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私心

    慕倾袂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有心结在。
    他并不一味逼迫，单膝跪在床上，将被子掀开，低低一声叹息，“不要闷着，小心伤口。”
    陆橘乖顺地被他拾掇着重新躺好，又看他将被子掖好，私心里觉得这样的慕倾袂实在帅到有些离谱。
    从前是高高在上冰雪封寒的冷，现今却是花开四月春暖融融，于是她也像醉在了这融融的春意里，看着慕倾袂的眼眸如同盛了美酒，波光潋滟，满目华彩。
    慕倾袂早就注意到这女人直勾勾的目光。
    事实上，从他在商界崭露头角之后，几乎每一次出入宴席，都会被女人用如狼似虎的眼神盯着，那时他只觉得厌恶，如今，却只觉得心火都像被这样的目光撩拨，眨眼便成燎原之势，收不可及。
    慕倾袂不看她，将她的被角掖了又掖，一掖再掖……
    掖到陆橘都开始觉得有些发紧，不知道为什么慕倾袂竟然开始这么热衷于掖被子，只好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来，“停停停，我觉得我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慕倾袂捉住她不安分的手，重新塞到被子底下，语气一本正经地道，“小心着凉！”
    陆橘：“……”着凉？现在秋老虎正猛，根本说不得冷，房间里还要开着空调好吗？
    眼见慕倾袂又有无限掖被子的打算，陆橘急忙抗议，“可是我很热！”
    本来长袖的病号服就已经很闷了好不好。
    估计她身上的这一套病号服穿到秋末都可以！厚实的程度可见一斑！
    然而抗议着实无效。
    慕倾袂甚至还威胁性地凑过来，“你觉得热，是在暗示我什么吗？”
    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肌肤上，像是一丛烈火，到哪儿哪儿便熊熊地燃烧而起，本来陆橘觉得热只是因为被子压的太实，现在确实妥妥贴贴地由心到外，都觉得热了。
    她看着慕倾袂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抬起头，轻巧地在那唇上啄了一下。
    然后迅速被遁，将自己重新藏在了被子下面，窃窃地笑，扬声道，“什么都没有！我现在不热了！”
    慕倾袂根本没想到陆橘竟然能顶住他的攻势，甚至反调戏回来，出神地拿食指按了按被陆橘亲过的地方，幽深的黑眸里蓄满了笑意，似无奈似隐忍。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陆橘从被子里重新探出脑袋的时候，慕倾袂已经不在房间里了，陆橘起身四处看看。
    咦？
    是被她给气走了吗？
    真是小气。
    正疑惑，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陆橘转过头去。
    “是谁？”
    慕倾袂刚离开，不会是她，慕凌菲带着九儿走，是绝对不会再回来打扰‘他们’的，因此也不会是她们，那是谁？
    “是我。”
    门后传来女声，陆橘一怔，“思雨？快进来！”
    病房门被推开，原本该在南方救助站的思雨却出现在了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橘打量着思雨身上穿着的白大褂，这制服是这家医院的。
    “我自请调过来了，”思雨耸了耸肩，走到床边看了看他的右耳，“感觉还好么？”
    陆橘下意识抬手轻轻触了触，虽然还隐隐有痛意，但已经不是很强烈了，于是摇了摇头，“还好。”
    “嗯。”思雨点了点头，眼底闪过复杂神色。
    陆橘忽然注意到她的问话，脑中念头飞快转动，“难道……是你。”
    她是被转院过来的，如果相应手续都很全，那么慕倾袂肯定会顺着转院手续查到她之前所住的医院，再通过住院手续查到是谁帮她办理的入院，那么柳丞哲和柳小妮就会轻而易举地暴露。
    但是很明显，慕倾袂现在还不知道。
    所以，一定是有人帮他们隐藏了。
    思雨看着她，慢吞吞地道，“柳丞哲把你送过来的时候跟我说了。”
    陆橘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思雨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甚至把刚见面的陆橘骂得狗血喷头的女医生，此刻却好像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般。
    “你住到这家医院的手续是我安排的，”思雨终于还是说出了口。
    陆橘平静的脸上没什么意外。
    猜到了。
    “说真的，这是我做过的唯一一次有损医德的事情，但我希望你能隐瞒这件事情，”思雨向前两步，像是有所挣扎般，“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脑子一热，就——”
    陆橘打断她的话，“你喜欢他。”
    思雨的表情露出一抹茫然，“什么？”
    “你喜欢柳丞哲。”陆橘笃定地道。
    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连自己的底线都会舍弃，在这件事情上，思雨身上有齐娜的影子，为了将对方举出天际，甘愿自己下泥潭。
    思雨曾经说将柳丞哲当自己的配偶候选人，那时只是将双方的各种条件匹配了一下觉得适合，但现在，大约柳丞哲在她心中的位置已经从‘候选人’变成了‘终选人’了。
    陆橘跟她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却知道思雨的为人，并不是那种会为了前途争名逐利的人，由她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却甘愿在呆在一所籍籍无名的救助站里，就可以见得。
    如今不知道借了什么关系调来这里，想必也是因为柳丞哲。
    爱情，是会让人盲目的东西。
    “也许吧……”思雨敛去那抹茫然的神情，正色道，“这件事情是我亏欠了你，将来，我会还给你的！”
    “思雨，你知道吗？我本来就没有打算将这件事情说出去。”陆橘垂眸，不去看思雨紧张的神色，叹息了一声。
    只是心底还是隐隐地泛起一丝难过。
    她以为，她跟思雨算是朋友的。
    思雨微微睁大眼睛，咬紧了后槽牙，脸上露出不堪的神色，半晌挤出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
    呵，这一句，好不令人恶心。
    陆橘觉得右耳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她躺下去，背对着思雨，“你先出去吧，我累了，想要休息。”
    思雨在原地僵立了半晌，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素日里这女子如男儿般顶天立地的脊梁也微微佝偻了一些，出了病房门后，将门轻轻合掩，动作小心翼翼，似乎生怕惊断一根弦。
    她抬起自己的一双手，这双手救了的人成百上千，如将军执戈之手，遍染血迹，却依旧素白圣洁。
    可今天，她亲手将这素白染了一抹黑。
    真是……不要脸。
    她并不知道全部的事情经过，但是来帝都这两日，也是终于了解了慕倾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而在南方救助站，她亲眼看到慕倾袂是如何对陆橘珍爱有加，如果将他们伤了陆橘的事情被慕倾袂知道，那后果……。
    她是见惯了人命来去的。
    因此也知道，在一些豪强名绅手底下走过的人命轻飘如蝼蚁。
    她不敢确定慕倾袂会不会也如此行事，但她没办法赌。
    她甚至拿当初跟柳丞哲约定的那一个条件，要求柳丞哲不可将这件事说出去，全由她在其中周旋。
    慕倾袂来医院之后第一个过问的便是她，也是她巧妙化解，将一切有可能指向柳丞哲的矛头都转了开去。
    她一心一意都在想着如何为柳家兄妹开脱，却全然忘记了，这场风波当中的受害人，是如何心思。
    会不会，因为她近乎片面的猜度而心生寒意。
    陆橘……
    这个一心想要帮助别人的善良姑娘，又怎么会没完没了地想抓住这件事？
    思雨是个医生，需要绝对敏锐的判断力和执行能力，因此数年雷霆果决，无论什么，只要思想先入为主，便会义无反顾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动，却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
    而这个错误，似乎不可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