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座舱理论

    车站前最受欢迎的面包坊，新开的柠檬专题奶茶店，尝试一下在废弃的车站轨道上行走的滋味，还有人气级别最高的妹抖店。
    仔细想想，只有这些才像自己会光顾的地方。
    但，冥冥之中，刹那还是听从了由依的建议，来到了即将闭馆的游乐园前。
    “好、好意外啊。”
    “很意外呢。”
    “不像羽岛君的风格。”
    三人依次发表了自己的感受，然后回过头来，疑惑地盯着刹那。
    “嘛，也就那个啦……偶尔来一次也不错，这种地方很少来对吧？”
    想要找个像样的理由蒙混过去，但还是受到了压迫感十足的视线怀疑。
    “就算是这样，现在这个时间也玩不了什么吧？”
    宫城眯细眼睛，朝泛黄的天空望去，落日残阳的余晖几乎染红了大地，路边的晚灯开始亮起，游乐园内也少了热闹的欢声，家长带着孩子们，正从出口走出来。
    “就是说啊，差不多到闭园时间了吧？”
    “话是这么说啦……”
    因为这家游乐园没有夜间服务还真是头疼，距离闭园的时间还剩二十分钟，这么短的时间里，自然不划算，会在这种诡异的时间段来游乐园的人，恐怕只有刹那一行人。
    入口的位置空空荡荡，看守的大叔连连打了打哈欠。
    “不过，因为是羽岛君的主场，就交给羽岛君判断吧。”
    “真遗憾……早知道学长要来游乐园的话，就把我的时间和学长调换一下了。”
    相泽不满地嘟囔着嘴，看来她也对游乐园很感兴趣。不过，刹那的目的只有一个，如果只是二十分钟的话，已经足够了。
    “咳咳，其实嘛……”
    刹那望向天边的夕红，想到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理由。
    “我想坐摩天轮。”
    “哈？羽岛，你开玩笑的吧？”
    “怎、怎么了？不行吗？”
    “唔，也不是不行啦……是这样吗？摩天轮啊……”
    吉田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打了个响指。
    “原来是这样啊~”
    虽然不清楚她到底领悟了什么，但八九不离十，差不多和刹那想的一样吧。
    “羽岛，以你的风格的话，还真是有些不符合呢。”
    “要你管啦。”
    “嗯？所以说是什么？”
    “啊！也就是那个啦，黄昏时分的摩天轮最高点，可以欣赏到最好的景色哦！”
    临时找到的借口让吉田忍不住笑出了声。
    “黄昏美景啊……是呢，我也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原来如此，亏你想到的呢，羽岛君。”
    “咦？只玩摩天轮么？难道不是过山车什么的嘛！”
    “小惠，我们只有二十分钟啦~”
    “喔~说的也是。”
    二十分钟所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不说，就算他们有一整天的时间游玩游乐园，刹那也誓死不碰过山车，那玩意儿是禁忌，是恶魔，对刹那而言是绝望的深渊。
    陆上最强克星——过山车。海上最强克星——大海。
    “总之，先进去吧。”
    傻站着也只是浪费时间，刹那带头往入口的方向走，其他三人也纷纷跟了上来。
    看守的大叔一见还有四人要进游乐园，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个，很抱歉，本场没有夜间服务时间。”
    “嗯，我们知道。”
    “有什么忘拿的东西么？那样的话从出口那边向工作人员反映一下就行了。”
    果然，这种时候会进游乐园都被当成怪胎了。
    经过简单的说明之后，大叔只是傻傻楞了一下，然后放他们进来了。
    付了门票的钱虽然很亏，但如果能体验一次的话，也值回票价了。
    拿了份地图，直接往摩天轮的方向前进，与返回的游客走着不同的方向，看上去有些别扭，相泽感到尴尬地缩起了头，躲在宫城的身后，吉田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抱着脑袋走在最后面。
