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一个人的战斗

    宫城被花铃她们扶着回到房间休息。那之后，天空下起了大雨，原本打算在空地进行欢迎会与说明会，只能改到孤儿院的大厅。
    准备演讲的人是式部，还有初中组的古手川。
    刹那蹲坐在大厅的门后发呆，他没听清式部讲了什么，只是从孩子们热情的掌声中可以感受到他们对式部的热情。
    宫城结衣的想法是错的，式部静的想法才是对的么？
    这并不是刹那所关心的问题。
    宫城现在怎么样了？
    这似乎也不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只是……
    自从刚才被宫城大声吼道‘别碰我！’，被她推开手，被拒绝依靠后。刹那整个人都是恍惚状态的，他就像是个死机的机器，突然间不会思考，身体也变得僵硬麻木。
    “羽岛学长……”
    相泽打开大厅的门，里面传来式部热情高昂的语气，但刹那没有去在意。
    “稍微喝点水吧。”
    没有回答相泽的话，但刹那确实感到喉咙干渴了。接过杯子后，他把冷水一口气灌入喉咙，冷意刺激着干燥的喉咙，想要借此冲淡掉麻木的心情，却发现无济于事。
    “谢谢……”
    “不是平常的学长……”
    刹那的道谢似乎让相泽感到不适应，她露出悲哀的眼神看着刹那。
    “宫城学姐或许也有什么心事吧，就像现在的我，依旧藏着关于‘书’的真相一样。所以……”
    “我明白。”
    正因为明白，正因为刹那无比清楚，所以他才会突然不知所措。
    所以他才会无比受伤。
    因为这份伤痛，正是宫城反馈给他的。
    “抱歉，让我静一静。”
    “花铃小妹和由依小妹也很担心你呢。那个叫国见的小男孩也是。”
    “没关系，我稍微休息一下就好了。”
    说完，刹那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相泽担心他会突然倒下来而抓紧了他的手臂。
    “要我陪你散散心么？”
    “不、不必了，你帮我安慰一下花铃和由依。”
    “我明白了……”
    每走一步，地板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听上去无比沉重，漫长的走廊仿佛成了个迷宫，拉长了走道，刹那产生了一种永远都走不到尽头的错觉。
    即使如此，他还是迈出脚步走了，没有目的地，单纯是觉得不想待在这里。
    等到大厅的喧闹声渐渐远去，耳旁传来小雨缠绵的声音后，他才觉得大脑紧绷的弦有一丝放松下来。
    “哈……”
    把体内的闷气全都呼出来，又深吸一口气。
    他的心，还在因为刚才宫城的举动而隐隐刺痛。
    不过，他没有资格宣泄，没资格抱怨，也没资格得到安慰。
    因为刹那很清楚，就在刚才宫城情绪激动下朝他大吼‘别碰我！’时，某个片段如同闪电一样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
    宫城只不过做了刹那曾经做过的事情，虽然是无意间的。
    没错，就是那个时候……
    自大的羽岛刹那冷酷无情地拒绝了脆弱的宫城结衣，放任她哭哭啼啼不管，让她一个人站在空地上，却丝毫没有任何同情。
    虽然，那个时候是出于害羞才会跑开的。
    但毫无疑问，他给宫城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伤，这份疼痛远比刹那想象中的严重。
    他原以为，那个时候的巴掌，加入奇葩社，已经足够偿还欠下的。可直到刚才自己受到了类似的待遇后，他才察觉到自己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
    因为加入了奇葩社，和宫城成为了好朋友，喜欢上了宫城，就可以忘记一切么？
    羽岛刹那啊，你未免也太自大了吧？这一点，从小到大都没有改变过么？一直以来，你都没有成长过么？
    刹那在心里质问自己，谴责自己，责骂自己。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就真的没有发泄口了。
    “宫城，现在怎么样了呢？”
    刹那找块冰冷的地板坐了下来。虽然现在才来关心有点晚了，但他确实还很担心宫城的状况。
    “跟她道歉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吧。我已经尝到那种苦头了。”
    他紧抓着疼痛的小腹，自言自语地说道。
    *
    雨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停止，加上季节的变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气息，足以将人的热情给浇灭掉。
    即使如此，刹那还是勉强自己站起来，拍了拍还在颤抖的膝盖，身体还记得刚才被宫城伤害的滋味。对他而言，这是必要的。
    沿着记忆中的路线，刹那没有回到大厅，而是走到女生休息的房间去。现在的话应该只有宫城因为身体原因而留在房间内。所以，他也没有任何顾虑。
