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4)

    脚步声在楼梯口停下了。
    赶来的路西刚好听到秦陆平和简单的说出自己的想法，眼睫缓缓的眨了两下，原本绷紧的神色舒缓了一些。
    他从上方看着秦陆的背影，少年脊背挺直，能想象到神色应该是平淡而认真的，只是在跟对方讲述一个对他来说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原本季延的犹豫让他看出了反常，追过来的时候，路西还在担心秦陆会不会跟私生发生冲突。但是眼前看到的画面，反而跟秦陆给他的感觉完全契合，倒也并不意外。
    只不过路西很清楚，这些人是不会听他讲道理的。
    果然，秦陆原本耐心的想让对方不要再这样做，然而女生却不愿意承认，她给路西带来的只有负面情绪。
    她开始的时候愣了一会儿，似乎被秦陆的话影响了一瞬，但很快就红着眼眶道：我没做什么，你报警吧，报警我也没有犯法！
    然而她说话时下意识的抬起头，却看到路西站在楼梯口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厌倦。
    这是路西第一次跟她面对面，也是她第一次直视对方的眼睛。
    她戴着帽子口罩，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而路西站在阳光里，看着她的时候眼里没有她曾幻想过的欣喜和亲近，只有疲惫。
    她幻想过无数次路西跟她见面时跟她说话的场景，路西会视她为特殊的存在，会对别人不假辞色，只对她露出温柔的笑意然而现实是，路西淡淡的低头看着她：你以为我不敢报警吗。你以为我为什么没有报警？你多大年纪，为了做这种事情而毁掉人生，有什么意义？
    路西道：我不会喜欢你。你送的礼物我不需要，你做的事情除了自我感动以外，带给我的只有困扰。
    秦陆的手松开了。他看着女生安静了几秒钟之后，像是崩溃一样开始哭，什么也没再说。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但有时候人只是喜欢自欺欺人，道理本来就懂，但依然还是会做不该做的事。
    那人走了以后，路西跟秦陆坐在楼梯间里，好半天都没有说话。
    路西撑着胳膊半仰起头看向有些昏暗的灯，怎么总是让你碰上这样的事。
    秦陆也放松下来眯起眼：所以这就是私生吗？
    他对这个词有所耳闻，但从没在现实中遇到过。印象里大概只是比较狂热的粉丝，但对具体怎么个狂热法其实不是很清楚，也没有了解过。
    路西默不作声的看着楼梯间上方的台阶出神，半晌嗯了一声。
    这种情况已经维持了好几年了。不是同一个人，是很多人。我试过很多方法，劝解、无视，甚至说要报警，都没有任何用处。
    时间久了，有些私生觉得无聊就会离开，但又会有新的私生出现。
    秦陆安静的听着。
    路西从没跟别人说过这些，他向来不是喜欢倾诉的类型，更不喜欢让别人步入自己的安全区，有什么想法也从来不需要让别人知道，只是自己消化自己开解。
    但是或许是有些烦闷憋在心里，已经快要到了忍耐的极限。路西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觉得再不找一个人说一说，就快要撑不住了。
    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被人跟踪，保姆车和商务车上经常被查出偷偷安装了跟踪器，实时追踪他的定位。
    片场、后台，综艺外景，无时无刻不会感受到那种被暗中窥探的感觉。
    保镖也要休息，私生会在半夜三点敲他酒店的门，坐在门口一边嘻嘻哈哈的笑，一边说一些自以为很幽默亲近的话。
    手机号换了一次又一次，还是会有人在他换上新号的时候给他发短信，说他中午怎么又吃快餐了，以后不许吃。
    会在他赶私人行程的时候雇几辆车踩油门撞他的车把车逼停，然后笑着来敲他的车窗让他下车跟她们合照签名。
    买他的身份信息改签机票，把自己的座位买到跟他挨着，然后偷拍他因为疲惫睡着时的样子。
    路西的黑粉也很多，有时候防不胜防，血衣寄到公司里去，让他去死。
    秦陆安静的看着路西，他说这些的时候脸色挺平常，口气也并没有很压抑，只是在回忆自己经历过的荒唐又可笑的事。
    他笑着看向秦陆，语气还算轻松的道：我有时候觉得，人生就是很荒诞的一件事。看起来过的辛苦的人有自己的平淡安稳，好像被眷顾顺风顺水的人有自己的难处。
    越是当红的明星面对这些黑暗面更多，队友们以为路西消化的很好，经纪人对他的精神状态不关心。所以没人知道，路西已经很累了。
    无形的压力像时刻收缩的蛛网，压的他喘不过气。