    四人到达摩天轮的时候，座舱内最后的游客正好下来了。工作人员似乎算好了那是最后一批，因此正打算关闭机器，准备离场。所以，当刹那等人过来的时候，工作人员也和刚才的大叔一样楞了一下。
    “那个，应该还没到时间吧。”
    “是……不过，大家都差不多离场了哦。”
    工作人员的语气里似有抱怨的意思，不过既然还没到时间，他也只好回到前台。
    “那，来分配一下队伍吧。”
    “咦？不是一起进去么？”
    “你是傻帽么？”
    莫名其妙被吉田骂了一顿。
    “我说你啊，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她有些受不了的拍了拍脑袋，指着滚动的座舱对刹那继续说道：
    “这种时候一般都是两人一舱吧？”
    “是这样子的嘛？”
    刹那急忙翻了下地图上的介绍，上面并没有这种规定，刹那也从来没有做过摩天轮，莫非是保持平衡之类的原因么？
    然而，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真是的，羽岛学长还真是笨。”
    连相泽也开始教训刹那了。他把可怜的目光转向了宫城。
    “我没有来过，所以不知道。”
    宫城索性摇了摇头。
    “总之！”
    吉田用力拉过相泽的肩膀，与自己靠在一起，然后指着刹那和宫城两人。
    “队伍就这么分配。”
    这个时候，刹那才明白了吉田话里的意思。
    可是……
    如果只有两个人在舱里的话，只有刹那和宫城在高空中独处，享受黄昏美景的话……
    那种事情，刹那想象不出来，一旦冒出像样的画面，就会被淋上耀眼的光线而变得朦胧不清。心脏的跳动快了一拍，脸颊也变得滚烫起来。
    是这样子的嘛。
    所谓的幸福的座舱。
    由依的想法也是让他们两人独处么？
    刹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他窥视了下宫城的脸色。
    “虽然有点麻烦，但如果这就是规定的话……”
    她转过头来，对刹那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而且，今天我也有点累了，要是中途出了什么意外，羽岛君还能照顾一下我。”
    “你还真是信任我啊……”
    “唔……只是每次出意外的时候，羽岛君基本都在，大概形成了习惯吧？”
    宫城歪着脑袋，对自己的话提出了疑问。
    “算了，总之进去吧。”
    时间不等人，虽然工作人员不至于会在时间到点的时候把他们关在上面，但如果是欣赏黄昏美景的话，这一刻就是最佳时机。
    “好了，你们两个先进去吧！”
    “喂！等……”
    刹那还没来得及准备一下，就被吉田用力推进舱里，座舱正要滚动，相泽也赶紧抓住时机，以挠痒痒级别的推力催促宫城赶紧上舱。宫城也没来得及准备，她的脚绊到了梯子，结果身体向舱内倾倒过来。
    “唔哇！”
    “抱、抱歉！学姐！”
    “咦？”
    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的行动起来，宫城的差点磕碰到椅子，刹那急忙蹲下来，伸手接住了宫城，结果左手手肘撞倒了椅子的边角处。
    “痛……”
    “不好意思……”
    “这点程度的话，没关系。”
    舱门关上，宫城的脸扑在了刹那的胸膛上，足足十秒的时间，滚烫的脸和温热的呼吸敲打着刹那的胸膛，全身直面地感受着宫城的重量与温度，柔软的触感让他一瞬间丧失了行动力，生怕稍稍用力就会弄疼宫城的身体。
    就这样，刹那什么都无法思考，光是感受宫城的存在，就已经用尽全力。
    “……”
    就像是迟钝的机器，两人都没有马上反应过来，眼前的景色慢慢往上抬，红色的光刺疼了刹那的眼睛，于是他闭上了眼，耳边倾听宫城的呼吸声。
    他很少有这么直接的机会全身心感受宫城的存在，以往这种时候，都是让他吓到寿命缩短的时候。