    走到房间门前，他犹豫了一会，酝酿好自己的心情，将胆怯与紧张都吞咽下去后，才慢慢拉开一条缝。
    黑暗的房间立刻被一道亮光所侵蚀。刹那看见一个瘦弱的背影蹲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面对着角落低下头。听到拉门的动静时，她的肩膀轻轻抖动了下。
    “抱……这么沮丧的样子可不像你。”
    那个背影看上去十分疲倦，即使是光线射入，也没有展现丝毫生气，仿佛和房间中的黑暗融在一起。刹那看得有些心疼，一想到这是自己造成的，胃部就不止一次的抽搐，但要是不明不白的道歉，或许还会给宫城带来更多的压力。
    所以，他改口了。
    但是，宫城没有回应他。
    “宫城啊，要是你没有推开我的手的话，我或许会一直糊里糊涂下去吧。”
    “……”
    “我呢，直到刚才才明白，原来过去给你造成的伤害是那么大。那可不是一巴掌就能抵消的事情。”
    ——我至今依旧恨你，不过我很感谢当初的你。
    那个时候的宫城，带着强烈的恨意如此说道。
    可是，刹那光是被吸引，却从没有理解那个时候的宫城的心情。
    ——期望越多，失望也就会越多。
    宫城不正是体验过了么？
    “我啊，还真是个混蛋呢。”
    “不是这样子的……”
    “没关系噢，你可以尽情发泄的，因为这是你的权利。”
    宫城总算微微转过身来，她还是抱着膝盖，脸上挂着泪痕，眼眶也红了一圈，那头栗色的长发也凌乱不堪。总而言之，真是相当狼狈。
    “我只是……只是想表达自己的心情而已……”
    “嗯，我明白的。”
    “要是抱有太多的期待，失败的时候就会更加失望。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宫城，你不要太激动，现在的你调整好身体就行。”
    刚才在外面因为情绪激动而身体故障，刹那可不想再看到同样的画面。她原本就是个里外都坚强的少女，身体的脆弱根本不能磨碎她的意志。
    但那份逞强，有时候也会成为她的负担。
    “那时候的我……因为羽岛君的绝情而哭了很久。”
    “嗯……我现在也后悔死了。”
    过去的自己真是个混蛋啊……居然欺负一个现在这么喜欢的女生。
    “不过，之前你也说过了吧？因为我的问题，使你变得像现在这般坚强。”
    “是的，所以我也很感谢羽岛君。我有由依，爸爸和妈妈的扶持和呵护，所以我才能够振作起来，才能把羽岛君的伤害化作坚强的护盾。可是，他们不一样……”
    他们不一样……
    宫城所指的，就是那群孤儿么？
    “啊，这种感觉我也明白。”
    “羽岛君也明白么？”
    宫城惊讶地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水，不过她似乎没有意识到。
    “嗯，我之前也说过的吧，我没有国中一二年级的记忆。”
    “这一点我一直记着！”
    “我也一样，如果不是父母给我的关爱，如果不是花铃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现在早就撑不住了。”
    说着，刹那露出了笑容，他本想以此来鼓励宫城，却发现自己的笑容非常苍白无力。
    “抱歉……果然不是能够笑得出来的事情。”
    他的脸渐渐黯淡下来，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积极的话，结果自己也消极了下来。
    “是这样啊，羽岛君也和我一样呢。”
    “之前不也说过了么？”
    “确实呢。可能，是我太糊涂了……”
    宫城轻轻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也学着刹那的样子露出苍白无力的笑容。
    “果然，没法笑得出来呢。”
    “嗯……”
    宫城理解刹那，刹那也理解宫城。而相泽也一定经历过非常痛苦的事情，因为某个人而振作起来。
    他们三人非常相似，才会被聚集在一起，才会有奇葩社的存在。
    所以……
    “我觉得宫城你并没有错。”
    “嗯？”
    “当然，或许式部会长也没有错。可是，比起他，我更愿意相信你，我也更愿意赞成你的想法。”
    “羽岛君……”
    她的眼眶再次湿润起来。拜托……原来刹那也能够让人感动到流泪么？
    “刚才情绪之所以会暴走，或许是因为只有宫城你在战斗。”
    “可是，式部会长也是一个人啊……”
    “那家伙三观正到不行，没法比啦……”
    “你的意思是说，我的三观不正咯？”
    宫城有些闹别扭地抱怨道。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我就是想捉弄一下羽岛君，毕竟让你看到这么丢脸的一面……”
    宫城再次缩起身体，脸上还泛起了红晕。不过，这样的情况刹那也见过不少了，看来她还是没法习惯。
    “总之，这一次我会和你一起战斗的，不只是我，相泽也会站在我们这边的。”
    “为什么？”
    “因为我的直觉。”
    “不是这个问题啦。”
