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即便是隔了一整个客厅, 乱步还是听见了从卫生间里传出来的痛呼。
    乱步有些疑惑的抱着卡尔从书房探出头来，“笨蛋樱子？”
    呼唤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想起书中并不能使用异能的事情, 乱步一顿。
    “喂喂！笨蛋樱子？”
    依旧无人应答。
    乱步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卡尔乖巧的爬上他的肩膀趴下。
    顺着卫生间大开的磨砂玻璃门, 乱步一眼便看见了跪坐在地上一脸懊恼的樱子，“笨蛋樱子！为什么不回答本侦探啊！”
    “等等！乱步先生不要进来……”
    看着乱步不满的抬脚打算走进来，樱子一脸惊恐的抬手打算制止。
    ‘啪叽’
    “呜啊——好疼——！”
    洗衣液流了满地, 乱步丝毫没有到注意脚下的情况，于是他便也毫无防备的摔倒在地，正好跌在了樱子面前。
    连乱步肩膀上的卡尔也被甩到了马桶盖上, ‘吱吱’的叫着。
    樱子有些无奈的扶了扶额头。
    她就知道会是这样。
    “吱吱吱——”
    “等等，卡尔……”
    被甩出去的卡尔有些生气的在马桶盖上站起身，弓起身子跳了下来。
    爪子上柔软的肉垫踩到洗衣液也打了滑, 卡尔的四只爪子都不听使唤的来回扑腾。
    “乱步先生，手不能扶那里……”
    ‘哗——’
    乱步被吓得一抖，脚下一个不注意又重新跌回了地上。
    水池里本就有樱子接好的准备洗毛巾的水, 此时又添了这么多, 水全都溢了出来顺着水池的边缘流到了地上。
    洗衣液遇了水被稀释了不少, 可卡尔这么一扑腾，地上的液体瞬间起了泡沫, 原本就糟糕的场景一时间更加混乱。
    樱子都看傻了眼。
    原本的场面, 其实是还可以控制住的。
    樱子觉得非常心累。
    “卡尔, 不要乱动了啊……”
    “吱吱吱。”
    卡尔无辜的眨了眨眼, 地上的泡沫反而激起了它的兴趣, 开心的跑来跑去。
    “卡尔！”
    “噗哈哈哈哈哈哈——”
    “乱步先生！快把水龙头关掉啊！”
    “这样不是很有意思嘛？”
    “有、意、思？！”
    “笨蛋樱子不要板着脸嘛, ”乱步笑嘻嘻的抬手扯了扯樱子的脸颊, “会很容易变老的哦~”
    “本来可以很快就打扫干净的！现在不仅又弄得一团乱，衣服还全都湿掉了！”
    “呼——”
    乱步伸手抓了一把地上的泡沫捧在手心，朝着樱子吹了过去。
    “乱步先生！不要闹了。”
    樱子手忙脚乱的挥开险些要飘进自己眼睛里的泡沫，伸手撑住地板想要站起身来。
    乱步见状却伸手握住樱子的手腕，一把将她重新拽下来。
    “哎哎哎……”
    “这不就是没办法在现实生活中做的事情吗？”
    “什么？”
    “吹泡泡哦，在现实生活中只有小孩子才拥有吹泡泡、玩闹的权利，年纪大了的话还这么做会被人说幼稚的吧？”
    樱子有些不解的眨眨眼，“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反正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幼稚一点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哎？”
    “正好弥补一下你童年的遗憾哦~”
    樱子动作一顿，脸上的表情似乎空白了几秒。
    “因为在那样的家庭中长大，所以不得不在很小的时候就变得成熟起来吧，自己做饭、整理房间、洗衣服什么的。”
    “还要去各种店铺里找兼职，养活胆小的妈妈和酗酒的继父。”
    “那个时候，不装作一副老成的样子是不行的吧？就算是哭泣、撒娇也不会有人理会，甚至会引来别人的厌烦与打骂。”
    “在那样的环境下，连复习功课都很难进行下去，更何况是吹泡泡、玩洋娃娃这种听起来很奢侈的活动呢。”
    “就算长大了也是这样，因为表现出来的样子太过温柔、强大、可靠，所以很容易让大家忽略掉你也会难过、害怕、脆弱的事情，也会让大家忘记，其实你也是个需要人疼爱和保护的女孩。”
    “乱步先生……”
    “反正这是书里的世界，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现实生活的。”
    “所以啊，不要再装作一副成熟老成的样子了，真的很像妈妈桑嘛。”
    “在本侦探面前，你可以做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哦~”
    “肆无忌惮的开心或是难过吧，无论是笑的很大声还是哭的很难看，本侦探都不会笑话你的哦。”
    樱子有些怔怔的。
    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涌出来湿润了眼眶，樱子波光潋滟的眸里只倒映出了乱步那副笑的天真无邪的样子。
    “呦西！那么本侦探来教你吹泡泡吧！”
    乱步动作迅速的起身从柜子的顶端将肥皂拿了下来，卡尔也机灵的跑去客厅叼来了好几根吸管。
    “就是这样，这样就可以吹出泡泡了！”
