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恐惧

    李晔当然知道，蔚蓝文明最大的对手是天魔文明。根据他从陆林轩那里得到的资料，天魔文明虽然是修真文明，但却是另一种形式的生灵，根本就不是人类。
    “种族的差异是最大的差异，地球人类跟天魔修士，根本就没有共存的可能，过往双方的战争史也早已证明了这一点！”这是陆林轩对李晔做的总结性论述。
    女将军——姬宁戨，继续跟李晔说道：“跟天魔文明战斗到现在，蔚蓝文明已经十分穷弱，陆林轩等人之所以是最后一批面壁者计划执行人，就是因为蔚蓝文明已经没有那么多财富资源，支撑面壁者计划继续进行下去。
    “如果这些最后的执行人里，最终都没有出现圣人境，这个计划也就失败了。蔚蓝文明将彻底堕入黑暗，被天魔文明攻灭。好在你们及时出现，到了悬崖边上的地球人类，才有继续跟天魔文明战斗的可能。”
    李晔刨根究底的问道：“蔚蓝文明现在还有多少星球、人口？军队还有多少战舰？”
    姬宁戨深深看了李晔一眼，只是稍稍犹疑，便坦白道：“宜居星球已经不到一千，资源星球也只有两万多，舰队中的主力战舰，不过十几万艘了。”
    李晔心下凛然。
    照此说来，类比天授初年的大唐皇朝版图，天魔文明已经“席卷天下”，蔚蓝文明就剩下岭南一隅之地。要以岭南之地，对抗整个皇朝，想想都让人乐观不起来。
    姬宁戨却有铁一般的意志，她激励李晔道：“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在这样危急的关头，面壁者计划总算成功。现在有了圣人境修士，找到了成就圣人境的法门，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日后成就圣人境的办法传播开，蔚蓝文明就会多出很多强大力量，我们就有了跟天魔继续战斗下去的资格。你是蔚蓝文明的英雄，现在最强大的圣人境修士，蔚蓝文明往后的命运都受你的影响，你要为自己的种族担起应有的责任！”
    李晔摆摆手，“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些，我也不需要旁人来激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我自己心中有数。”
    这番回答让姬宁戨微微蹙眉，她没有摸清李晔的意思，好像还很担心什么，紧紧注视着他一字一句的问：“你会为我们而战吗？会毫无保留出战天魔吗？”
    这个问题倒是让李晔微微一怔，纳罕道：“为什么这么问？我不为自己的种族而战，难道还要置身事外不成？”
    姬宁戨神色顿时放松不少，“这是自然，我们是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保护我们的种族，为我们种族的生存发展扫清障碍......”
    李晔打断她，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严肃道：“你刚刚担心的不是这个。既然你承认我现在是蔚蓝文明最强战士，肩负着地球人类的命运，你就不该对我有所保留。”
    姬宁戨眼神有所闪烁，抿了口红酒，终究是拗不过李晔的意志。
    她叹息一声道：“面壁者计划从立项到实施，一直都有反对的声音，追根揭底，蔚蓝文明没有制衡圣人境修士的力量。圣人境修士出现后，会不会甘愿听从政府调动，谁也无法保证。”
    李晔皱了皱眉头。
    这的确是个现实问题。
    当修士个人强大到可以无视国家机器的地步，又有多少人还愿意听命于政府？这个时候到底是政府控制修士，还是修士控制政府？
    说到底，科技文明是一种集体文明，依靠的是群体力量，追求的是科学技术的发展。无论是制造星舰还是沙场征战，彼此配合是必须的，谁也无法单独完成一件大事。
    但修真文明不同，它是一种个体文明，修士的目标是提升个人修为，增强自身实力，以求达到自在洒脱、无拘无束的层次。强大的修士以一己之力，就能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
    科技文明的根基是智慧，政府掌控世界，靠的是群体组成的国家机器，个人很渺小；修真文明的基本是力量，个人可以很强大，修为最强者，就是领袖。
    “这就是你刚刚担心的真正问题？你害怕我这个最强修士，凡事以自己的利益为主，不听调动，甚至是干涉蔚蓝政府、入主蔚蓝政府，将公平自由的蔚蓝文明变成君主专制的皇朝？”李晔问得很直接。
    姬宁戨点点头，“从某种程度上说，你有这个实力。”
    李晔没有否定这个答案。
    “把权力交给一个群体，和把权力交给个人，前者无疑让大家感到更安全。”
