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棋逢对手

    野火燎原般的大食近卫军战阵，在接近到虎卫军队列的时候，随着修士们举枪前刺、灵气勃发，无数枪影汇聚成灵气云墙，火势顿时向前猛然一突，火浪顿时滔天汹涌，将虎卫军前队将士从头到脚淹没。
    鞭炮般的气爆声中，爆散的灵气卷动黄沙胡乱飞滚，如瀑如柱，又很快在低空弥漫开来。这下不仅是虎卫军前队将士见不着，就连大食近卫军前队修士的身影，也在黄沙中没了踪迹。
    而激烈的拼杀声，已经从其中传出，金戈之音不绝于耳，李晔听得眉头微微皱起。
    此刻身在忽论城的他，是凡间之躯的真身，所以就算是隔着高达数丈乃至十数丈，厚度无法揣测的滚滚黄尘，也能看到里面的战斗情况。
    战斗比他想象得要激烈得多。
    在他的视线中，大食近卫军前队修士，第一轮轰出的术法，轰在虎卫军前队将士的一块块盾牌上，激起无数灵气爆炸，彼此连接成线，又汇聚成面，好似暴雨落湖面。
    跟大食近卫军的圆盾相同，虎卫军的大盾也是法器，虽然没有光罩，但体量大，足以护住虎卫军将士全身。
    对身在黄尘中的双方将士而言，泥尘会阻碍视线。大食近卫军在三轮术法齐轰后，没能撼动虎卫军军阵，不少人都面面相觑，眼露诧异之色。显然这样的情况，也是他们之前没有遇到过的。
    大食近卫军中的“校尉”们，反应迅捷，开始大声喝令，于是他们放弃了术法轰击，开始近身交战。而这也是虎卫军将士愿意看到的，在近卫军的长枪刺在大盾上，意图撕开阵线往里冲时，盾阵后面同样刺出一杆杆长枪。
    有的长枪被大食近卫军躲过，有的则刺中了近卫军修士。
    无论是近卫军还是虎卫军，所使用的兵刃都是清一色的法器，被长枪刺中的近卫军，立即见了血。
    有的被刺中胸膛、小腹，长枪直接洞穿了身躯，他们就浑身一僵，在长枪抽走时，吐血绝望的倒下；有的被刺中胳膊、大腿，则是血线飙飞，但这并不会完全迟滞他们的行动，他们仍能作战。
    同伴的身死，让大食近卫军感到错愕。在过往的岁月里，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对手，能够挡住他们的进攻，并且一接阵就给予他们杀伤。
    虎卫军将士的反应也差不多，他们探出的长枪，虽然刺中了不少人，但有更多却被对方的兵刃挡下。而刺中的人里面，伤者占了大多数，真能能将长枪捅进对方胸膛、小腹这些要害部位的，少之又少，连一成都达不到。
    更多近卫军将士，虽然被长枪刺中，但因为兵刃击中长枪，改变了长枪的进攻轨迹，再加上护体灵气，长枪甚至对他们的伤害就很小。有的都没有穿透护体灵气，有的只是擦破了皮。
    战斗兀一开始便十分激烈。
    中原皇朝的军队，对战阵之道十分娴熟，比拼步卒战阵拼杀之道，他们还真没有怂过任何一支异族兵。
    此刻他们又是防守方，在态势上以逸待劳，阵脚稳得不能再稳，军阵立在那里，就是铜墙铁壁、巍峨高山。任凭大食近卫军的风吹雨打，洪流冲击，始终岿然不动。
    大食近卫军用长枪进攻的越是凶猛，自身的伤亡便越大，唐军将士有大盾护体，根本不给他们可趁之机。而从大盾缝隙中刺出来的长枪，则像是丛林中密密麻麻的荆棘一样，将他们刺得遍地鳞伤。
    大食近卫军要么毁掉大盾、击倒持盾将士，要么就只能被大盾后不断探出的长枪，刺成一个个血窟窿。就算他们能够击倒一排持盾将士，但后续的持盾将士，依然阵脚坚稳。
    这就是攻守之势，防守方永远是占便宜的那一方。
    在大食近卫军不问青红皂白，从荒原上冲过来进攻虎卫军战阵的时候，他们就注定了要在战斗前期面对这种困境。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唐军的阵型竟然如此坚固，他们冲击了小半个时辰，依然不能取得进展。
    大食近卫军后面的修士已经跟上来，前阵进攻受阻，让后阵将士只能在原地站着，焦急等待前阵取得进展。
    不过他们有十五万人，在数量上有优势，但这种优势，还不够他们合围虎卫军战阵。
    再这样打下去，大食近卫军就别想突破虎卫军战阵，杀入阵中，战斗只会僵持。
    李晔看到了近卫军修士面上的怒火，同伴的伤亡不仅没有让他们害怕，反而激发了他们的斗志。
    终于，他们改变了战法，嘶吼着、咆哮着，在练气高段修士的招呼下和带领下，放弃了用长枪刺破大盾防御的想法，成群结队鱼跃而起，越过持盾虎卫军的头顶。
    他们以悍勇轻死的姿态，砸落虎卫军阵型中，左手圆盾格挡攻击，右手弯刀挥舞对敌。
    不出意外，这样的野蛮进攻，给大食近卫军造成了远胜刚才的伤亡。落入虎卫军战阵中的近卫军修士，虽然让虎卫军将士惊讶，但后者的出手可是毫不含糊，长枪刺出，横刀劈斩，对眼前的近卫军修士展开围杀。
