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套的自我修养_69

    车厢里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比之前更尖锐难听，阴惨惨地笑道：“你们不敢进来吗？”
    格拉斯低调地挥了挥手，一道闪烁着明艳阳光的流星便砸向车门，其光芒在正午的街巷上竟闪烁得比阳光还要明亮，把那个丝深的车厢照得明亮透底，无数黑气四散涌出，一道尖锐的啸声也从车厢中凄厉响起。
    车厢里的空间魔法被打破，那只魔物也露出了真容，是一只类似章鱼，体表却覆着一层层硬壳的怪物，远不及粉嘟嘟的章鱼厨子好看。巴尔贝尔也露出了一脸嫌恶之色，小声说：“在我们戴沃城，长成这样的魔物是没资格跟随在魔族身边的——我们城里所有的魔族都是颜控！”
    说到最后一句时，那个自豪感简直就要从话语里溢出来。白仔细回忆了一下，忍不住也点头附和：“说起来肥蜻蜓是比他可爱点。”
    车里的魔物腕足瑟瑟发抖，不知是被打怕了还是被这俩人气的，声音越发扭曲：“既然你们不愿意坐车，就跟在我后面吧，不要让我的主人等太久了。”
    马车门“砰”地关上，车子无声无息地向前滑动，倒不像是被魔兽牵跑的，而是像幽灵那样整体滑出去，而街上的人竟像是也没看出任何问题。
    越往下追去，周围的环境就越是凄冷寂静，明明是最该热闹的正午，周围的街巷里竟一个人都没有。天空中飘动着丝丝缕缕的魔气，自少至多，等他们跟着的那辆车停下来的时候，整片天空都被黑气笼罩，鼻尖更是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尸体腐臭味。
    而交错的大街小巷也在他们眼前一点点褪去，露出一座带着巨大庭院的府邸。府邸大门自动打开，里面传出一声声压抑过的邪异笑声。一只皮肤上长满褶皱、脸揪得像包子一样、完全没有五官的人形魔物穿着黑色西装，在楼门口对他们深深鞠躬。
    “欢迎各位来到瑟寇伯爵的府邸。”
    格拉斯当先跳下马向阴森森的楼里走去；埃佩右手用力握紧长剑，紧张地盯着那个魔物，紧跟在团长身后；接下来就是打着划水准备的白和连水都不屑划农神；以及不停抱怨这些魔物长太丑有失他们魔族品位的圣女巴尔贝尔。
    进到楼里后，他们便看到二楼楼梯口上逆光站着一名衣着华贵的贵妇人，手里执着一把折扇，掩口轻笑着招呼他们：“欢迎各位到我家来。你们可是我期盼了许久的尊贵客人，尤其是这位神眷者阁下。请到这边来，让我亲手招待你们。”
    “是你雇人杀了我们佣兵团的人。你的儿子是被他的队友害死的，为什么不去报复真正的凶手，反而要追杀我们？还有……你现在，真的还是人类吗？”
    他虽然用的是疑问句，语气中却再没有任何疑问的意思，右手指向台阶上的伯爵夫人。府邸的女主人眉眼含笑，一点点撤下扇子，丝绸的扇面边缘上缓缓露出一张鲜红的、裂到颊边的嘴。
    “我的这个女仆的儿子召唤魔物时，因为神眷者在召唤阵上死去流血，以血祭召来了与我并立的另一位魔王玛门。而玛门杀害了她的儿子，又封印了能让我真身降临的召唤阵，毁掉了这可怜女人的希望，所以她向我祈愿，要不计代价杀死神眷者和他的男朋友。我接收了她的身体，当然也要完成她的心愿，那么神眷者，你现在做好死的打算了吗？”
    圣女忽然倒退了一步，低低叫着一个名字。
    “塞维挚……”
    伯爵夫人血淋淋的舌尖伸出来，在嘴唇上舔了一圈，轻挑地瞟了她一眼：“拥有永恒青春的魔女巴尔贝尔，你已经沦为人类的奴仆了吗？和你那个背叛魔族、封印住我等通往这阳光之地的王真是绝配啊。既然你们背叛了魔域，就在这里接受诸王的惩罚吧！”
    她的笑容倏地收起，扇子往下一挥，整个房间忽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格拉斯反应极快，双翅当场展开，千万根羽毛瞬间发出光辉，照透这黑暗的世界，左手也伸向身旁的白，想要抓住他。
