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疑难杂症（上）

    李晔闲来无事，在小江垂钓了三天的时候，陈玄之终于重新露面。
    “你倒是挺悠闲，就不怕这是你人生最后的时日？”陈玄之对李晔谈不上有多客气，在他的鱼篓里挑挑捡捡，也没找到一条让自己足够满意，可以拿来清蒸的肥鱼。
    李晔刚刚钓起一尾鲫鱼，看了看脚边的鱼篓，发现已经满了，便将鱼篓里的鱼都倒回小江里，再将鲫鱼放进鱼篓。
    头也不抬的将鱼钩挂上蚯蚓，轻飘飘地甩进水面，李晔这才淡淡道：“在你出现之前，我确实有可能立即被你们送上断头台，但照你现在的样子看，我还能安然无恙的活一段时间。”
    陈玄之冷哼一声，一副你瞎吹什么牛的样子，“为何？”
    李晔目不斜视道：“在你招待我宴饮时，你很高兴开怀，那是因为知道我即将被拿去解剖研究，命不久矣，你被我沙场大败的仇即将得报。而现在，你心神不稳，情绪不佳，还出言恐吓，明显是既对我敌视，又不能对我怎么样。”
    陈玄之的脸顿时黑了下来，嘴角抽动半响，最终还是打消了跟李晔唇枪舌战的念头，一甩衣袖转身望天，作高傲状：“元首要见你，你要是不怕被解剖，就跟我来！”
    说着，先行起身飞走。
    可以离开军营，李晔自然求之不得，有虚实之道配合帝道之眼傍身，就算进了天神实验室，对方想要解剖自己，也只是一个笑话而已。他正好可以趁机去看看天魔的底细，论证一下陈玄之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被一二十名圣人境天魔陪着，李晔来到了昔日的天神下凡计划实验基地。基地本身就是一座城池，占地极广，一眼看不到边，建筑大多低矮宽阔，很多主体都在地下，高层建筑除了办公楼，就只有耸立在各处的哨塔。
    进了一座实验楼，经过重重关卡，来到空间宽阔，足以容纳数万人的地下室，随着看见的东西逐渐增多，李晔的面色也越发凝重。
    前面几间实验室里，还没什么特别的情况，都是人类科学家在忙碌，各种设备物品也都正常，在医药化学研究的范畴内。但是自从进了第四间实验室，李晔的眼神就变了。
    封闭的巨大液池里，泡着各种各样的半人半兽，它们已经面目全非，有的皮毛脱落，有的遍体鳞伤，有的不断在嚎叫，模样之凄惨，让人不忍去看。而一个个身穿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对照仪器记录各种数字。
    第四、第五间实验室里，还只是半兽而已，到了第六间实验室，液池就变成了数人才能合抱的液柱，泡在里面的也成了纯人类躯体，同样的伤痕累累，甚至不乏缺胳膊少腿的。
    更恐怖的是，这些人大多产生了变异，有的背生双翅，有的肢体臃肿，有的只有半个身体，看起来格外悲惨。有的在嘶吼、捶打外壳，有的在沉睡，有的在沉默。
    到了更里面，李晔就发现工作人员多了起来，各种各样的设备他也看不出是做什么用的，一团团能量都在其中翻腾，不时有各种奇怪的声音传出，如鬼哭狼嚎，如杜鹃啼血。
    李晔稳住了心神，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这让等着他发问的陈玄之，一度有些忍耐不住，要主动跟他介绍这些东西。
    办公室里的孙无极，此时正在通过监控画面观察李晔的一举一动，过了半响，他放下手里的终端，叹了口气，目光里充满忧思。
    之前在跟陈玄之谈话的时候，他说天魔之所以没有在千年前，就将蔚蓝政府攻灭，是因为想要等待面壁者计划的结果，看看能够借鉴对方，完善天魔的缺陷，这番话固然没有错，但绝对不是全部的真相。
    甚至不是主要原因。
    当时天魔政府百万大军压境，跟几乎调集了全部战舰的蔚蓝政府决战，在一场大会战后，将蔚蓝政府主力舰队歼灭，摧毁的战舰超过了六十万艘，剩下的蔚蓝政府舰队，只有不到二十万艘战舰。
    它们在主力舰队侧翼，被同样数量的天魔修士缠住，脱不开身。
    在那样的情况下，歼灭蔚蓝舰队主力的天魔大军，很容易就能回过头来，将侧翼的不到二十万艘战舰灭杀。
    如果那样的战况出现，蔚蓝政府麾下的战舰，将只有护卫政府、议会机构撤离的区区三万艘，天魔大军随便追击，就能将对方一口吞下。
    但就在那时，星域中忽然出现了空间乱流，巨大的暗能量风暴将天魔主力大军与蔚蓝舰队隔开，孙无极不得不下令所有天魔修士，在被风暴彻底吞噬前离开，从而也让近二十万艘蔚蓝政府的舰队，得以成功脱身。
    而后，这场暗能量风暴引发的空间乱流，像是龙卷风一样，在附近星域肆掠，引发了各种乱象，无数星辰爆裂，原本安全的星域变得处处凶险，天魔大型传送法阵也被破坏，天魔大军犹如海上飓风中的船只，苦苦支撑才渡过了艰险。
