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6)

    这个幻境的技术含量还是很高的，最起码在易南淮平生所见中位居上游，但这个幻境太古老了，放在一直走在修真界各项法门前端的易南淮眼里，就显得都不是那么合理。
    如果换做易南淮神识低几个档次，自我认知模糊一点，兴许他会被这个幻境引诱，但是偏偏他是一个极其理智的人，神魂又强大，故而面对幻境中的自己，平白生出的毫无道理的忿恨，他觉得有种说不出口的尴尬，这一尴尬，就将他从那种似梦似幻的状态中拉了出来。
    原来那种好像在旁观不是自己的自己经历早已尘封的旧事的分裂感也消失了，没有急着暴力突破这个幻境，易南淮一边注意这幻境中事态的走向，一边开始研究这个幻境。
    幻术是易南淮那一堆随手研究研究的法门中的一个，易南淮只要觉得什么有用他就修习一点，觉得什么有趣他也会燃起研习的欲望，巧合的是，修真界的大多法门都很有用，不管是炼丹、炼器、符纹、幻术还是驯兽，这就导致了他觉得什么都有必要懂。
    按照易南淮的性格，既然都学了，那就干脆学得精一点，于是不管在那个方面他好像都是大师级，当然，为了达到这个程度，易南淮努力了很多，整个藏元界也不见得再有一个像他那样肯全心全力钻研也敢涉及那么多方面的人，当然，这一切的确是建立在他令人望尘莫及的天资上的。
    但是，天资归天资，也要懂得用不是吗？修真界本就是人杰地灵的存在，天资这种东西没有最卓绝，只有更卓绝，但是易南淮目前只有一个。
    古老的东西，也许在现在看来，有些地方显得有些低幼，但是里面更多的是今人不曾了解的精髓。
    易南淮一方面没有摸清这个幻境的目的，一方面对这个幻境产生了兴趣，于是他放任幻境中的景象继续往下发展，没有唤醒被幻境勾缠住的那部分神魂，然后开始观察整个幻境，希望能搞清楚一些古时幻术常用，现在却失传了的东西。
    幻境中的场景开始转换。
    幻术是一种作用于神魂的术法，很常用，作用也很多。越是精妙的幻境越是能影响修士的神魂，让修士以为自己就是在经历真实的事，一梦黄粱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再怎么样假的就是假的，易南淮还没见过那位幻术修者能编织真正媲美真实世界的幻境。要想让人在幻境中沉溺，察觉不到逻辑上的失误和幻境转换的突兀，幻术师往往会选择直接模糊陷入幻境中的人的感知，让他认同幻境中事物，相信一切都是真是的。
    所以幻境要成功最基本的条件是，让幻境中的人不知道自己身处幻境。
    但对于易南淮这样神魂强大，已经知道自己陷入了幻境中的修士来说，继续运转的幻境就变得处处都是支离破碎的扭曲感了。特别是在场景转换的时候。
    下一个场景是易南淮被逐出师门后，莫名其妙地一次又一次被污蔑事件，易南淮脱离知北门后，藏元界的魔修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原本一个个缩成鹌鹑样的魔修开始明目张胆地恨不得扎堆搞事。
    关键是一出什么大事，易南淮必定被牵涉其中。一次两次，易南淮还解释的清楚，久而久之，愤怒所谓被害者不愿意听易南淮说，易南淮也懒得说了。
    不过会莫名其妙是上辈子的易南淮，现在的易南淮对这其中的猫腻清楚得很，一有天作，二有人为，他和楚平苍是注定的宿敌，他要是不无恶不作，楚平苍怎么当拯救天下苍生的英雄，至于他到底做没做，这并不重要。
    另外，他要是不为恶，以乾天宗为首的对知北门垂涎已久的势力拿什么理由讨伐知北门。他可是知北门这颗光溜溜的蛋上数万年来唯一的一条裂缝。
    就这样易南淮先是被小势力讨伐，再到大势力出面，再到知北门被逼得不得不出手清理门户，堵住天下人质疑知北门的嘴，然后就是易南淮碎道心，碎神魂，碎成一滩烂泥暂时消失在藏元界众修士面前。