    如果，宫城结衣会像现在这样倒在刹那身上，一定是虚弱的体质导致意识昏迷的情况。
    所以，现在的宫城，保持着清醒的宫城倒在刹那身上的，还是第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身体被用力勒了一下，宫城的手，环抱过刹那的身体，缩得更紧，柔软的胸部触感触及着他最敏感的神经。
    他仿佛听见了宫城在诉求什么。又仿佛只是神情呆滞的幻觉。
    短暂的十秒钟，又那么的漫长，等刹那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们已经远离了地面一段距离，宫城急促的呼吸还在刹那耳边频频响起。
    “……”
    “那、那个……”
    不知到底是谁先打破了僵局，宫城慢慢抬起头来，刹那也喉咙干涩地开了口。
    那张可爱又生气的脸，直勾勾地盯着刹那，染上了落日的红晕，如梦似幻。
    再次动了动喉咙，嘴唇变得干燥，浑身的力气也被抽光了，刹那也痴迷地看着宫城粉嫩的嘴唇。
    “抱、抱歉！撞到你了！”
    “不，没什么……”
    宫城匆匆忙忙地站起来，却没把握住身体的重心，屁股差点摔在地上的时候，刹那及时拉住了她的手。
    “啊……谢谢……”
    座舱随着两人身体的倾倒而晃动了一下，刹那急忙坐在了对面，宫城理顺头发后，也拘谨地坐了下来。
    舱内的气氛十分微妙，滚烫的脸并没有冷却下来，宫城也是紧抿着嘴巴，脸色通红地看着外面的景色。
    静静地等待座舱升上最高点，也许彼此都有这个想法，却又耐不住这种窒息般的沉默，时间之神仿佛搞了个顽皮的恶作剧，感受变得十分缓慢，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也跟着被放慢了。
    “我从来没有来过游乐园。”
    “嗯？”
    “羽岛君也是知道的，我是这种体质，从小就不能剧烈运动，连情绪过激也不被允许，所以自然也跟游乐园无缘。”
    “我知道，那这一次来算是值得了。”
    “嗯，哪怕只有摩天轮也行……”
    她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不过，由依去过游乐园，是和学校朋友一起去的。”
    “这样啊……花铃也经常和朋友去过。我倒是很少接触这类地方。”
    “然后啊，由依告诉过我一个传说。”
    “……”
    宫城回过头来，夕阳的余晖让她的脸红得更加明显，那双翡翠色的瞳眸，即使深受夕红的洗礼，还是有着不可磨灭的光辉与信念，像是要跟刹那传达什么而挣扎着，如此美丽，以至于刹那看呆了。
    “幸福的座舱理论。”
    听到的那一刻，刹那吸了一口气，心脏跳动的速度变得更快，所谓的小鹿乱撞，或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听说，六十个座舱里面，只有一个座舱是幸福座舱，坐上幸福座舱的两人，会获得永远的幸福。”
    “还真是浪漫气息十足的传说啊……”
    “可是，获得幸福的概率只有六十分之一哦。”
    “说的也是。”
    她在索求什么，还是在催促什么，那双眼睛就是在希望刹那说些什么。
    “羽岛君相信这种东西么？”
    “大概……”
    “羽岛君一定不会相信的吧。”
    在刹那说出口之前，宫城已经笑着接过了话。
    “因为羽岛君是无神论者，对吧？自然也对这种无聊的传说不感兴趣。”
    不是，并不是无聊的传说……
    尽管刹那很想这么说，但想说的话还是卡在喉咙里，无法顺利说出口。
    “宫城，你呢？对这种东西相信么？”
    “我的话……”
    她的目光有一瞬间黯淡下来，下一秒又重新打起精神。
    “大概也不相信吧。”
    “为什么？”
    “因为概率上太难了。”
    “啊，确实，就和抽卡手游一样。”
    “抽卡手游？”
    “嗯，这几年不是很流行抽卡类的手机游戏么？氪金或者用系统活动送的抽卡道具抽卡，根据概率的不同获得的卡也不同，越是稀有宝贵的卡，就越难抽到，有人甚至一辈子都抽不到。”
    “确实，是这么一回事呢。我也曾经玩过。”
