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小橘子

    后来齐娜才知道，那天陆橘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想要给窗外的齐娜榨一杯果汁，然后拿着这杯果汁邀请她进来坐坐，但是因为踩小凳子的时候晃了神，一脚踩空摔了下来，才会受伤的。
    从那以后，齐娜就经常跑去陆橘的家里。
    美名其曰蹭果汁。
    后来齐娜就干脆拉着陆橘去她家吃饭，齐娜的妈妈并不是全职主妇，但也烧的一手好菜，酱鸭翅熘肝尖等荤菜更是一流，她们吃饭的时候，齐娜问陆橘自己一个人在家的吃些什么，陆橘便笑着说煮方便面，还说她煮的方便面是很好吃的，又接着跟齐娜科普怎样煮方便面好吃，还可以放西红柿，然后放调料，最后放面饼……
    不等她说完，齐娜就拿熘肝尖封住了她的嘴。
    然后齐娜经常吵着要妈妈把营养再丰富一点，好给瘦成麻杆一样的小陆橘补补身体，结果一个暑假过去，陆橘只见长个儿不见胖，她自己却跟着胖了一圈儿。
    无限怨念……
    暑假结束之后，她们也经常一起上学。
    齐娜原本还在想，大家都是住一个小区的，为什么她以前却从来都没有在上学的路上见过陆橘？
    问了之后才知道，因为家里没有大人，所以陆橘醒了之后就会在路上一家早点店喝了豆汁儿吃了包子，然后再去学校，所以都会比齐娜早出门半个小时。
    至于放学，陆橘也会先把作业写完再回家。而且她们也不在同一个班级里，所以说，无论是上学还是放学，都十分完美地错开了。
    了解了情况之后，齐娜十分强势地让她把这习惯给改了，跟她一起上下学。
    一天放学回家，齐娜忽然看见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拎着酒瓶子晃晃悠悠地在小区里面走，一边走还一边唱着歌，乱七八糟山路十八弯都找不回来的调子，听起来只觉得吵闹。
    小齐娜当然认为这个是坏人，将小陆橘护在身后，拉着她往另外一个方向走。
    陆橘却松开了她的手，跑向了那个男人，“爸爸！”
    那是齐娜第一次看见陆橘跑得那样快，喊得那样大声，明明平时弱的一阵风都能吹倒似的一个人，却好像忽然充满了力量。
    齐娜呆呆地站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醉酒的男人竟然真的转过身来。
    她后退了一步。
    不会吧。
    她的脑子里面反复萦绕着一句话——
    这样的醉鬼，怎么会是别人的爸爸？
    “小橘。”
    醉酒的男人唤道。
    夜色下，齐娜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但总觉得一片黑暗才更可怕，她很没有出息地跑回家了。
    她跑回家，一溜烟儿地进了书房。
    爸爸正坐在书桌后工作，看见她噼里啪啦没头没脑地跑进来，笑着起身过来就要将她拎出去，“怎么没换鞋就进我的书房？等会儿叫你妈看见又要骂你了。”
    “爸爸爸爸！”齐娜抱住父亲的腿，爸爸身上总是散发着书卷香，人也很温和，会在她哭泣的时候哄她，会在她淘气的时候假意生气教训她，会陪她看电影去游乐场去海边玩儿，会在被人欺负她的时候站出来为她撑腰，会做一切爸爸都该做的事情。
    这个才是爸爸啊！
    才是爸爸应该有的样子啊。
    陆橘的爸爸，怎么会是那个样子的啊？
    第二天是周末，所以齐娜缩在家里没有出门。
    齐娜的妈妈看了有些奇怪，“你今天怎么不去找陆橘玩儿了？记得中午让她过来吃饭，今天有熘肝尖，哦对了，市场的樱桃看着新鲜，我多买了些，你等会儿过去的时候记得拿去给她。”
    “妈妈……”齐娜抱着抱枕闷闷地靠在沙发上，“我今天不去了，她也不用过来吃饭了。”
    “怎么了？”
    妈妈看出女儿不怎么高涨的情绪，关切地走过来坐在她身边，摸了摸她的头。
    “我看见她爸爸了。”齐娜仰起头，如实地回答道。
    齐娜妈妈的手一顿，“是么……”
    “妈妈，陆橘的爸爸怎么会是那样的啊？”齐娜百思不得其解，把昨天晚上看见的场景说了出来，连同想了一个晚上的问题都问了出来，“为什么跟我的爸爸不一样？”