    其实他原本不必这么惨烈的，只是在不停的奔逃中有些想岔了，最后还看见了知北门的人，看见屈狂子，一时生出了以命还恩情的念头，了结这一切的念头而已。
    可惜他没死，待他再重来，他便已经激发阴阳合衍八极九方混沌决几乎天下无敌了，他是魔修，但他没有义务为了所谓的正道去死，他不在意什么魔道至尊的名头，他不曾刻意经营魔修势力，但是却有越来越多的原本不知藏在什么地方的魔修聚集在他身边。
    这些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有的是单纯求庇护，要知道魔修处境一向很惨，他这把横空出世的大伞怎么可能不被惦记。
    有的是借助力量复仇，上辈子的三归、夏侯爵都算是这一类。
    有的是为了权利，这些人特别殷勤地帮他将势力经营得无限强大。但可惜的，易南淮不在乎这些东西却不代表他愿意做傀儡。于是，那些发展出来的势力的最高掌控权被易南淮抓在了手上。
    不过他的手下还是有足够强大的权利，在别的势力不可能放手给下属的权利，他的整个越来越庞然大物的势力既松散又有正道难以想象的凝聚力。
    易南淮没特意做过什么事，但所有人都对他又敬又畏。也许是他懒得遮掩就展示出来的能力太过吓人了些，再加上教训人的手段太厉害了些，不过他当时对不关心的人和事都没什么耐心，出手粗暴果决，不会考虑太多也正常。
    哎，上辈子的事太过复杂，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评价他当时的心境，被天道搞得纠纠缠缠，烦烦躁躁，乌七八糟，没完没了，现在一想起来就心累。
    一边用神魂感受整个幻境的运作原理，分析其中的精妙，易南淮一边时不时关注一下幻境中的场景发展到什么地方了。
    这时陷入幻境的那一部分他在奔逃，自诩正道的修士都不推卸除魔卫道的使命派出精英修士来追讨他，易南淮眼睛清明一闪，看见一群剑修，打头的人再熟悉不过，一双冷冽的眸子刺得他心痛。
    眉头一皱，过分了啊！易南淮在心中暗道，不理会那个再次出现的声音引诱，你看，你最在乎的人都抛弃了你，都不相信你，你为何隐忍，逼你成魔，何不成魔！搅他个天翻地覆，让所有弃你、辱你的人尝尝你的痛苦吧，来吧！
    既然知道他是我最在乎的人，还敢拿他来作饵！易南淮扯出一个无声的笑，反正也研究得差不多了，一时搞不清楚的他也先记了下来，那么这个幻境破了也罢！反正我在逃命，也没有慢慢脱离而不伤害整个幻境的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青蛙小可爱的地雷还有花花or桦桦小可爱的营养液。
    今天写了些老易上辈子的事，不过现在的老易有了阿良，完全不在意那些东西就是了。
    第67章 真老祖宗
    易南淮暴力突破了幻境, 所有光怪陆离的景象被扭成一团，然后变成碎片四散，在一瞬间便消失得了无痕迹。
    睁开眼睛, 易南淮环顾四周, 发现自己竟然身处一处巨大的岩洞中。他的背后是一个一人多高，边缘平滑的椭圆形洞口, 奇怪的是洞口外就是地下暗泉，全是水, 却没有一滴水通过洞口涌进来。
    易南淮走进一看, 洞口处被一道水墙封住了, 伸手过去能感受到洞口外流淌的水流，但是这些水就是没办法突破洞口进来，就这样在洞口处凝成了一道水障。
    转过身来, 易南淮可以清晰地看见他周围的地上和岩壁上沿着一种特定的纹路开着一种碗大的花。这种花很神奇，它没有叶子和茎，就像它的花苞是直接从地上岩壁里钻出来的，然后贴着土地岩壁就开花了。
    在褐色灰色黑色的泥土和岩壁的衬托下, 它显得那么圣洁与晶莹剔透，如果不仔细观察，肯定会被误认为是花朵形状的晶石。
