    劳拉的布丁盛在四个模子里，第一个进了烤箱。她竟然还有功夫朝云林那边看看，比个手势，表示一切顺利。
    云林见到劳拉没忘了安慰自己，心头暖暖的。
    劳之后，其他几名选手在5分钟之内把布丁送进了烤箱。只有一名名叫薇罗尼卡的选手，一面擦着额头上的汗，一面手忙脚乱地往模具里倒布丁液。
    薇罗尼卡早先用的奶油温度过高，蛋黄被加进去的时候直接被烫熟了，无奈之下只得重做。等到她的布丁液重新做好，别人的布丁都已经烤制了一会儿。
    薇罗尼卡心急之下，选择调高了烤箱的温度。
    云林所在的位置正好让她看见了薇罗尼卡的举动。看到这里云林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来临时变计果然是比赛中的大忌。
    烤制焦糖布丁，除了事先准备的布丁液本身要丝般顺滑以外，烤制温度也不能高，温度过高了会导致布丁出现蜂窝状或是颗粒，会严重影响口感。
    云林有点儿为薇罗尼卡可惜：其实这名选手依旧有足够的时间烤制出一份极为顺滑柔润的布丁，只不过无法及时冷却罢了。可是如果想个办法，比如不用焦糖，而是配上一团柠檬沙冰之类——这样一份别出心裁的作品或许还是让她免于淘汰的。
    果不其然，待到90分钟结束，所有选手的焦糖布丁摆在三名评委的面前。薇罗尼卡那一份，很快作为反面教材被评委挑了出来。
    第一个品尝的是老饕，他先用勺子压了压表面的焦糖，听到糖片清脆的碎裂声，老饕显然很满意。但待到老饕尝了第一口布丁……他做了一个非常夸张的动作：把布丁全部吐在了自己的手帕上，然后直接把手帕扔到了垃圾桶里。
    全场大哗。
    薇罗尼卡顿时脸色发白。
    酒神过来，默默尝了一口薇罗尼卡的布丁，叹了一口气，温柔地说：“薇罗尼卡，你对布丁的调味非常出色，减了糖，加了一点点盐增加甜味的厚度，这些都做得非常好……可是你没有很好地控制烤制的温度。焦糖布丁是一种非常娇贵的食物，稍微提高一点点温度都会让它的口感发生改变……”
    酒神是个好脾气，非常委婉地把薇罗尼卡的问题说清楚。
    薇罗尼卡听明白了，脸上恢复了血色，神色里更多惋惜：如果她能留在这里，与这些评委和选手们相处一段时间，她的厨艺一定能更进一步的……
    这一轮女选手之间相互比拼的生存战，最终以薇罗尼卡离开而告终。
    同时这场比赛也决出了前两名：第一名是劳拉，她做出一道以爱尔兰咖啡为主题的焦糖布丁，以甜蜜的苦味打动了所有评委，一致评她为第一。
    第二名是一位叫做茉莉的女选手，30多岁，是一个素食主义者。茉莉做了一份水果主题的焦糖布丁，巧妙地在焦糖表面又加上了一层草莓和黑莓，用新鲜水果的酸度中和了焦糖的甜度，也完美地达到了本次考核的目标。
    “各位，我想你们都很清楚‘厨神’的传统——本次生存战中取得第一和第二的选手，将成为下一轮团队赛的队长。”法福宣布。
    “劳拉、茉莉，你们两位请上前，现在就选择一下你们的团队成员！”
    20强淘汰了阿晶和薇罗尼卡之后，只剩下18强。法福一声令下，观赛区的选手们也聚拢过来，静待劳拉与茉莉做出她们的选择。
    劳拉见到云林远远过来，第一个做出选择：“我选云林！”
    茉莉看了看剩下的所有选手，选择了顾清源。
    转眼之间，“神秘盒”挑战中入选前三的选手已经被挑走两人。劳拉和茉莉看起来思路都很清晰，都在试图选择有实力又能与大家合得来的选手。
    卡罗琳娜蹬着恨天高，背着手，料想很快就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她是正赛以来的第一个“优胜”呢！
    可谁料到劳拉和茉莉的眼光始终都在别人身上转来转去，她们很有默契地同时避开了卡罗琳娜。
    卡罗琳娜的脸色开始由晴转阴：早先她把女选手全部推上生存战场的时候倒是忘了这一点，她得罪了所有女选手，那么反过来所有女队长也同样都不待见她。
    不会的！——卡罗琳娜想，她的实力这么出众，傻子才会拒绝她。
    可是随着各位选手的名字一个个被叫到，加入他们各自所在的战队，卡罗琳娜依旧蹬着恨天高站在原地。
    直到还剩下最后两人还未被挑走，分别是所有选手中年纪最小的杰米，和“优胜”卡罗琳娜。
    “哇哦！”法福的眉毛挑了挑，搓了搓手，说：“今天太有趣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法福：英吹斯艇……
    第8章 选题时间
    正赛第一轮结束后，20强被淘汰两人，只剩18强。
    劳拉和茉莉这两名女选手成功地经受了生存战的考验，分获第一与第二，自然而然成为下一轮团队赛中的队长，并且在评委的要求下当场挑选自己的队员。
    卡罗琳娜满以为自己会立即被人挑走的，可是她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此前她把女选手们推上战场，现在立即遭到反噬，劳拉和茉莉，宁可挑走厨艺不如卡罗琳娜的选手，也不愿让她加入自己的战队。