    正因如此，天魔大军未能及时追击蔚蓝舰队，让对方撤回到了安全地带，而天魔大军在空间乱流中颇有损失，尤其是传送法阵被破坏，风暴停止后，也没有立即开启第二场大战。
    哪怕是现在，回想起当初那场毫无道理的风暴，孙无极仍是禁不住面色发白。
    那种力量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强大到让他浑身战栗束手无策，在那场星域风暴面前，他这个天魔第一修士，渺小的就像是蝼蚁。
    战后，普通天魔修士只当那是意外，而孙无极却知道，那场风暴绝对不是什么“自然现象”，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只可惜，凭借他的修为，也只能捕捉到丝丝“人为”的痕迹，无法深入了解更多。
    也是从那时候起，孙无极明白了，这宇宙中还有比天魔更加强大的存在。要不是蔚蓝政府的舰队死伤惨重，他几乎都要以为，那是人类研制出的某种大杀器。
    这些年来，孙无极多次前往那片星域，想要寻找更多线索，参悟一些东西，却一无所获。到最后，他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当那是某种宇宙法则。
    也只有宇宙法则这四个字，能够形容那场风暴的强悍。
    但无论如何，孙无极不接受，那场风暴是意外。
    可如果不是意外，强如“宇宙法则”的力量，怎么会帮助蔚蓝政府？
    近千年来，天魔一次次击败蔚蓝政府的舰队，将蔚蓝政府逼迫到最后的一隅之地，孙无极一直期待那样的风暴再次出现，好让他了解那种力量，然而这也只是奢望罢了。
    “命运要将天魔的未来导向何处？”孙无极不止一次问自己这个问题。他苦苦追索，却得不到答案。但他清楚，不管未来的路如何，至少天魔脚下的路，是必须灭亡蔚蓝政府。或许，当宇宙中只有天魔的时候，他们会慢慢找到答案。
    直到，孙无极听说面壁者计划成功。
    直到李晔出现。
    在李晔以不合常理的战力，将要在乱军之中斩杀陈玄之的时候，遥相感应道的孙无极当机立断，顺势而为，在圣血锁灵阵与李晔剑气碰撞引发了空间震荡之际，以自身超出圣人境的修为，隔空施展大手段建立空间通道，将他们带了回来。
    “如果天魔的未来是光明的，首先必须要解决自身缺陷，至少得变成一个个健全的修士。面壁者计划出来的圣人境修士，既然不是残缺的，那就必须借鉴。”这是孙无极拿定的主意。
    孙无极靠在宽大舒适的椅子上，双手放在腹前十指交叉，看起来舒适惬意，但脸上却有青红之色交替闪烁。只是片刻，他就禁不住浑身发抖、五官扭曲，面皮下如有无数巨大的蚯蚓蠕动，骨头变形，皮囊肿胀，整个人像是要爆开！
    也只是片刻，孙无极就恢复了正常。
    但他却从椅子上缩到了地上，趴着大口喘气，犹如刚刚被救上岸的溺水之人。
    再度回到椅子上坐下，孙无极面上满是死气，像是将死之人。
    孙无极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在眼下的天魔世界里，他是最强修士，但在天魔历史上，他却不是第一人。那些比他还要强大的天魔修士，早就已经陨落，尘埃般消散。这当然不是正常死亡。但这却是天魔修士的命运。
    他们的力量来源不正，无法完全掌控，不管个体如何强大，最终都会失控自爆。
    那些浸泡在药液中的天魔，就是因为力量失控摧毁了身体，甚至出现奇怪的变异，不得不接受医治——能被医好的也不多。
    故而他们的修炼法门，实在谈不上是“修炼之道”。
    一段时间后，陈玄之带着李晔走进办公室。
    孙无极已经恢复如常，起身离开办工作，招呼李晔在待客席上落座，习惯性地吩咐了茶水，就让陈玄之退下。
    陈玄之带着李晔参观了整个实验基地，耗费了不少时间，因为后者不相信他看到的事实，认为这是天魔在这一个月里，故意安排的欺骗他的东西，所以最后实验基地的方方面面，几乎都被他看过了。
    “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其一，将你的修炼之道事无巨细，都告诉我们天魔一族，只要这对我们天魔有帮助，你就能活下来，成为天魔一族的一员，甚至是身居高位；其二，你若是拒绝第一个选择，那就只能被我们切了，拿去实验室仔细研究。”
    孙无极开门见山，说话的口吻很平和，像是老友闲话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