    因为易南淮暴力突破幻境的原因, 这些漂亮花朵的花瓣被撕扯下来，零零散散地躺在褐色的泥土，还有好一些飘散到前方巨大的水潭里，浮在水面上。
    易南淮弯腰拾起一片花瓣拿在眼前好好端详, 感受其中灵气游走的规律，判定这应该就是记载中早在几万年前就灭绝了的一种灵植，迷迭幻花。
    修真界有很多作用在神魂上的东西，包括灵植、妖兽的能力，晶石等等，迷迭幻花就是其中一种，功效是能投射出人内心深处的最在意之事物，激烈人的情绪，在它没有灭绝之前是修士们很常用的一种布置幻境的材料。
    易南淮方才遇到的幻境的运行核心是通过将人放置到对他影响深刻的场景中，波动其心绪，然后引诱其产生恶念。迷迭幻花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就是辅助整个幻境，让那些场景变得更加真实，让深陷其中之人心境紊乱。
    拔出几朵幻花放进自己的须弥戒里，易南淮觉得这个东西还挺有培植的价值。现今修士们常用的代替迷迭幻花的是另一种叫悠菊的灵植，但是效果并没有迷迭幻花好。
    易南淮现在身处的这个岩洞非常大，且呈下凹的地形，像一个盆地。他站的地方是外缘，长着很多按特殊纹路排列的迷迭幻花，那些纹路是一种符纹，作用也是混乱神魂。然后缓缓下坡，面前就是又一汪宽阔的潭水。
    越过潭水，就在他的正对面是一扇嵌入岩壁的对开大门，门也是岩石材质的，上面雕刻着王家崇敬的神兽白泽。门前就是水，门旁水边还矗立着一根光秃秃的高大的柱子。
    易南淮从潭水上方飞了过去，带起的风将水里漂浮的几朵花瓣拂得打了几个旋。
    落在大门前，白泽的兽纹虽不会让人感到恐惧或是压抑，却依然能让人沉心定性，不敢造次。易南淮正要推门进去 ，却在发现在那矗立在门旁，有一半底座掩在水里的柱子旁边有个圆形的物件。
    走过去，易南淮将它从水里扒了出来，单手托着。仔细一看，应该是个妖兽蛋。只不过这个妖兽蛋的花纹很奇特，易南淮没有见过，一时也没办法断定是什么妖兽。
    将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曲起，易南淮在妖兽蛋壳上敲了两下，又查探了蛋里面的生命气息，感觉到这应该不是一个死蛋，想着若是孵什么高品阶的妖兽应该能换点灵石，易南淮就随手就把它丢进了须弥戒里，然后踏上大门前的两级台阶，易南淮运灵力于掌，暗自谨慎，推开了大门。
    大门打开了，里面并没有什么灵光闪闪的灵器或是灵植，灵石也没有，但是里面有的东西对易南淮来说，价值可能比前者高很多。
    这是一个很简陋的石室，四壁都是一棱一棱凿除来的痕迹，然后每隔一定距离就镶入一颗月莹石，所以整个石室并不黑暗。
    不同于外面的潮湿，这里面很干燥，也很空旷。在最里面的那堵岩壁上，凹进去了大半部分，然后嵌入了一排古朴的书架，书架上十分紧凑地摆着各种形制的玉简。书架前几步距离是一个矮矮的与书架同等木材所造的长方形桌子，桌子也很古朴，四条桌腿十分粗，但打磨得很光滑，在桌面下沿还雕刻着简单却很古拙大雅的花纹。
    桌子与书架间放着一个蒲团，另外桌子外面，在石室的正中央也有一个蒲团，好像有人要在此会谈似的。
    长方形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不同于古朴的书架和书桌，这一盏油灯很精致，但毕竟放着这而太久了，那些精巧的纹路变得不那么分明，倒显得也有那么一丝古拙的气息，不会突兀。
    油灯燃着一点豆大的火光，微微跳跃却不熄灭，易南淮猜想里面烧的应该也是深海妖兽的脂膏，不然不会经年不灭。
    将整个石室打量了一遍，易南淮往里走几步，他身后的大门关上了，无声无息，只有关门时掠过的一阵风从后面吹起易南淮的几缕头发，眼睑微微下压，易南淮停住脚步，看着桌上的那盏油灯里飘飘悠悠地升起雾，然后一位穿着古样式道袍的修士盘腿出现在长桌后面的蒲团上。