    姬宁戨看着李晔继续道，“若不是蔚蓝文明已经到了绝境，有被天魔文明灭亡的危险，面壁者计划根本就不会通过，地球人类中也不会出现修士。”
    说到这，她深吸一口气，“一言以蔽之，科技文明恐惧修真文明。正常情况下，科技文明的政府，绝对不会允许治下出现修士与修真文明，那会对他们的权力，形成极大威胁！
    “科技文明的政府人员，习惯了靠智慧、知识掌控一切，陡然间游戏规则改变，决胜天赋换成了修炼天赋，一切都会变。谁能保证现在的上位者掌权者，也拥有良好的修炼资质？
    “世间规则的改变，带来的社会变化，可比改朝换代还要严重。最终，强大修士会成为权力拥有者，这不是上位者一时掌握多少现有资源和权力，就能控制、抗衡、逆转的。”
    听姬宁戨说完这些，李晔不由得想起当初跟陆林轩——这个新月教真神，第一次见面论道的情景。
    说及李晔在大唐普传修炼功法时，陆林轩很不赞同，认为那是祸乱之源，让民众掌握武力，一定会让社会发生巨大混乱。
    而当时李晔的说法，是他相信大唐百姓的品性操守，在开了民智之后，这样做的好处绝对大于坏处。
    但追根揭底，李晔之所以敢普传修炼功法，是因为他个人够强，足以镇压皇朝气运，无视绝大部分动-乱。
    可蔚蓝政府没有李晔这种力量。
    此时他们发展修真文明，很可能给蔚蓝文明带来莫大灾难。
    甚至可以说，只要李晔现在想做蔚蓝文明的主，用自己的皇朝去替代蔚蓝政府，那么姬宁戨他们恐惧的这种灾难就真的发生了。接下来，必然是蔚蓝文明的内部战争。
    依照蔚蓝文明眼下这种处境，哪还经得起内战内耗？
    这一切，都看李晔的心意，他个人的心意。
    对蔚蓝文明而言，这的确是危险至极。
    所以，正常情况下，修真文明中可以出现科技文明，但科技文明中绝对不会出现修真文明。
    “李晔，你是大唐皇朝的皇帝，你的军队已经征服了一界，你习惯了发号施令不受拘束。甚至你或许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就该掌控一切，世间苍生只有在你的统治下，才能战胜强敌继续生存，创造辉煌！”
    姬宁戨的语气口吻失去了镇定平和，变得有些颤抖，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担心畏惧，“你会这样做吗？”
    李晔不答反问：“你觉得我会不会？”
    姬宁戨摇摇头：“我不知道。但在之前跟至暗深渊的战斗中，我看得很清楚，在形势明朗前，塞万提斯与安琪儿都没有拼尽全力，何洁更是有脱离战场的迹象。
    “这些人，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面壁者，经智脑系统评定，他们都是值得托付信任的。但是现在，当他们拥有了金字塔尖的力量，还是不可避免的变了。他们的集体意识正在丧失，个人意识主导了思想，变得凡事都以自己为重！”
    姬宁戨眼中有着浓厚的担忧。
    李晔却心中却没有任何波澜。
    让姬宁戨拥有圣人境实力，她就不会变吗？
    连李振都能迷失在权力的漩涡中，不管是谁发生改变，李晔都不会觉得意外。
    与此同时，也有一些人不会变。譬如说上官倾城，哪怕拥有了兵圣境界，对待李晔依然像是往日，把自己当一个护卫看。譬如说周拔山，在战场上往来厮杀，没有半分保留，只当自己是一个战士。
    李晔道：“你且放心，我不会入主蔚蓝政府，也不会索要更多东西，我会承担起我作为地球人类一员的责任。
    “但是有一点，蔚蓝政府也不能对我发号施令，无论要我做什么，他们都必须征询我的意见。我赞同的事，我会做，我不赞同的事，没有人能够勉强。”
    姬宁戨凝视着李晔问：“你会为蔚蓝文明拼尽全力作战吗？”
    “我会为了地球人类毫无保留。”李晔正色道。
    姬宁戨大喜，举起酒杯示意，率先一饮而尽。
    “要跟天魔文明作战，需要你们几个圣人境齐心协力，彼此信任，现在，是时候让你们这个团队走上正轨了，你应该成为团队领袖，带领他们去征战。
    “当然，蔚蓝文明的修士，也不只是你们的队伍，面壁者计划施行这么多年，只是没有圣人境而已，大罗金仙和其它境界的修士，还是有很多的。这股大军，也将成为你们的臂助！”
    姬宁戨说到这，看着李晔道：“除了周拔山，其他三名圣人境，可都是不那么好相与的角色。哪怕是安琪儿，真要让她都听命于你，只怕不容易。你有办法折服他们吗？”
    李晔笑了笑，迈步走向周拔山等人，“有。”
    “如果他们不从命呢？”姬宁戨对李晔的背影迅速追问了一句。
    李晔稍稍转头，只有半张脸落在姬宁戨的视野中，嘴角那一抹微微勾起的弧度，让姬宁戨倍觉阴森凌厉，“不从命，就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