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黑洞

    “刹那君，我在学校天台，我想见你。”
    接到这通电话的时候，刹那浑身颤抖，那是一个圣诞夜，本该约定结合的日子。
    但是，随着阳花无声无息的消失，这个约定也不攻自破。
    “哥哥，圣诞节我想和你……”
    “抱歉花铃！哥哥有事要出去一下！”
    刹那披上一件大衣，在玄关口换好鞋子后便匆匆跑出来。
    圣诞节的冷风吹得他牙齿直哆嗦，白色的雪花在天空上飘动，街上的喧闹钻进他的耳朵，目及之处全是亮着的红光与飘着的白雪。
    今年是白色圣诞节，虽然有点冷，但对于很少下雪的小镇来说应该是福音才对。可刹那心里只有不安。
    他在前天的时候说出的那些话，毫无保留地戳伤了阳花的心，那之后不管他再怎么发邮件解释，或是打电话。阳花都没有回过信，在这一天专门给刹那打电话意味着什么？总之，刹那心里只有不详的预感。
    要不然就当面和她解释吧，然后，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吧……可是，那样的话，他在班上的地位也会产生变化，那样子真的好么？
    大脑还在做思想斗争，身体已经先一步赶到学校。
    夜里的风有点冷，加上下了雪，刹那有点后悔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大衣。
    他一边喘气，一边走进校内，怀着不安的心情爬上楼梯，手在止不住的颤抖，汗液顺着额头流下来。
    打开天台的门，飞雪凛冽地扑过来，阻碍了他的视线。
    “阳花。”
    他忍不住眯起了眼，在细微的缝隙里，某个寂寥的身影正处在阳台边缘。
    “没办法嘛。”
    “阳花，对不起，我……”
    “我啊，说什么也无法做出过分的事情。到头来，只是我自己不行，是我太天真了。”
    “你在说什么？”
    刹那往前迈出一脚步，等飞雪安分下来，眼前的视野明朗地呈现出来时，他看到的，是一个挂着寂寞笑容的阳花。
    那一刻，刹那已经明白了什么，某种不祥的预感不停地敲打他的心房。
    “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太阳啊，已经下山了。”
    “阳花，你听我说！不是那样的，那些话不是那个意思，那只是……”
    刹那的心脏颤抖得厉害，几乎都要撕裂开来，他不停地扯开嗓子，冰冷的空气刺伤了他的喉咙，但倾吐出去的言语却毫无意义。
    “呐，刹那君，因为实在没有办法，所以我只能这么报复你了。”
    “阳花……”
    此刻的她，仿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任凭刹那再怎么大喊大叫，她都没有反应，只是自顾自的说话。
    那双清澈的双眸，已经看不见任何情感。那张冰冷的脸也死透了。脆弱单薄的身体摇摇晃晃，仿佛只要被风轻轻一吹就会倒下。
    “你想干什么……”
    “呐，刹那君，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
    她那张冰冷的面孔，泛起了让他感到恐惧的笑容。
    “喂！”
    接着，阳花朝身后退了一步，后脚已经腾空。刹那感到喉咙发热，脑子越来越凌乱。
    “你听我说，阳花！今天是圣诞夜，我们不是要结合么？我听你的，行么！”
    他的脚都软了，大腿不停地发抖，整个人瘫在了地上，但又非得接近阳花不可，他的膝盖在雪地中摩擦，每次觉得自己接近阳花的时候，她的身影又更加遥远了。
    “阳花.......”
    他哭泣无助地呼喊着他深爱的人，但已经得不到任何回应。
    阳花她啊，再也无法听见刹那的声音了。
    “同时，这也是我对刹那君第一次使坏噢。”
    这是她最后的遗言。
    “求你，不要这样......”