    可这一下子竟然抓了个空。
    光辉散去，眼前的世界再度恢复了色彩，而铺在这层色彩和生气之上的，却是一层比之前更暗淡的死亡气息。而他的白正和那个农神站在一起，埃佩远远地站在一旁，三人的目光都聚向空中某处。
    魔女巴尔贝尔被伯爵夫人抓在手里，纤细白嫩的颈子上多出五道深深的勒痕，双手拼命抓着对方的胳膊，却显得如此无力。伯爵夫人低下头在魔女颈上缓缓舔了一下，咧开的巨口笑道：“神眷者阁下，你们的胆子真是很大，竟敢这么随意踏进魔族的领域。魔女巴尔贝尔是你的女人吧？现在她就在我手里，你如果想要她的命，就拿自己来交换吧。”
    白看得心惊肉跳，开口就要答应：“你先放开巴尔贝尔，别的好商量！”
    虽然他一向拿女人当男人用，男人的牲口用，可基本上还算是个好老板，不会置员工的生死于度外的。他往前迈了一步，手腕却被农神握住，压得他一动也动不了。
    “不要动，这里只是幻境，你要是离开我就会被拖走了。”霍桑脸色冷肃，从腰间解下弯刀，对着空中那两人狠狠劈下。
    强大的神力从刀上喷薄而出，一刀便劈开幻像，露出脚下的真实空间。前一刻他们还站在充满人工雕琢痕迹的伯爵府大厅里，现下却在一片森林当中，眼前的景色甚至有几分眼熟——从远处山丘的形状看来，这里正是联校大比时他们呆过的那片森林。
    只是脚下软软的，似乎有什么东西……低头看去，深能没足的草丛下方竟然爬动着一片密密魔魔的细小魔物，像波浪一样微微起伏，而他们这些人就站在这些魔物身上。空中的伯爵夫人依旧笑得恶意，右手环成一圈，伸进口中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脚下的魔虫密密麻麻地冲天而起，向着他们包裹过来。格拉斯双翅舒开散射出无尽光芒，而农神左手一挥，将白罩进自己的神辉之中，右手横刀劈向空中的魔物，一刀下去刀光竟然被完全吞没，空中忽地响起一声悠长的啸声。
    整片空间都像是被这啸声撕裂，天地间忽然多了一个似真似幻的人影，脸庞仿佛十分俊美，但任何人看到他时第一感受却都是深深的森冷和恐怖。农神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也显露出一点难以掩饰的震动：“想不到他还有骨骸留在这世上，你竟能找到一块，看来这几万年不来，魔族的贼心仍然不死。”
    “呵呵……”阴柔的笑声在四面八方响起，伯爵夫人的身体重新浮现出来，左手托着巴尔贝尔，右手握着小扇子向农神指了一下：“霍桑阁下，您在这片大陆上也发挥不出完整的神力吧？为了这个人类，要对上魔神之力，不觉着可惜吗？神眷者再好，也不及污染神躯的危险重吧？”
    空中那道身影倏然冲向农神，身周魔气浓厚得让人不敢逼视。霍桑右手的镰刀忽然收回去，换成一把长度直到他胸前的魔杖，绽放出充满生机的光芒。最纯粹的生与死在空中纠缠，扭曲了整片空间，地面嗡然震动，那片虫潮之下忽然绽放出一片血红的光芒，像是一张巨口在下方缓缓张开。
    格拉斯双翅轻轻挥动，拽着毫无自保之力的埃佩向白那边飞去。空中的伯爵夫人低头笑了笑，向他们伸出了优雅修长的五指，轻轻一抓。
    一道污浊的死亡魔力化作牢笼，向着空中的格拉斯和埃佩罩来。然而一只柔嫩的小手忽然从空中伸出，轻轻和那道魔力接触了一下，化作无尽光芒照亮了天地。魔气迅速褪去，伯爵夫人的身体如同保存千年的古代丝绢接触空气时那般迅速地化作粉屑，而扑到空中的虫潮则化作魔物之雨淋回地面。
    就在这片极度的光明之中，格拉斯眼前却扑上了一道纯黑色的影子——从地上那个血红裂口里飞出一道比雷电还快的影子，五指上生着长长的尖利指甲，向他腹部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