    “咦？宫城也玩过么？”
    有点意外，刹那还是头一次听说宫城也会玩这些坑钱的游戏。
    “因为行动受到诸多限制，有时候只能通过网络来了解有趣的事情，手机游戏也曾接触过。不过，我的运气并不是那么好，唯一想要的喜欢的卡，一直抽不到，所以后来也就放弃了。”
    “这样子啊，那还真是辛苦呢。”
    “不过，反过来一想，即使得到了，那份幸福感也很空虚吧？”
    看着渐渐沉落的太阳，宫城流露出哀伤的目光，叹了口气。
    “反过来讲，即使是一份空虚的幸福，我也很难得到，我的运气很差劲。所以，即使是这六十分之一的概率……”
    宫城越说越小声，直到最后，几乎只是梦中呓语。
    “六十分之一嘛，六十分之一啊……”
    “羽岛君，从数学的角度来讲，六十分之五十九总比六十分之一要靠谱得多，对吧？”
    “你居然会和我谈数学。”
    “角度就不要那么刁钻啦。”
    “如果有六十分之五十九的概率，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去选择六十分之一的概率。”
    但是，如果那个传说是货真价实的，刹那宁愿相信那最后的六十分之一。
    现在的他，内心是如此强烈的相信着。
    “不过，也有些不太对吧。”
    “嗯？”
    “虽然我的数学也很差劲，但这样的可能性也存在偏差的吧？”
    “具体来说？”
    “如果是手游的话，概率学应该是比较机械，随机的。但是，如果是人与人之间的话，偶然的事情还是能靠行动来改变的。”
    “……”
    “我这么说，你不懂吗？”
    “不，我明白，只是有点意外……”
    她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新闻，眼睛睁得大大的，足足盯着刹那看了五秒钟后，才回过神来。
    “机械的概率，与人为的概率么……”
    就在这时，座舱已经升到最高点，耀眼的光透过云层，照亮了整个座舱，仿佛被一团热情的火焰包裹其中，十分暖和。宫城的注意也转移在外面的景色上。
    “到了最高点了呢，这就是羽岛君想看的吧？”
    “啊？嗯，是呢……”
    他和宫城一同看着外面的景色，烧红的云间多了一条白白的线，随着时间的流动，那条白线渐渐淡去。
    “那是轨迹云。”
    “宫城喜欢轨迹云吗？”
    “嗯，因为云总是以一团一团出现的，而轨迹云的话，是飞机驶过留下的痕迹，只有细细的一条，感觉很漂亮。”
    “可惜没带相机。”
    “手机的话不行么？”
    宫城拿出手机，痴迷地望着轨迹云，然后用手机对准了即将消失的轨迹云。
    “只不过是短暂的瞬间，很快就会消失噢。”
    “用手机看的话，就没有那种震撼的感觉了。”
    “那只是拍摄的水平与角度不同吧？”
    “这种听上去像专业摄影师说出来的话对平凡的我们没有一点说服力哦。”
    “唔，不过也是。”
    宫城盯着手机里的照片看了一会，最终决定删掉。
    “能够准确记录此刻心情的，除了看见的那一瞬间以外，只剩下回忆里的样子了吧？”
    “那是任何一个摄影师都达不到的水平。”
    “嗯……不过，今天已经满足了。能够做这么多平时做不了的事情。而且，现在意外的不累……”
    最高处已经过去，座舱正在慢慢下移，宫城不再看着窗外的景色，随着红光渐渐暗淡，宫城的脸也暗淡下来。
    “只是，稍微吓了一跳。”
    “嗯？”
    “不，什么都没有……”
    那之后，刹那和宫城再也没有说过话，并非没有话题可以聊得起来，而是宫城悲哀的神色在警惕着刹那，想要再进一步的心情被挡在心之外，刹那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然后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宫城她，是不是已经知道我喜欢她了呢？
    直到摩天轮转过一圈回到地面，刹那始终不敢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