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问答

    周老爷说：“文锦，不是说吴承恩先生的住址已经查到了吗？还不带路。”
    “现在就要去吗？”文锦道：“我还以为老爷还想再逛一逛。”
    说完，他突然嗤笑了一声：“也对，武陵这种小地方哪有金陵繁华，没什么好逛的地，老爷要不是对故事感兴趣，我们也不必绕道走一趟。”
    “就你多话。”周老爷道。
    “老爷，吴先生就住在松柏巷，离这里不远。”
    周老爷颔首。
    坐上马车，周老爷一行很快来到松柏巷，这是平民住的小巷子，道路有些狭窄，刚好能容纳一辆马车通行。
    吴家门口。
    院子看上去有些老旧，西墙还塌了一块。
    吴先生比想象中拮据，周老爷心道，他回忆着文锦带来的消息。
    吴先生三十八岁，是个老秀才，家中有一独子。三年前是他第五次科举落榜，听闻这五次科举磨光了他的雄心。直到一年多前他去寺庙求前程，遇上了一个番邦和尚，才萌生了西游的故事。
    “有人在吗？”
    文锦喊门的时候，周老爷看了眼身后的四个护卫：“等下你们守在外面便是，别吓到吴先生。”
    “是。”
    几人应道，然后马上缩到一边。
    没隔过久，吴家的院子里传来年轻男人的声音：“谁啊？”
    “是吴承恩吴先生家的公子吗？”周老爷道：“我们是特地来拜访吴先生。”
    穿着粗布长衫的年轻人一愣，略带红血丝的眼中闪过一抹亮光。
    他喊道：“爹有人找你！”
    “是什么人啊？”
    说着话，中年男人打着哈欠，从屋内走到门前。
    他看上去比实际年纪要大一些，长衫洗得发白，袖口沾着墨迹，头发随意系在脑袋上，一脸胡子拉碴。眼皮拉松，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吴承恩先生？”周老爷看了对方这副形象，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他与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吴先生表情一滞，立马否认道：“我不是，你们认错人了。”
    说着就要关门。
    文锦用手抵住门板：“怎么就不是了，刚刚我们老爷问你儿子的时候，怎么就没见他否认。”
    吴先生抿嘴，不悦地瞪儿子一样：“你咋那么蠢啊，不会不承认吗？”
    “爹……”年轻人委屈道：“我忘了。”
    吴先生叹气道：“那你们找我什么事？”
    “想和吴先生讨论一下西……”
    周老爷还没说完，吴先生就摆摆手，十分不给面子地说：“没空！有时间和你讨论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不如多写几张稿子换钱呢。”
    周老爷皱眉，怎么就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心中有些淡淡的不喜，脸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
    “嘿！你这人怎么如此无礼！”文锦撸着袖子，睁大了双眼。
    吴先生吓得索到儿子背后，他拍着自己的胸口：“粗野莽汉！你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想打人不成？”
    “你！”文锦气得差点真要上拳头，只不过他被周老爷拦住。
    “不可。”周老爷把文锦拉到身后，他云淡风轻地问：“吴先生，不知能否把西游的手稿卖于我？”
    “嗯？”吴先生微微愣神，回过神后他眯着眼：“你们准备出多少钱？”
    一副狮子大开口的样子。
    周老爷看着这人眼底的精光，大失所望。右手却还是比了个手势。
    “这些，可以吗？”
    吴先生眼前一亮，立刻做出一副恭迎的姿态：“请进，我们去书访谈。”
    “原来是个财迷。”文锦轻声嘟囔了一句。
    吴先生脸皮厚，只当没有听见。
    几人来到吴先生的书房。吴先生的儿子给两人倒了杯茶，就离开了书房。
    书房里手稿被乱糟糟地叠在一起，案几上的毛笔都蘸着墨，笔尖的墨水早就干涸，笔毛开着叉。
    空气中还流淌着若有似无地霉味。
    恶劣的环境让锦衣玉食的周老爷蹙了下眉头，但他也不是没吃过苦，这点不适还是能忍受。想了一下，周老爷提前阻止了文锦想要骂人的冲动。
    这时吴先生把一大稿子递了过来。
    他问：“手稿全要吗？我还差最后一回就能完稿，要不你们等等？顶多一个时辰，就能写完。”
    周老爷坐在文锦搬过来的椅子上，对吴先生点了点头。
    看了几眼手稿确认无误后，周老爷站到吴先生身后。
    恰在此时吴先生写到，师徒几人到了大雷音寺，就要取得经书，却被阿叶、迦南讨要好处。
    周老爷信佛，自然觉得吴先生写得有问题，他眉头一拧道：“既然是西天极乐世界，为何阿叶与迦南还会如此作态？”
    吴先生停下笔，一脸好笑得看着周老爷：“这位周老爷觉得西天极乐世界该是如何？佛又是如何？”
    周老爷想了一下，正要回答，吴先生却又不给他这个机会。
    “佛曰众生平等，《涅槃经》又曰业有三报，二为生报，前生愚痴贪欲，作下品五逆十恶，投入畜生道。既然众生平等，畜生道为何称作业报？”[注1]
    “《阿弥陀经》中提及极乐国土，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布地。四边阶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而严饰之。池中莲花大如车轮，青色、青光、黄色、黄光、赤色、赤光、白色、白光，微妙香洁。”
    “如此极尽奢侈，如何是无欲无求？”[注2]
    周老爷沉默了下，他看向对方。他信佛，也不信佛，信佛是因为早年间在寺庙躲过一场浩劫，不信佛是因为他更信皇权。
    方才对吴先生的几分轻视，也渐渐收敛。
    吴先生随口说：“当今太子似乎崇佛，也有大兴佛教之意。”
    周老爷上下打量了吴先生几眼，没说话。
    两人又聊了些书里的内容，周老爷丝毫不提方才的话题，时间很快就到了黄昏。
    周老爷再看吴先生的目光，已经不同。
    这位吴先生肚子里的确有几分墨水。
    这时，他问出了一个疑惑已久的问题：“吴先生写西游的故事，是为了赚钱？”
    吴先生一听，心脏都停了两秒，这个问题终于等来了。
    “正是。”
    “吴先生缺钱？”周老爷问。
    “缺！非常缺！”吴先生说：“我要攒一家老小去金陵的路费。”
    “去金陵？”周老爷眯着眼睛说：“吴先生为何要去金陵？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捎你们一程。”
    吴先生像是眼神一亮，但很快又摆了摆手：“还是不要了，我去金陵是准备告御状，要是连累了周老爷就不好了。”
    周老爷眼睛悠悠睁开：“你要状告何人？”
    吴先生看向周老爷，两人对视了许久。
    吴先生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现任承信校尉——纪长坤。”
    注1注2：我查了下资料，佛教中众生平等和无欲无求，和我们平时认为的还是有些出入。具体我就不贴了，太长。
    文中描述只是剧情需要。背景设定为架空，不要代入，没有要贬低佛教的意思（求生欲，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