    直到人都快被挑尽了，卡罗琳娜还留在原地。和她一样还未被人选走的，是本次参赛年纪最小的选手杰米。
    卡罗琳娜气得一张脸绷得紧紧的，脸色有点儿发青。
    饶是如此，在接下来最后一轮选人时，劳拉还是选了杰米，没有选卡罗琳娜。卡罗琳娜是剩下来的最后一人，自动归入茉莉战队。
    评委兼制片人法福这时对所有选手说：“以前大家在电视上看到的‘厨神’，团队赛选人都是在比赛当天进行的。但是考虑到大家刚刚进入比赛，彼此还不太熟悉，所以这次选人的安排提前进行。希望你们借这段时间彼此熟悉一下。两位队长，后天的考题会事先通知你们，希望你们好好考虑团队赛时的安排。”
    “今天就到这里，大家辛苦！”
    整个节目组向选手们道了一声谢，选手们就可以自由活动了，而工作人员还要继续投入紧张的后期制作中。
    *
    云林与劳拉离开演播室，两人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彼此对视，终于都舒心地笑起来。
    从今天早上踏进演播室开始，她们已经连续拍摄了8个小时——尤其是劳拉，她接连参加了两场比赛，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真没想到，以前看电视都觉得这些真人秀拍起来都很容易，没想到亲身尝试才知道，一遍又一遍地重拍，真的很辛苦。”劳拉说。
    云林点头：“好在比赛的过程不用重拍。”
    劳拉奇道：“云林你难道不知道吗？‘厨神’节目里任何一个环节都能重拍，唯独比赛不行。有公平竞赛委员会在那儿盯着呢！”
    劳拉这么一说，云林也想起来了：“寻找下一个厨神”固然如柯克所说，是一个综艺真人秀，同时它也是一个以高额奖金吸引参赛者的比赛。这种类型的比赛需要聘请第三方专业机构，成立公平竞赛委员会，以保证比赛的公平公正。
    第一轮比赛中，她自己参赛时没有注意，但是在生存战时，的确有既不是评委也不像是摄制组的人，在每一名选手做出成品之后，给选手的成品拍照留证。
    “公平竞赛委员会，能保证这个比赛绝对公平吗？”云林好奇地问劳拉。
    两个年轻姑娘对视片刻，同时笑了起来。她们已经都有了答案。
    “绝对的公平是不可能有的，但是相对公平应该没有问题。”劳拉说。
    “是呀，只要大家使用一致的材料，相同的时间，做出来的菜品完成度有委员会把关……那就已经很好了。”云林接话。
    烹饪这种事，是没办法绝对分出高下的，毕竟有句成语叫做“众口难调”。如果两个选手做出来的菜肴完成度一样高，那么就全凭评委的个人口味与喜好判断，这就很难追求绝对公正。评委在这种时候会更多从节目效果和看点出发，来考虑淘汰哪一个选手。
    真到那种时候，就是要拼人气和运气了。
    比赛结束之后，云林与劳拉休息了一会儿，就去24小时不打烊试验室去做晚饭。
    “24小时不打烊试验室”其实就是园区里的选手厨房，里面提供了各种食材，供选手给自己做一日三餐。这里叫“试验室”，也意味着选手们可以在这里尝试、练习他们以前没做过的菜品。
    “试验室”对面就是“厨神图书馆”，那里满满当当地收集着全球各地的菜谱和烹饪书，无论选手想学什么菜式手法，都可以在图书馆找到相应的教程。
    “试验室”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浪费——自己做的必须自己吃完，当然，如果味道好的话可以邀请工作人员帮忙享用。
    云林和劳拉在试验室做晚饭的时候，劳拉被人中途叫出去。过了一会儿她回来，神神秘秘地对云林说：“我知道团队赛的内容了。”
    正赛第二轮团队赛，所有选手将分为两组，前往摄制园区附近的一处海滨公园，并且在那里各自摆一个小吃摊，向150名游客提供小吃。
    “小吃！”云林听见这两个字就已经激动得直搓手，现在她满脑子都是煎饼果子、烤冷面、炸臭豆腐、冷锅串串、凉粉、肉夹馍……
    “只做一种小吃，但是要分成两个版本的，一个普通版，一个素食版，专供素食者食用的。”劳拉说到这儿，和云林对视一眼。她们的对手茉莉就是个素食主义者。
    “萌萌告诉我，有60分钟的准备时间，但是游客到时会150人同时抵达，因此要事先把菜品都准备好，人来了就开始送餐。”劳拉告诉云林。
    萌萌的身份，除了是后采导演以外，还负责撰稿，看起来负责的内容既多且杂，知道的消息也是不少。
    云林听到这里，只好默默地把煎饼果子、烤冷面等等一众需要现做现卖才好吃的小吃从心里划掉。
    “云林，如果是你，你会做什么？”劳拉虚心求教。
    云林思索一阵：“我可能会选择越南春卷。这种小吃的优势在于简单易做，而且是本身就是冷菜，不担心凉掉。春卷表皮透明，能将里面五颜六色的食材看得一清二楚。做素食版的就只要稍许调整一下馅料就可以。我们还可以分别调两个不同的蘸汁，荤素两种春卷都可以做得很美味。”
    劳拉想了想，觉得是个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