    眼前的场景好像与记忆中的某处隐约重合了起来，樱子有些恍惚。
    其实小时候她也常常躲藏在小小的、昏暗的卫生间里。
    似乎这一方小小的空间才能给予她可耻的、薄弱的安全感，因为只有在这里她才能躲避繁忙的兼职工作、多到做不完的家务、母亲恼人的哭泣与大喊、继父的打骂与骚扰。
    躲在这里的话，母亲就不会一遍又一遍的催着她去洗怎么也洗不完的衣服、继父手里的木棍和皮带就不会落在她的后背上、继父那双恶心粗糙的手掌也不会伸进她的裙子里摸她的大腿。
    在这个阴暗潮湿的角落，她才能拥有哭泣与悲伤的权利。
    每个物品都见证了她的惨状，它们都清晰的看见过她的眼泪，听见过她的哭喊。
    樱子似乎和记忆中那个瘦弱的、小小的女孩对视了一眼。
    窗外响着轰隆的雷声，闪电照亮了小女孩绝望的脸。
    “都过去了哦笨蛋樱子。”
    乱步抬手摸了摸樱子柔软的长发，“好好享受美好的未来吧~”
    雷声戛然而止，阴霾逐渐褪去透进来阳光，女孩灰蒙蒙的眼里也逐渐染上了光彩。
    ‘去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吧’，她说。
    小樱子轻轻扬起笑，她扭头看向窗外，七彩的颜色浮现在雨后的天空里。
    啊，是彩虹啊。
    “唔哇——笨蛋樱子快看！”
    狭小的空间里飘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泡泡，卡尔兴奋的跳到半空中扑着一个又一个，炸裂声在耳边不停的响起。
    “很漂亮吧？”
    樱子仰起头，眼里倒映出泡泡的影像，温热的泪水顺着脸颊滚落，她也扬起了笑。
    “嗯，很漂亮。”
    “……笨蛋。”
    “吱吱吱。”
    樱子接过卡尔叼过来的吸管，沾了肥皂水轻轻吹了吹。
    圆润的泡泡从吸管的另一头逐渐变得完整，随后弹了弹落到樱子已经湿透了的长裙上炸裂开来。
    “看，很有意思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乱步将目光重新投向地上的泡沫。
    卡尔似乎也明白了乱步的意思，翻了身便在泡沫里打起滚来，柔软的毛发被泡沫浸湿软趴趴的贴在身体上，湿漉漉的浣熊踉跄的站起身，随后转动身体拼命甩了起来。
    水珠和泡沫随着卡尔的动作四溅，大部分都甩到了樱子的身上。
    樱子一时间有些发懵。
    “噗哈哈哈哈哈——”
    “卡尔！”
    樱子有些恼怒的也捧起一大把泡沫用力蹭在了卡尔身上。
    “吱吱吱！”
    原本吹泡泡的活动却成了互相用泡沫攻击对方这种幼稚的行为，两人和一只浣熊自成三个阵营，不停的向对方身上蹭着大团的绵软。
    洗衣液的泡沫愈发多了起来，甚至已经盖过了卡尔的爪子，隐隐有着淹没整间屋子的趋势。
    “卡尔！不是说好了一起攻击笨蛋樱子的吗！”
    “吱吱吱！”
    “你这个叛徒……”
    “吱吱吱！”
    卡尔见情况不对，迅速躲到了樱子的身后，甚至神色得意的瞥了乱步一眼。
    乱步气急败坏的伸出手想要抓住卡尔的耳朵，无奈中间隔了一个樱子，他无论如何也碰不到卡尔半分。
    “可恶啊！”
    僵持了好几个回合后，小侦探终于没了耐心，他干脆将手撑在樱子的腿上，探过身子去抓卡尔的尾巴。
    瞬间拉近了的距离让樱子一下子僵硬了身体，炙热的手掌隔着湿漉漉的裙子按在她的腿上，青年探过来的上半身几乎要靠在她的身上，毛茸茸的脑袋也凑了过来差一点就搁在了她肩膀上。
    樱子甚至能感受到独属于成年男性的过高体温扑面而来，她不自在的向后仰了仰。
    太、太近了。
    “乱……乱步先生……”
    “笨蛋樱子不要打扰本侦探！”
    可是……
    快、快要……
    乱步的头发几乎都扫在了樱子的脸上，她面色通红的不敢动弹半分。
    卡尔不停的跑来跑去，乱步也不停的探过身子挥舞着手臂。
    樱子几乎已经被乱步半圈在怀里，她紧张的连呼吸都要停止，只能不停的后仰、后仰再后仰，试图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吱吱吱！吱吱吱！”
    “气死本侦探了！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爱伦坡那个家伙！”
    “……乱步先……啊——”
    “唔哇——”
    ‘噗通’
    身后空无一物的樱子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借助樱子支撑着自己身体的乱步也顺势跟着倒了下去。
    乱步难得反应迅速的伸出手撑住了地面，‘啪’的一声，湿润的手掌便按在了樱子脸颊旁边的地板上。
    于是两个人此时便形成了一种男上女下的奇怪姿势。
    乱步惊得都睁开了眼，翠色的眸里也是难得的惊愕之色。
    “吱吱吱。”
    卡尔坐在他们身边歪了歪头，半空中的泡泡还在不停的炸裂，天色逐渐昏暗后的狭小空间里，唯独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相互辉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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