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的票

    “我回来了。”
    “喔，今天蛮早的嘛。”
    刹那心疲力乏地坐在玄关门口，换了室内鞋后，连客厅也不进一下，直接上了二楼。
    花铃从沙发上微微探出头来，见刹那没有回应她的话，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
    “哥哥，你怎么了？”
    “嗯……稍微有点累了。”
    刹那边上楼，边回了花铃的话。
    回到自己的房间，整个身体跟快垮了一样瘫在床上。
    刚才的事情历历在目，刹那忍不住冲宫城发火的时候，她那副受惊而害怕的表情，不断在脑海浮现。即使刹那闷住头，想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还是无法摆脱愧疚感的折磨。
    “明天该怎么去上学啊……”
    刹那开始产生了厌学的心里，他害怕见到明天的宫城，害怕见到宫城之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的自己，害怕看着自己失望的宫城。
    “这个……不妙，比想象中的要难受……”
    “又不是小孩子了，居然还会为上学的事情闹别扭么？”
    正当刹那自言自语的时候，花铃擅自走了进来，似乎是看见了刹那精神不佳而担心。
    “真难得，哥哥居然会忧郁到这种程度。哥哥，你不适合忧郁帅哥路线，还是放弃吧。”
    “花铃，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
    “和结衣姐发生了什么吗？”
    “你是神仙么？”
    “你都难受成这样了，除了结衣姐的事情，也只有甜瓜面包和翡翠柠檬同时绝版了。”
    原来对宫城的愧疚感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了么？
    刹那勉强抬起头来，也许是自己的脸色确实差劲到难以想象，花铃吓得睁大了眼睛。
    “看来，应该比甜瓜面包和翡翠柠檬更高一级别。”
    就在这时，花铃的手机传来了邮件铃声。
    “果然没错呢。”
    看完邮件的花铃，颇有一丝得意，但顾虑到刹那的心情，又收敛起来。
    “由依发来的邮件，她说结衣姐自从回到家后就心不在焉，脸色差到差点把她吓哭。问结衣姐发生了什么又不回答，只有提到哥哥你的名字的时候，结衣姐才稍稍有了点反应。”
    “……”
    “你什么都不说呢？明明平时都会苦恼着朝我撒娇有关结衣姐的事情。”
    “苦恼找你商谈确实是有，但撒娇这一回事，只是你的臆想。”
    “太好了，至少有吐槽的功夫，哥哥还没有死透。”
    “你是找打架吗？”
    刹那别过了头，床边那头正好是窗口，天色依旧阴沉沉，钟表上的时间告诉刹那，早就过了夕阳西落的时间，和宫城分别还没有多久，那份强烈的冲击感还在刹那心中活跃。
    不知道现在的宫城怎么样了？
    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窝在房间里？
    还是说，像她那样坚强的人，还是会躲起来偷偷哭泣呢？
    不过，现在的自己，倒是真想哭了。
    “我说，你在听么？”
    花铃忍不住戳了戳刹那的脸，由于指甲太长，在刹那的脸颊上戳了个红红的印子。
    “我说哥哥！你别跟丢了灵魂一样空空的啊……”
    “抱歉……你说什么？”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你有什么郁闷的事情，跟我讲啊。”
    “别强人所难了。”
    “强人所难……开什么玩笑啊！我可是在关心你。”
    花铃不满地拍了下刹那的肩膀，那一下不轻不重。
    “哥哥，你可别忘了，圣诞节的时候还得和结衣姐过，如果有什么问题没能立刻解决的话，到时候圣诞节就会变成悲剧节了。”
    “圣诞节……”
    花铃这一提，刹那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今年的圣诞节，宫城想要在外面过一次，难得她会主动约刹那，如果连这个小小的心愿，都因为刹那而糟蹋了的话，刹那真的会内疚一辈子的。
    但……
    “我，也许和宫城吵架了吧。”
    也许，只是他单方面的做出了不可原谅的事情，亲手伤害了宫城，同时也刺伤了自己的心。
    真是活该……
    可是，不应该伤到宫城的。
    “因为我太冲动了，因为我太不成熟了……”
    刹那吐了口白气，渐渐诉说了自己的心声。花铃只是认真地倾听着。
    “我没法做到像宫城那样成熟，坚强，才会把脆弱的一面表露出来，才会被宫城看出了破绽……所以，才会忍不住对宫城发火，对她的话心不在焉，明明应该商量演剧的问题……我却一直走神。”
    没错，是他不适应她的节奏，一直以来，宫城每天都在与脆弱的自己斗争，她的内心很坚强，不想被当成负担，这样的她，学不会低头认输，只会顽固向前。