    秦陆没有安慰他。
    他道：有时候面对听不懂道理的人，就不需要讲道理。
    路西一愣，偏头看着秦陆眨眨眼，觉得这似乎不像是秦陆会说出来的话。
    秦陆面色不变，抱着膝盖平静却肯定的重复了一遍：讲道理没用的时候，就别讲道理了。
    路西眨眨眼，眼神里透出一点无奈：可是我是公众人物，总不能做太出格的事。对方撞我的车，总不能撞回去。摄像头对着的是我，媒体不会关注别人有没有先骂我，只会抓住不放我有没有骂回去。私生做的这些事虽然对我造成了困扰，却不触犯法律，报警也没有用的。
    不用出格。秦陆转过头定定的看着路西，撞你车的私生，赔钱了吗？
    路西：啊？他被秦陆说的一愣，没有。
    秦陆浅色的眼睛依旧清澈，却认真道：现在大多数主干道上都有摄像头，你的车上应该也有行车记录仪。她们撞了你的车，为什么不用赔钱？你的车应该单价不低，遇到这种情况不需要报警，报交警就好。
    秦陆总结：撞车赔钱，天经地义，法律也得护着你。找个律师替你讨债，不按最高规格赔，绝不和解。
    路西：
    好像有点道理。
    秦陆思考了一下，继续补充：然后让公司帮忙发一条微博，就说出了交通事故，但人没事，正在走理赔路线，让粉丝不用担心。不用提是私生，这就是交通事故。
    这样下次，就没人敢再撞你的车。
    路西：那其他的情况怎么办？
    秦陆想了想，缓缓整理着思路：私生给你发短信的话，她的手机号你自然也能看到。
    路西：但是我能做什么？
    秦陆笑了笑，你找个人用你的号隔半小时给她打一个电话，给她推销保险。什么时候她受不了崩溃把你拉黑了，什么时候停。
    路西：
    突然想试试。
    秦陆从头到尾都没有安慰他，路西的眼神却越来越明亮。
    秦陆继续传授解决办法：既然有人喜欢在半夜在你门口说话，你就在门内放一个录音机。调到夜间频道，循环播放鬼故事，务必要让门外的人能够清楚的听到。
    路西：
    学废了。
    他眼底的郁色散的一干二净，跃跃欲试的问他：那改签机票的怎么办？
    秦陆想了想，私生是以喜欢的名义来私下想办法接近你。我想你也不需要这样的粉丝，那么就只需要崩人设就可以了。她们喜欢你哪一点，你就让她们幻灭。
    路西：比如？
    秦陆思考：跟她抱歉的笑一下，说今天有点拉肚子，听到什么声响希望她不要介意。
    路西：那她要是发到微博上去怎么办？
    秦陆摇头：不要让她录下来就好。私生说的话，粉丝会信吗？
    路西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不会。
    秦陆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朝着路西偏头伸出手来。
    眼神明亮的少年笑着道：回去吧，该训练了。
    路西抬头，原本的阴郁褪得一干二净。他抬手握住练习生朝他伸出的手，轻快的站起来。
    漂亮的五官舒展开来，在午后的阳光下笑容灿烂。
    嗯。
    第40章
    季延在练习室门口踱步，他有点不放心。刚刚路西追过去的时候脸色很不好，但是交代他不要让工作人员跟着，所以他也没有说。
    秦陆和路西出去了一段时间，季延和王青都有点担心，已经在想等路西回来要怎么安慰他了
    但是没想到，路西跟秦陆有说有笑的回来了。
    去的时候满脸郁色，回来的时候神清气爽。
    王青和季延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迷茫：发生了什么？
    摄像师还在录，两人也没有问，不过都瞬间放松了下来。
    没事就好。
    下午训练的时候，更能明显看出路西心情有了好转，笑容比昨天更多，指导练习生们的时候也更耐心。
    歌曲本身的难度不在于曲调和歌词记忆，而是对于它的诠释。
    到了现在，每个人分到的part经过练习后已经能够熟练记忆，并且完整的唱下来了。但是问题在于，简单的唱完，不代表能够传递出歌曲想要表达的核心，并且情感能够感染到每一个听众。
    《引路的风》并不是一首简单的抒情歌，而是回忆与现实角度穿插，讲述如何不断挣脱束缚与桎梏，穿过迷茫与彷徨奔向一往无前的远方。
    年少时无知却无畏，一无所有反而坦荡。
    然而前行时脚下诸多坎坷波折，沮丧失落试图缠绕住前行的人，拉他陷入泥沼。要他因失败而浑浑噩噩，从此不做英雄，潘多拉的密语在耳边轻声诉说，人本就生而平凡。
    人生而平凡吗？当然不。
    永远要有第一缕阳光破开黑暗，平凡不意味着平庸，辉煌自腐朽而来。
    要做的是坚持本心，不害怕流言，不畏惧落败。
    歌曲前期的基调是忐忑而挣扎的，在被现实一次次击垮后对自己产生怀疑，犹豫要不要选择放弃。
