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等到封闭的坛子温度上升后，要打开盖子，揭开保温层进行翻曲，每天翻一次，大约十五天左右，酒曲才能做成，接下来就是更长的储存时间，这已经不在考查的范围内。
    也就是说，只要酒曲制成，这预选赛关于酿酒的考察便算结束了。
    可是这十五天左右的时间，酒曲是不能离开人的，要不时地翻曲、控温等等，还要防止别有用心的人暗中使坏，比赛一点儿也不轻松。
    像之前那个李家酒坊的人突然倒下，打翻了她磨到一半的粳米粉，真的是意外么？肯定不是，但白瑟瑟觉得这事未必是李家酒坊指使的，李家酒坊在十个人中排在倒数第二，已经确定了出局，就算他把自己拉了下去，自己也捞不着好处。
    他们不会那么没脑子，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会这么做，只有一种情况，利益的驱使。
    白瑟瑟把目光调向梁家酒坊和刘家酒坊的人，不知道是他们中的哪一家，还是两家都出手了。
    刘宇宁把酒坊的伙计分成了三组，八个钟头轮换一次，这些伙计此刻瞪大了眼睛守着酒曲，一旦有人靠近，便立即戒备起来。
    可即便是如此，酒曲还是出了点问题，这一天翻酒曲时，刘宇宁脸色变了：“昨天是谁加的水，说了多少次，这水不能渗透到稻草里面，现在这曲坯上淋了水，这会影响最后成曲的质量的。”
    一个小伙计期期艾艾站了出来：“刘掌柜，昨天是我做的，我洒水的时候不小心撒多了，我不是故意的。”
    似乎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小伙计眼中的泪都快掉出来了。
    刘宇宁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说道：“你是怎么回事？你们都是我精心挑出来的，这样的错误也能犯？”
    小伙计低着头不敢回嘴，身子吓得簌簌发抖。
    其他酒坊的人看到这一幕都纷纷议论起来：“这白家酒坊是出事了吧？”
    “不清楚，看那小伙子的样子，可能是制曲的过程出了什么问题了。”
    “要是因为这个小伙计的过错，导致制曲失败，那就有些可惜了呀，白瑟瑟前面表现得一直很不错。”
    听到这话，旁边的人在心中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呢，白瑟瑟的酒曲要是出事了，那可就去掉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了。
    事实上，在场的人看到这一幕，心里多少都带了些幸灾乐祸，但同时也加强了警惕，没人想自己的酒曲也出这样的意外。
    白瑟瑟走上前来，先是查看了一下酒曲，小伙计撒得水不是特别多，再加上刘宇宁发现得早，水只渗进了曲坯的表面。
    “把渗水的这一部分去掉吧，剩下的看看还能不能用。”白瑟瑟吩咐道，她看了一眼旁边看起来很害怕的小伙计，说道，“大约这些天大家都太紧张了，你也不是故意，先下去休息吧，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了。”
    刘宇宁看向白瑟瑟：“你——”他不相信那个小伙计是无意的，制曲这种事情他们早已做得熟练，他挑选得还都是熟手，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
    “现在不是纠结这个时候，有什么事等比赛结束再说。”白瑟瑟摇了摇头，她也不相信小伙计是无意的，可现在更重要的是比赛。
    “看看下面那块曲坯有没有问题。”白瑟瑟吩咐道。
    刘宇宁拿了出来，仔细检查了之后，脸上露出笑容：“下面这块没问题。”
    他抬起头看向白瑟瑟，笑道：“还好你当时吩咐把那部分没弄脏的拾起来。”如果只有一块酒曲，现在恐怕还有些麻烦。
    “嗯，刚才那个伙计，别再让他靠近酒曲了。”白瑟瑟吩咐道。
    “放心吧，我绝不会再让他靠近酒曲。”说到那个伙计，刘云宁的脸色又沉了下去，“这次是我选人没仔细，出了这样的问题，我也难辞其咎，回去我会自请惩罚。”
    “回去再说，接下来的日子要好好看着，不能再出差错了。”
    “王先生，不是一个参选者只允许制作一块酒曲么？白小姐制作了两块酒曲，算不算违规了？”一个声音在比赛场地响起。
    白瑟瑟愣了一下，她仔细回想了比赛规则，并没有规定一个人只能制作一块酒曲。只不过大家为了在十五天内制作出最好的酒曲，选择了只制作一块而已。
    她看向说话的人，也是一家小酒坊的参赛者，白瑟瑟看向司仪王先生，只见他皱了皱眉头，说道：“这些年的比赛，所有的参赛者都只制作了一块酒曲，但是比赛规则并没有规定只能制作一块酒曲，当然，不管你制作多少块，最终你只能选取其中一块参与比赛。”
    听了王先生的话，那个小酒坊的人也愣住了，他和身边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来：“是我搞错了。”
    “嗯。”王先生点了点头，又说道，“虽说比赛规则没有限制，但是我并不建议你们制作多块酒曲，比赛的时间就这么多，这酒曲的制作过程中，除了后面的看护，前期的工作全部需要你们自己独立完成，而不论是碎米、磨粉、压块都需要体力支撑，制作多块酒曲的后果，就是你可能一块都做不成。”