    跟大食近卫军一样，虎卫军将士也很愤怒。
    并且他们的愤怒更甚。因为他们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辱。
    从来没有人，敢越过前队，直接跳进自己的主阵里来，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这群大食人难道认为自己杀不了他们？
    况且，之前大食近卫军一直在猛攻他们的前阵，前赴后继不说，还偏偏攻势凶猛，虎卫军都只能一直被动防御，根本无法反击。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们早就找到对方的进攻间隙、破阵，反攻杀入对方军阵了。
    战场上攻守易行，只需要一个时机而已。而进攻的部曲，最是容易队列出现不齐整，在战斗中因为死伤队列出现缺口的情况。对虎卫军而言，这样的情况只要一出现，就是他们取胜的机会。
    但大食近卫军莫说始终没有露出这样的破绽，战斗起来还不知疲惫，这就让虎卫军将士们心中都窝了一肚子火。
    现在，对方竟然还跃过前队直接杀进来，这就是虎卫军将士发泄怒火的机会。
    李晔看到这里，用手指捻了捻眉心。
    他知道大食近卫军肯定是精锐，但终究还是小觑了，新月教修士在战斗中的狂热表现。
    一群群新月教修士，不断从半空滑过一道弧线，跃入虎卫军战阵中左冲右杀。
    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之前其实没什么折损的大食近卫军，伤亡骤增。一个又一个修士倒在虎卫军将士面前，一队又一队人手成了地上的血潭碎肉。
    但他们好似看不到这些似的，不顾伤亡持续不断跃入唐军前阵中。
    当战斗持续进行，大食近卫军的伤亡达到一定数量，虎卫军将士也不可避免有许多人倒下，原本严密齐整的军阵，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空白地带。
    这些地带，基本都被虎卫军将士迅速填补。
    但大食近卫军跃来的速度太快，修士在半空几乎组成了一道喷泉，没有半点儿间隙，所以随着战斗进行，越来越多的大食近卫军站到了虎卫军战阵中。
    “他们这是把前排盾阵当作了城墙，跃过城墙直接杀入城中，等城墙后面的虎卫军将士变得稀少，城墙自然也就好对付了。”
    李晔听到一个声音，没有回头便知道是岐王。
    “只不过这样的战法，对冲阵的大食近卫军修士而言，就跟送死没有区别。此时，他们的伤亡数倍于我，甚至已经达到了十倍。”李茂贞看向城外战场，眼中闪烁着莫名的神色。
    李晔知道她想表达什么。
    大唐军队这些年征战四方，碰到的对手多不胜数，吐蕃、南诏、回鹘、契丹、新罗、倭国......但还没有哪一支军队，像大食近卫军这么强悍。但更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一支军队，像他们这么不怕死！
    同为教派修士，论悍不畏死，释门、道门教徒远不及新月教。
    能跟其一较高下的，也只有大唐精兵而已。
    “眼前的大食近卫军有十五万，人数优势虽然不小，但也不大，要将这个优势完全发挥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李晔看着两军拼杀的景象说道。
    如岐王所言，在付出接近十倍的伤亡代价后，大食近卫军冲进了虎卫军战阵中，开始跟虎卫军将士展开真正的贴身肉搏。越来越多的大食近卫军修士，越过鲜血淋漓的黄沙地，踏过两军将士的尸体，冲向虎卫军将士。
    双方前阵的将士，已经开始混战，杀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解难分。每时每刻，都有双方修士倒下，再也没见他们爬起来。
    李晔继续道：“如果大食近卫军无法攻破盾阵，战斗再如何持续，也只是前队的互相拼杀与消耗罢了，不会引发全军混战。顶多就是轮替上前。
    “两军战力相当，棋逢对手，在这种战况下，他们撕不破虎卫军的防线，战斗就只会僵持。莫说今天分不出胜负，再打十天半月，甚至是旬月都不会有太大改变。
    “但看这支大食近卫军主将的意思，他击败虎卫军的意志很坚决，宁愿付出成千上万将士性命的代价，也要跟虎卫军撕咬在一起。他们死了很多人，但跟五万这个数字一比，就不值得大惊小怪。”
    说到这，李晔顿了顿，“虎卫军的确是碰到了对手，赵破虏也遇到了命中宿敌。这一战，对谁都不会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