    间奏是笼罩住前方道路的浓雾被希望破开，内心不再动摇，只有一个固执而倔强的信念。
    到了高潮部分，歌曲本身节奏加快，情绪高昂，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破无边黑暗，任由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吹散所有烦闷郁结的过往，闯过最后的终点线，拥抱肆意燃烧的自由灵魂。
    人生是一场落子无悔的棋局，执棋之人却是自己。每一个网格都是一个选择，似乎处处是死局，步步是桎梏。但换一个方向来看，棋盘之上，无处不可去，无处不可活。
    再困难的死局，都有一线生机，都有翻盘的可能。
    想赢，就不能止步不前。
    原唱是一位接近四十岁的歌手，经历很多，底蕴也深，属于歌坛很有名气的老牌歌手。这首歌是他自己的自作曲，讲的是他自己的人生经历。有过一段潦倒落魄的低谷期，从江郎才尽到苦尽甘来，重新振作的过程也相当于一次新生，让他有了很多感悟和释然。
    练习生们大多年纪还小，经历也比较单调，虽然也可能遇到过挫折，但并没有见识过什么大风大浪。前期的满怀期望可能还能演绎出来，后面的部分却有些割裂感。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在干唱，只有技巧没有感情，显得不伦不类。
    所以vocal组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节目组选的歌都比较难，而且跟dance组的难度是两个维度的概念。
    路西的舞台经验非常丰富，参加的打歌类综艺也很多。有时候要临时上场表演对手嘉宾的成名曲，曲风跟他平时擅长的反差极大，需要在短时间内消化完以自己的风格重新进行诠释。
    一开始也往往有些手忙脚乱，但次数多了再加上不断复盘总结，积累了不少能有效提升的个人经验。
    季延的基础不太好，实力在队伍中最弱，路西除了帮他构建对于曲子的理解以外，主要还是在纠正技巧发声方面的问题。
    年纪最小的秦陆反而不需要路西帮助太多，在第一次听秦陆试唱的时候路西就很意外，他的声音并不会像王青一样刻意展示情绪，安静倾听的时候却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被牵动的画面感。
    训练才刚开始，由于队员之间实力相差悬殊，路西主要先帮助几个末位练习生。秦陆在技巧方面的问题也不需要担心，因为于子非意外的是个好老师。
    训练室里各自分工，倒也效率很高，意外的融洽和谐。
    于子非正跟秦陆坐在一起。
    没错，坐在一起。
    他一脸冷飕飕的看着秦陆，对方却丝毫不受他的影响，反而似乎因为这两天一起训练而对他态度更熟悉随意了一些。
    事实上，秦陆态度随意的跟他聊天，比王青一脸紧张分外礼貌的找他说话更让他放松。
    就好像，对方完全发现不了他跟别人的区别，既不觉得他冷淡，也不嫌弃他僵硬。
    仿佛体会到了正常沟通的感觉。
    于子非面无表情的出神，他心里有一点久违的雀跃，所以在听到身边的人问c小节改过之后的版本是不是更好时，于子非下意识自然的说了一句
    嗯，你改的很好。
    训练室一共就这么几个人，于子非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着，瞬间引来几道惊奇的视线。
    王青：于子非竟然夸人了！！
    季延：原来他也会好好说话。
    路西的目光落在噙着笑意的秦陆身上，摇头心想心高气傲的于子非也会夸人，夸的倒也没错。
    他好像还没有夸过秦陆，找时间补上。
    节目组加强了安保，严格筛选进入基地的人，下午训练结束之后没再看到什么多出来的礼物。
    晚上路西选择留下来加练，拉着秦陆一起吃营养师今天改良的养生鱼汤。
    尝一尝，我觉得比粥好喝。
    路西自己对营养餐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他发现自己很喜欢看秦陆吃饭。
    低头喝汤的时候表情有一点小小的满足，觉得熨帖的时候放松的眯起眼睛，喝完之后还会不自觉的发出一声舒服的感叹。
    氤氲的热气笼罩住秦陆线条柔和的侧脸，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安心。
    本来秦陆是想去食堂吃的，但是路西说他不想一个人吃饭，秦陆就又坐了回来。
    一向把营养餐当任务的路西，头一次开始感受到有人一起吃饭是很愉快的一件事。
    路西：我喜欢这个四季豆，就是有点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