    “每个人的爸爸都是不一样的，”齐娜妈妈温柔地为懵懂的女儿解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家庭也都是不一样的，但是这些家庭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爱。这世界上每一对父母关爱子女的方式都是不同的，我们不能仅从一点片面就断定他不是个好爸爸啊。”
    “唔……”齐娜似懂非懂地咬着手指头。
    “你今天不想去找陆橘玩儿，就是因为这件事么？”
    齐娜沉默着点点头。
    说实话，她有些害怕了。
    “你觉得陆橘是个怎样的孩子？”妈妈换了个方式问她。
    齐娜理所当然地道，“她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又想了想，加了一句重磅评论，“比我都乖！”
    “噗嗤——”
    妈妈的手一直都那么地温和，“所以啊，你喜欢跟陆橘做朋友，是因为陆橘这个人，又关她爸爸什么事呢？难道你会因为她爸爸喜欢喝酒，就不跟她做朋友了吗？”
    “当然不是！”齐娜立刻反驳，喊完了以后气势又弱了下来，“我只是……只是……”
    “你只是暂时接受不了对吗？”齐娜妈妈太了解女儿了，笑着接道。
    齐娜闷闷地点点头。
    事实上，她也觉得昨晚忽然逃开的自己简直太丢脸了，简直就是逊毙了！
    齐娜去找陆橘的时候，她家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但陆橘看起来很开心，“你昨晚怎么走了呀，你还没有看见我爸爸吧？”
    “啊……”齐娜抱着果汁吧唧嘴，“下次再说吧！”
    “今天想听哪首曲子？”小陆橘端坐在钢琴前，腰板挺直，姿势端正，明明小小年纪，却俨然有了钢琴大家的风范。
    “你练到哪儿了？”
    “那你只能听练习曲了哦！”
    “可以可以！”齐娜还有些心不在焉呢，听什么曲当然都无所谓。
    钢琴声响起来的时候，齐娜的心思才被拉了回来，她以往也挺陆橘弹钢琴，但没有一次上是跟今天相同的，不再是沉闷机械地重复乐谱，纤细的小手灵巧地在黑白两色的键盘上跳动，每一个音符都在写着雀跃二字。
    “你爸爸……叫你小橘是吗？”齐娜从陆橘的琴声里听到了难得的改变，一曲终了，还是忍不住问道。
    “对呀！”
    陆橘笑的像个盛满了蜜糖的罐儿，“我的小名儿。”
    只是被叫个小名，就这么高兴吗……
    齐娜有些晃神儿，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想法，一股脑地道，“那我以后也叫你小橘好了！你爸不在，我就是你的家人！”
    “不行。”
    出乎意料之外的，陆橘居然拒绝了她。
    齐娜呆呆地看着陆橘从钢琴凳上下来，坐在她身边拉住了她的手，微微歪过头，她最近胖了一些，小小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些肉肉的感觉，看起来无比的惹人怜爱，解释道，“因为小橘是只能爸爸妈妈叫的呀，就算我再喜欢你，也是不行的哦……”
    “那……那……”齐娜忽然磕巴了，磕巴了一会儿后福至心灵，“那我叫你小橘子好了！”
    这样就没有冲突了吧！
    “嗯！”陆橘一愣，随即用力地点点头，笑得灿烂，“以后你就叫我小橘子！”
    “嗯！”齐娜握着她的手，庄严宣誓一般，“以后我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逃跑了！”
    “……傻瓜！”
    两个小姑娘笑成一团。
    那是童年里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是长大之后哪管一年也见不上一次面的她们，每每回忆起对方来，都会闪过脑子里，温暖当下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