    那之后，刹那的视野被白雪所淹没，膝盖摩出了血迹，浑身仿佛浇了一盆冷水，等他再次看得见前方的时候。
    阳花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没能反应过来，好长一段时间瘫软地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直到救护车的警报声刺痛了他的耳膜。
    他才惊觉，这是一个白雪所覆盖的黑夜。
    *
    “都是你害的。”
    “我……不、不是，你们不也有罪么！你们不也经常欺负她么！没办法，我也不知道啊！我从来都不知道她家是那种情况。”
    “无知即罪！”
    “羽岛，差劲！”
    “你快去死吧！”
    他被石田他们投以谴责的目光，那些曾经欺负阳花的人，成了为阳花流泪最多的人。那个曾经站在班级高位的羽岛刹那，顷刻间被人狠狠摔在地上。
    刹那被扔在了阴影中，彻底懵了。
    他的大脑，在那一天承受了太多无法承受的信息。
    每个夜晚漫长得可怕，他在噩梦中哭着醒来，阳花的样子如同鬼影一样一次又一次在他梦中出现，她一直站在那个栏杆外，用悲哀的目光注视着他。
    “就是他，日坂同学的男朋友。日坂同学是个好孩子，只是家庭关系不和谐，羽岛好过分！不仅没有好好安慰日坂同学，还四处散布！”
    “听说日坂同学家里出事的时候，羽岛还逼着她陪她出去约会，完全不在乎日坂同学心里的感受。”
    “而且，从来不把日坂同学的告白当作一回事，一直都把日坂同学当做备胎，真是男生中的渣滓！”
    所有的罪名落在刹那身上，他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世间的怨念一直折磨着他，他也开始承认，阳花的死全都是他的错。
    那阵子，他有很长一段时间躲在房间里不敢出去，他一直在哭。不知道是为了自己被世人唾弃而哭，还是因为阳花的死而哭。
    总而言之，他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亮眼的景色，现在已经染成一片黑，照片里那个露出傻傻笑容的女孩，也被他封印在小盒子里。
    但是，这样的生活没有结束。
    少有的一次回学校上学，他被全校的人当作敌人，所有人都以鄙视的目光看着他。有人朝他扔废弃的果汁盒子，故意把他撞倒。
    “看啊，那就是羽岛刹那，把自己的女朋友逼上绝路的人渣。”
    他们站在高处，刹那摔在底谷。
    “绝对不能原谅……这样的人最好下地狱去！”
    那个曾经对他有过好感的小七，也成了摆着臭脸的敌人，指着他泄愤。石田他们一边摆出悲愤的表情谴责刹那的不是，一边在背地里嘲笑他的愚蠢。
    沉重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在走廊上踉踉跄跄地走着，甚至产生了幻觉，阳花好像还活着，就在他眼前，他恍恍惚惚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阳花，但那幻影又转瞬即逝，成了残阳红影。
    刺眼的光打落在他憔悴的脸上，连影子都沾染了罪的肮脏，刻印在墙壁上。
    他仿佛听见了阳花在呼唤他。
    于是刹那在走廊上疯狂的奔跑，疯狂呐喊阳花的名字，撞倒了路人，磕伤了胳膊，从楼梯上滚落下来，像个疯子一样爆发，冲进自己的教室，可看到的，只是一个空位子。
    那个单纯的女孩已经不在了。
    这样残酷的现实又一次狠狠扇了刹那一巴掌。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都是你的错！”
    “无知即罪！”
    “差劲！”
    “人渣！”
    “偿命啊！”
    后来，他无意间听见了那些人的对话。
    对于曾经霸凌过阳花一回事，他们似乎也有后悔的意思，但却决定把过错全都扔在刹那一人身上。
    而阳花唯一的报仇，也用在了刹那身上。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
    他已经承受不住了，众人的力量，就像一把铁锤狠狠砸在刹那身上。而阳花最后的报复，也彻底撕碎了刹那的精神。
    他心如死灰地站在了阳花曾经站着的位置。
    也就是那个时候，刹那看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