    好不容易以为自己能够稍微了解她，成了她所依赖的对象，却还是拖了她的后腿。
    她所经历的每一件事，对刹那而言，也许都是相当大的打击，即使在医院那里得知坏消息，承受能力也会比刹那强。
    可他没法跟着宫城一起视而不见。
    如果这就是所谓的幼稚的话，那在宫城的事情上，刹那宁愿一直都是小孩。
    “或许宫城对我失望了吧？”
    “才没有那回事啦。”
    花铃爬上了床，坐在了刹那身边，摸了摸刹那的头。
    “哥哥你的叙述能力真的很糟糕，虽然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觉得结衣姐不会对你失望才是。”
    “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呢？”
    “因为哥哥你是如此的可靠。”
    她把额头蹭过来，轻轻撞了下刹那的肩膀，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和哥哥生活这么多年的我很清楚，所以结衣姐应该也明白，哥哥的优点。”
    “我的优点？”
    刹那不解地反问道。但花铃没有继续解释下去，只是伤脑筋地叹了口气。
    “哥哥一直都木头木脑的，所以肯定没意识到，但结衣姐应该很明白。”
    “这不是自夸，我觉得我还是蛮感性的。”
    “这和感性没关系啦……总之，要赶紧和好哦。”
    “又不是小孩子吵架。”
    “正因为不是小孩子吵架，才更应该和好。”
    花铃的话让刹那顿时哑言。不过，她说得很在理。虽然在理，但留下心中抹不去的伤痕，还是无法抚平，虽然没有什么凭据，但刹那觉得，宫城一定会惦记着……
    羽岛刹那对宫城结衣唯一一次的伤害。
    “你还真是笨蛋啊，老哥。”
    ！
    刹那惊讶地抬起眼睛。
    “如果内心的伤无法忘记的话，那就用更过的爱去抚平好了。”
    自己刚才有透露心声么？
    刹那的眼神满是疑问，花铃忍不住笑出了声。
    “哥哥，你有时候真的很单纯欸~这么简单的心思，当然被你可爱的妹妹看出来啦~”
    “你说可爱就很可怕了。”
    “什……我好心安慰你，你居然还说我不可爱！”
    “痛痛痛！别闹！”
    花铃用力掐了下刹那的大腿，刺激的痛感让刹那忍不住叫出声来，与刚才的力道完全不一样，这丫头还真的生气了。
    “白痴，稍微给我正经一点啊，好歹我在担心你呢。”
    “不正经的是你吧？为什么突然掐我啊！”
    “说人家不可爱……这话很伤人啊。”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
    实际上，咱家妹妹还是挺可爱的。
    不过，刹那没那个心思去哄花铃。
    “你说用爱去抚平，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你还不懂我的意思吗？”
    花铃撇嘴一笑，有种邪恶势力的感觉。
    “我不知道你和结衣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有矛盾就给我尽快解决，也许这就是关键的转折点哦。”
    “转折点？”
    “没错。”
    她掏出手机，手指灵活地按着屏幕，像是给谁发了邮件，很快就听见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
    “哥哥，你知道么？已经快一年了。”
    “什么？”
    “你和结衣姐认识的时间，还有喜欢上结衣姐的时间。”
    今天才刚和宫城说过这事，刹那也心里有底，一直在暗自盘算着。
    十一月底的现在，距离三月初的邂逅，以及八个半月了。
    他喜欢一个人已经八个半月了，马上就要度过四季了，如果今年过去了的话，也可以算作一年的时间了。
    “今年会是个白色的圣诞节哦。”
    “嗯，大家都预感会下雪。”
    “希望会无比浪漫吧。”
    “欸？”
    邮件回复的提示音响起，花铃像是等候多时般喜悦地打开邮件，看到内容后，清脆地打了个响指。
    “呐，哥哥，你知道这么久的时间意味着什么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暗恋结衣姐这么久了，一直都只有小动作，从来没有大动作过。不过，这也不坏，你和结衣姐之间，已经积累了足够的羁绊，你们已经彼此了解过彼此，听由依说，结衣姐从来没有这么亲密地与某个男孩子相处过。所以，现在已经是时候了，这一次不允许你再推托。”
    是时候了……
    也就是说……
    花铃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票，强硬地塞到刹那手里。
    “约结衣姐去看演剧表演，然后告白吧！”
    花铃以惊人的气势大喊出声。
    那之后，空气仿佛凝结一般，有了一瞬间的静止，刹那的耳边传来阵阵耳鸣，大脑的思考变得迟钝。