    她像只好奇的小猫般，身体微微向前倾，宽松的衬衫向下垂落，视野的余光不小心瞄到宫城胸前的雪白透红的光滑小半球，看似柔软的触感刺激着刹那的视线，他忍不住吞了吞唾液，心乱如麻，脸颊隐隐发烫。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睁大眼睛看向宫城的脸，结果对方也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翡翠色的双眸闪烁着亮光。
    “那、那是因为……”
    因为我喜欢你！
    “因为我们是奇葩社的成员嘛。”
    许久，他才掩着脸，别过视线，有些没底气地回答了宫城的问题。
    结果，还是没敢把告白的话语说出去。虽然觉得自己很窝囊，但刹那也很庆幸自己没有被气氛带跑。
    “是这样子么？”
    “嗯，就是这样子啦。”
    “喔……”
    不知为何，宫城似乎有点失望，身体又退缩回去，但总算没有再抱着膝盖，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来。
    “这样子我们就互不相欠咯。”
    “你是指什么？”
    “过去的你伤我伤得很深，而刚才的我，也伤到你了吧？”
    她的声音有些小声，也有些谨慎，似乎生怕刺激到刹那。
    不过，这对刹那而言已经是小问题了。
    “不行，这样子可没法还清。”
    “啊？”
    意料之外的回答让宫城目瞪口呆。
    “你还欠我一巴掌。而且还有进入奇葩社的人情。”
    “你……你要打回来嘛！？”
    宫城害怕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原本靠近刹那的身体又往回退了几步。
    “当然不是啦，笨蛋！”
    刹那怎么可能舍得打宫城，哪怕是轻轻的，像蚊子叮一下那么简单，他也不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
    “那，你想让我怎么还？”
    这次，宫城的声音变得更加柔弱，蜷缩在黑暗之中的身体，宛如浸泡在水中的樱桃般动人可口，她的身材算不上丰满，但也足以勾住刹那的魂。更何况，因为刚才为止都很沮丧。她的身体变得更加诱人，雪白的大腿紧挨着地板。披头散发的样子，加上衣服松动，露出雪白的香肩，胸口处的乳沟也若隐若现。体香在刹那的鼻子处窜动。
    刹那不禁心动了下，炽热的感情在体内反复挣扎，似乎想要找到发泄的出口。但还是在理性的压制下克制住。
    “偿还的方式……我需要究极柠檬炒冰一份加上豪华升级版的究极黄金菠萝面包。”
    “你还真是喜欢这两种东西啊……是说，为什么名字那么长啊？”
    充满诱惑的气氛被打破后，宫城露出了傻眼般的表情，叹了口气后，总算恢复到原来的宫城的样子。
    “柠檬会使我返老还童，菠萝面包是我一生信仰的甜品。”
    “就是这样，也不必在这种情况提起这个吧……明明有更好的……”
    “嗯，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忘了吧！”
    可爱又生气的表情，撅起嘴来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到底还是宫城，刹那的‘宫城检测机’早已记录过宫城的这副样子。
    傲娇的宫城目前在刹那心目中是满分。顺带一提，现有的记录中，宫城的其他表情都是满分，满分，满分……还是满分。
    “那么，关于刚才你说的。那个，一起战斗……具体要怎么做啊？”
    “唔，具体方式我也不清楚欸。”
    “亏你还说出那么帅气的话来……”
    “不过，总会有办法的啦。”
    “根据呢？”
    “因为是我们的战斗，而不是你的战斗。”
    直到刚才，自己明明也很信奉着‘孤独’，一个人也能坚强的生活下去，但回头看看却发现：
    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会吃不少败战的。
    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会像宫城那样输掉的。
    如果只有一个人的话，刹那早就在认识宫城以前就退学了……
    很多时候，正因为不是一个人，人才能坚强地走下去。
    差不多该承认了。
    刹那离不开宫城和相泽。
    不过，这也不代表式部所说的话字字珠玉。
    “我可不认同自说大话，明明不知道那群孩子们的状况，就擅自开始以‘爱’和‘希望’来麻痹所有的思维和感官什么的……我可是很讨厌的。”
    “我早就清楚啦。因为你是宫城嘛。”
    两人相视一笑，刹那拉着宫城的手，将她从阴暗的房间拉出来。
    不过，还是老样子，她的脚有些不灵活，一瞬间没法站稳，只好由刹那扶着她。
    “带我去和那群孩子见面吧。”
    “遵命，大小姐~”
    离开了房间后，刹那更能看清宫城那张可爱的脸，对他而言，仅仅是这样，就是莫大的鼓励。
    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