    看清此人的面貌，被那双睿智无比的细长眼睛看着，易南淮一个拱手鞠躬，恭敬道：泉上学宫夫子易南，拜见祖祭酒。
    没错，这人才是王家真正的老祖宗，第一代家主，第一位泉上学宫祭酒不群道人王觉君。虽然现在在这里的不是本尊，只是一缕神魂，但该尊敬的易南淮总是会打心里尊敬。
    坐吧。不群道人一抬手，示意易南淮。
    然后易南淮一撩道袍在蒲团上盘腿坐了下来，与不群道人面对面。
    这个地方很隐蔽，难为你找下来不群道人像是在随意聊天。
    易南淮也没避讳什么，将自己关于魔道两派和十万年大灾的猜测以及来泉上学宫的目的、探寻到的东西一一告诉了不群道人。
    不群道人是经历过大灾的人，能遇到他简直是惊喜中的惊喜，对于那场大灾，易南淮还有很多细节需要仰仗他解说，那么自然要想对不群道人坦诚。
    况且，易南淮能发现不群道人留下的这缕神魂根本威胁不到他，与当初在沧溟境遇到的傲天仙长的那缕神魂的强度根本没办法比，这让易南淮有些奇怪，记载中，不群道人也是成功飞升的人，那为何傲天仙长的留下的神魂如此强大，而不群道人留下的神魂却差了那么多？
    不过这些东西多想也不会有结果，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易南淮就暂时将它抛到脑后了。
    听完这些话，不群道人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感叹了一句，都过去了那么久了吗？竟然都十万年了。
    沉默地坐着，易南淮很有耐心地等不群道人回神，他知道不群道人一定会说些什么，不然不群道人，泉山学宫的缔造者不会留下一缕神魂在这里。
    不群道人的眼神空洞了一会儿，便恢复了睿智的神采，他看向易南淮说：小友是想听我讲讲那段历史吗？
    易南淮点头。
    不群道人温和一笑，眼角有几丝不明显的皱纹，他说，你这小友很有意思，既然本尊都打算和你长谈一番了，为何不把你脸上的幻术摘下来？
    易南淮并不奇怪不群道人会看出他脸上的幻术，外面那个环境的核心支撑就是不群道人，不群道人是一个极擅长幻术的修士。于是易南淮把脸上的幻术撤去，露出了他本来的容貌。
    幻术撤去后，不群道人对易南淮说：你这神情让我想到了那个人，不过他很疯狂，你很稳。
    是那个引发藏元界大灾的人。易南淮肯定道。
    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故事，发生的事情很多，很复杂，本尊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就请说说您将神魂留守在此的原因吧。易南淮给了一个建议。
    不群道人却摇摇头，还是要从起因开始才好。他的的目光仿佛穿越到了十万年前。
    关于那场战争和之后的事，本尊更愿意用混乱来概括。战争是魔修挑起的，道修为了正义不得不反抗，但到了后来，人们已经无法将魔头麾下的魔修与其他不做坏事的魔修区分开，魔修杀了道修，道修复仇，波及到无辜的魔修，无辜的魔修也为了复仇加入魔头的队伍杀戮道修，太多人死去，互相报复，最终对于当时的道修魔修而言，彼此就是杀父杀子杀妻杀母杀师杀徒的仇人。
    很久很久之后战争终于结束了，胜利的是道修，代表正义的一方，这本该好事，怀就坏在关于后事的处理。那时藏元界的所有道修势力聚集起来，开始商讨怎么清除战争给藏元界的创伤，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关于对魔修的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