    她的话，他没那么简单反应过来。
    然而现实是如此，轻易敲醒了睡梦中的刹那。
    他呆滞了许久，看着憋红了脸的花铃，过滤到周围的杂音，脑海渐渐浮现出宫城弹琴的身影。尽管悲伤，尽管令人落泪，她还是怀抱幸福的喜悦，尽情地演绎着自己的心情，她那翡翠色的眼眸，寄托着某种对生活的执念，渴望地看着刹那。她的手，轻轻伸向刹那，坚强的她，向刹那诉说了求助的信息。
    他所喜欢上的，就是这么一个少女，那个果断直率，敢扇他一巴掌，会为他奏琴的少女。
    所以，那样的场景，那样的话语，刹那独自幻想过无数次，但终究幻想不出宫城听到这番告白的话语之后的反应。
    “你在……说什么？”
    “不要再拖了！”
    “和宫城……告白。”
    “不要再给自己借口了！”
    “可是，我……”
    “哪怕有外界的打扰，也一定要告白到底！”
    他一直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总有一天一定会表达自己的心意。
    那个所谓的现在，从那时候开始就没有前进过，那个所谓的‘总有一天’，也一直停留在过去。刹那伸手想要触碰的时候，就已经到更远的地方，遥不可及。
    “喜欢的人，要好好抓紧她的手哦。”
    花铃紧紧握着刹那的手，力度有点大，刹那忍不住眯细了眼睛，感到疼痛，手里的票也变得褶皱。
    “然后，如果不行的话，就只能放手……”
    花铃慢慢松开手，遗憾地看着刹那。
    “哥哥，去试试吧……”
    “真的可以么？”
    “已经够了，现在就是时机。”
    一成不变的日常，在某个时刻，总会发生改变。就像曾经的羽岛刹那，在阴暗的角落里独自演绎自我，却因那个少女的到来，打破了封闭的生活。
    所以……
    “我明白了。”
    “太好了……”
    花铃松了口气，露出了掺杂悲伤又幸福的笑容。
    “啊，别忘了。要把结果好好告诉给小惠姐噢。”
    “我知道，这是我答应过她的。”
    天气明明很冷，内心却很热，心情久久无法平复下来，他想约宫城，一起商量话剧的事情，然后告白……
    这就是既定的剧本，从很久以前就一直策划的剧本。
    刹那拿起手机，打开了通讯录，找到宫城的号码，深吸一口气，暂时按耐住急躁的心情。他看了花铃一眼，花铃举起小拳头，为他鼓劲。
    “好……”
    按下拨通键后，花铃慢慢离开房间，最后回过头来，欣慰地看了刹那一眼。
    电话拨通之后，刹那先是沉重地吐了口气，手机的另一头传来了微弱的呼吸声，但宫城并没有说话。
    两人就像说好了似的，先是陷入短暂的沉默，彼此整理好心情后，刹那才首先打了声招呼。
    “宫城。”
    “……羽岛君，有事么？
    刹那紧张地抓着已经褶皱的票，确认了演剧的时间。
    “明天晚上有空么？关于演剧的事情……正好有一场演剧表演，如果可以的话，正好当圣诞晚会的参考。
    “咦……那个，由依才刚刚给过我表演的票……”
    ……
    原来如此，是这么一回事。
    刚才的邮件是给由依发的，羽岛家的妹妹还真是机灵可爱。
    刹那在心里暗自感谢花铃后，紧接着说了正题。
    “虽然很巧，花铃也给了我票，正好可以作为借鉴，你觉得呢？”
    “明天晚上的话，并没有特别要做的事情。所以……”
    明明前不久，他们还处在那样的尴尬气氛中，连回家的路上都无法进行交谈，现在已经能够正常交流了……不对，要说正常交流，那还有些美中不足。
    她只是在逃避今天发生的事情，只是想尽可能的把刹那对她的伤害忘掉。
    可是……
    “那，就这样说定了。”
    “嗯……话说回来，羽岛君吃饭了么？”
    “还没呢。”
    “哦，这样子啊……”
    刹那知道，宫城希望能够说点什么，来延长彼此通话的时间，因为一旦挂断了电话，就会再次回到一个人的时间中去。
    那样的感觉，刹那倍感煎熬，想必宫城也是如此。
    因为如此，刹那开始期望时间飞速过去，开始祈求他曾觉得荒唐的时间之神，让约定的明天快点到来，想要和宫城一起对话交流，想要和平常一样，看着她露出伤脑筋的表情，看着她那张生气又可爱的脸，看着她谈到熊和猫时幸福的笑脸。
    “没什么，那么，晚安。”
    “嗯，晚安。”
    最后只是做了简单的告别语。
    “告白的事情，能成功么？”
    这一次，哪怕有人抢在他们之前进行了告白，刹那也一定会进行到底。
    不会被谁打扰，不会被宫城岔开话题，哪怕提前预知了宫城没有那个意思，他也要说到底。
    他想很好的，更直白的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喜欢的那个人。
    打完电话后，刹那觉得浑身虚脱，付出了生平最大的勇气之后，灼热的情绪在内心慢慢燃烧。
    接下来，就是明天的告白了。
    刹那把头往后仰，天气依旧不见好转，但因为是夜晚了，看不见阳光也是理所当然。
    “对了，要给宫城准备一条围巾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