    “我知道了，谢谢先生指点。”
    王先生把目光调向白瑟瑟：“我这话不只是说给他听的，你也是。”
    “是。”白瑟瑟含笑点头，觉得这个面色严肃的小老头还挺可爱的。
    也许是严防死守凑了效，制曲的过程中，除了一开始发生的几个小插曲，接下来都风平浪静，没再发生什么意外。
    尽管如此，白瑟瑟依然绷紧了神经，比赛期间，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敢放松。
    到了第十五天，比赛终于进入最后的评选阶段，白瑟瑟将已经晒干的酒曲拿到桌面上等待评委评价给分。
    就在这时，之前一直安分的李家酒坊的参选者再次出手了，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自己制作的酒曲泡在水中，趁着大家把晒干的酒曲放在桌面等待评委给分的时候，朝着白瑟瑟的酒曲泼了过去。
    他的位置就在白瑟瑟旁边，突然出手，眼看着那泡了酒曲的水就要泼到白瑟瑟的酒曲上，刘宇宁突然弯下腰，整个人趴在了酒曲上，挡住了泼过来的水。
    王先生的脸色难看了起来，他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大的胆子，在比赛场上公然破坏其他人的酒曲：“给我把他带下去，取消他的比赛资格。”
    随着他话音落下，几个人走了出来，把李家酒坊的参选者带了下去，经过白瑟瑟身边时，李家的人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白瑟瑟没有看他，这件事没成功，如果被他得逞了，酒曲被破坏，他就是说一千句对不起，又有什么用。
    他是被人利用也好，被人逼迫也罢，都跟她没关系。
    王先生看向剩下的比赛，脸上显出严厉之色：“如果再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永久取消比赛资格。”
    在他主持的比赛中竟然出现了这样胆大妄为的事情，王先生下巴上的小胡子被气得翘了起来。
    不过敢拿着自己前途去拼的也只有李家酒坊的人，其他参赛者都老老实实地把自己的参赛酒曲放在桌面上，等待最后的评分。
    王先生看着这些人，脸色终于好看了些。他对着五位评委点了点头，五位评委按次序走到每个参赛者的桌前，拿起酒曲进行观察、品尝，商议一番之后，给出了最后分数。
    评分阶段终于结束，所有参赛者都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最后的结果。
    梁锦盛看了白瑟瑟一眼，眼里露出不明之色。
    白瑟瑟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心里倒没什么紧张的，她把该做的都做了，这个时候紧张也没什么意义，更何况，她对自己的制曲技术也很自信。
    王先生手里拿着结果，目光在几位参赛者脸上一一扫过，然后开始读最后的结果。
    “刘存放，9.4分，第二名。”
    听了这个结果，刘存放脸上的神色有些复杂，轻松之中又带着一丝不甘，他的目光扫过白瑟瑟、梁锦盛、梁家修等人的面孔上一一扫过，这些人中到底是谁打败他，拿了第一名。
    而梁锦盛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他这次比赛前经过梁戍的特意培训，对这次的比赛十拿九稳，这个第一名除了他还能有谁。
    王先生看了看手里的纸张，脸上露出笑容：“第一名，9.7分，让我们恭喜——”
    王先生的话还没说完，梁锦盛已经忍不住往前跨了一步。
    王先生看了梁锦盛一眼：“梁锦盛，你做什么？”
    “没什么，您继续。”梁锦盛意识到自己激动之下有些失态，退了回去，不过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仿佛已经是胜券在屋。
    “少爷，你看梁锦盛那个样子，好像第一名就是他似的。”刘存放身边的伙计撇了撇嘴低声嘲讽道。
    “也说不定，梁家底蕴深厚，为了培养这位少爷，可没少下过功夫。他堂姐梁戍又是上一届全国评酒大会的第二名，指点他一二也够他用的了。”刘存放说道。
    王先生看梁锦盛退回了原位置，便继续念下去：“让我们恭喜白家酒坊的白瑟瑟取得了第一名。”
    这个结果让梁锦盛愣住了，他看向白瑟瑟，眼里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这怎么可能。大姐可是说了，只要他按照她教的步骤去做，就算不拿第一，第二名也是没问题的，现在第一第二都不是他？
    他的目光又转向了王先生：“王先生，那我的分数是多少？”
    “你？”王先生看了梁锦盛一眼，“你的分数是9.3，排第三名，如果按照往届的预选赛，你也是能进入全国评酒大会的，不过这一次安□□额被你们梁家的大小姐梁戍占去了一个，你就进不了，等下一届吧。”
    梁锦盛彻底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最终阻止自己进入全国评酒大会的，竟然是自己的堂姐梁戍。
    其他人听到这个结果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白瑟瑟也笑了。
    梁锦盛听到众人的笑声，越发羞恼，他看了白瑟瑟一眼，眼神阴翳，笑吧，笑吧，很快你就笑不出来了。
    梁家修看了梁锦盛一眼，安慰道：“三哥，你别难过，你的成绩已经很好了，下次你一定可以的。”
    “嗯。”面对这个堂弟，梁锦盛面色缓和了一些，“你也别难过，你年龄小，再过几年，你肯定比三哥强。”
    梁家修眯着眼睛笑了：“我不难过，来之前，姐姐已经跟我说了，把这场比赛当做平时的练习，我知道自己的水平还不够，我会好好学习的。”
    梁锦盛揉了揉梁家修的头发：“一会结束后，你先回去，我还有些事要做。”
    比赛过后，赛委会举行了一个小小的颁奖仪式。
    王先生把全国评酒大会的入场券，还有赛委会准备的小礼品发给白瑟瑟和刘存放，笑眯眯地说道：“你们都是好样的，在明年的全国评酒大会上好好比赛，为安城争光。”
    “我们会的。”白瑟瑟和刘存放同时笑道。
    发放礼品后，赛委会请的记者给三人拍了照片，王先生又勉励了两人两句，才离开。
    刘存放看向白瑟瑟：“白小姐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记得我曾经和白小姐你一起参加过资格考试，那时候白小姐的表现真是让人一言难尽，没想到不到一年的时间，白小姐竟然已经成长到这样的地步了。”
    白瑟瑟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中间的情况过于复杂，她和刘存放也不熟，倒不如不说的好。
    刘存放也没在意白瑟瑟的不回应，只是说道：“白小姐成长得如此快，让我也有了压力，回去之后，我会更加努力，下一次全国评酒大会上，我一定会赢白小姐。”
    白瑟瑟听到这话，嘴角微微扬起，她转头看向刘存放：“那就拭目以待，你更加努力，我也不会懈怠，我们就比一比，看谁会赢。”
    对于这样的良性竞争，白瑟瑟还是十分欢迎的。
    刘存放的模样，看起来也不像是指使李家酒坊搞破坏的人，白瑟瑟将目光移向已经走到赛场门口的梁锦盛，难道又是梁家搞的鬼？
    白瑟瑟又看了看刘存放，刘存放表面看起来无害，不代表他就没有嫌疑，这两个人嫌疑都很大。不管是谁，她都会找出来的。
    在和刘存放告别之后，白瑟瑟也往比赛场门口走去，三叔说了今天会来接她，现在应该已经等在门口了。
    然而到了门口，白瑟瑟果然看到了白三叔的车，她冲着白三叔招了招手：“三叔，等久了吧？”
    “不久，你拿了预选赛的第一名，进入全国评酒大会，三叔等多久都愿意。”白三叔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的决定果然是对的，白家多少年没这样扬眉吐气过了。
    刚才刘掌柜过来接儿子，看到他的时候，那脸色，那叫一个好看。白三叔只要想一想，就能笑出声来。
    要不是白三叔还有理智，他恨不得买个喇叭，沿街叫喊，告诉所有人这件喜事。
    “家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你这些天辛苦了，回去好好吃一顿，休息休息。”
    “好。”感染了白三叔的好心情，白瑟瑟的表情柔和了下来，眼角眉梢也带了喜意。
    白三叔的心情极好，一边开车，一边哼起了小曲儿。白瑟瑟坐在后座，闭着眼睛一边听着白三叔哼的不成调的曲子，一边休息，嘴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如果生活能够一直这样就好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瑟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突然车子一个颠簸，把白瑟瑟从睡梦惊醒：“三叔，怎么了？”
    白三叔说不出话来，从比赛地点回到白家，要经过一片树林，这片树林白三叔走过无数次，可没有哪一次出现过眼前的场景。
    一棵大约一人能够围起来的树干横倒在小路的中央，两边站着几个黑衣人，脸上的表情明晃晃地显示着不怀好意。
    白三叔心里一突，难道遇到打劫的了？白瑟瑟也看到了这些人，她知道这个世道不安稳，可安城在姜家的治理下，治安还算不错，这是她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形，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三叔，要不问问他们要什么，如果要钱，咱们给。”
    白瑟瑟如今也只能祈祷这些人要的是钱。
    可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在听到白三叔抛出的条件后，这些人动都没有动，白三叔和白瑟瑟心里都是一咯噔，不要钱，难道是来寻仇的？
    自己和三叔没招过什么仇人，难道这些人是白杜康曾经得罪过的人，寻仇寻到他们头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