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陆长天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饭也不香”。
    排练时间占用了午休和晚上，陆长天已经连续三天自己一个人吃饭了，他不知道他比赛的日子苏以景会不会很想他，但是他确实不得不承认，他有那么一丁点儿不习惯一个人在家吃饭。
    陆长天总是趁着自己晚上没课的时间悄悄跑去舞蹈教室门口偷看苏以景。
    就连他这样对周遭几乎漠不关心满不在乎的人都发现一个问题，苏以景的舞伴每天都会很认真的打扮自己，穿着漂亮的高跟鞋和裙子去练习。
    她可能喜欢苏以景。
    陆长天想到那天跳舞女生转身时候撞上来的目光，愤怒又冰冷，可能女生很想顺着大家的起哄和苏以景一起跳舞，而不是和那么不识趣的自己。
    这个认知让陆长天很不好受，明明女生看起来那么漂亮举止又落落大方，是比熊本熊男生更好的选择，作为朋友陆长天却一点儿都不高兴。
    我真是太孩子气了……
    陆长天偷偷看着舞蹈室站得很近的两个人默默想到。
    “陆……”
    “嘘！”
    陆长天听见有人叫自己马上回头，蒋清洋站在自己身后尴尬地红了脸。
    “抱歉……”蒋清洋小声说道。
    陆长天马上摆摆手压低声音，“没事没事，你不要在意。”
    蒋清洋小心地看了一眼舞蹈室里面，看到孙茜一的时候眼睛都暗了，不自然地小声说：“你在等二院的系花吗？”
    陆长天往旁边走了几步，蒋清洋跟了上去，“我在等我房东，感觉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我先回去好了。”
    “那……那我们一起走吧，我排练结束了。”
    陆长天完全没有意识到蒋清洋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多紧张，点了点头，“那一起走吧。”
    一句话点亮了女生的眼睛。
    “我其实很难想象你会等别人。”沉默了一路蒋清洋突然开口，说完马上又低头了，这样说是不是很不好……
    “啊是吗？”陆长天笑了起来，“为什么这样想啊？”
    蒋清洋悄悄观察对方表情没有不高兴的样子，鼓起勇气开口，“因为好像……嗯……你好像比较喜欢一个人？”
    陆长天其实一点儿都不喜欢一个人，但是觉得自己毕竟是个男生，黏黏糊糊太丢面子，“其实两个人也蛮好的，看情况吧。”
    “你好像很喜欢你舍友的样子，”蒋清洋笑道，“因为班上男生你基本都不跟他们讲话，也不坐在一起，公共课的时候才和苏以景坐在一起。”
    是啊。
    陆长天的心一下子奇妙地飘了起来，他和苏以景明明认识不久，可是他好像非常喜欢苏以景。
    喜欢？
    “社联的安川是你的好朋友吧？”蒋清洋问道。
    “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上次看见安川向你跑着来想要抱你，然后被你一巴掌糊住脸，还有一次他把手伸进你的口袋暖手被你追着在广场打。”蒋清洋想到陆长天一边炸毛一边气势汹汹追着对方的样子笑了一下，充满朝气的陆长天真的很可爱。
    而陆长天猝不及防想到好几个晚上下晚自习回去，苏以景握住他手的样子，也突然想起自己那天胃疼蹲在地上，然后转身扑进对方的怀抱。
    “不过你对校草真好，感觉很有耐心的样子。”大概是因为新朋友吧，蒋清洋想到。
    我其实很难想象你会等别人。
    感觉很有耐心的样子。
    蒋清洋说着说着发现陆长天没有声音了，看着对方脸上的茫然她慌了，“我话太多了……”
    “没有，”陆长天压下心头一瞬间的慌乱迷茫，看着女生慌张的表情陆长天暗暗叹息自己夜叉形象深入人心，从兜里掏出一颗糖，“谢谢你陪我聊天，我还有事，要去找朋友去了，趁着人多顺着主路回去吧，别走通道。”
    女生看着奶糖心里一热，最后小心翼翼拿住糖的边缘，生怕不小心碰到对方，“谢谢，你也早点回去吧。”
    陆长天招了招手看着女生走远，然后驻足在人来人往的主路上。
    苏以景之前他只有两个朋友。
    安川，宋千军。
    他对待朋友的态度都是开口就贬低对方的架势，他没有耐心，性格暴躁，在朋友面前不曾掩饰。
    面对家人，除了爸妈，他和陆更明经常打架吵架，和林霭也经常互损几句然后坐在一起打游戏。
    除了很小的时候勉勉强强和安川拉着手走，长大一点儿就没有了，他从来不喜欢这种行为，男孩子嘛，走路拉着手干嘛。
    好朋友嘛，就是要当做儿子一样经常损两句。
    陆更明这种黑心莲当然是直接开打。
    但是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用在苏以景身上。
    面对苏以景他都会下意识耐心起来，夜里的风很大，陆长天的口袋外面的手感觉到夜风的冰凉，就像和苏以景手牵手一样。
    为什么他能坦然面对安川宋千军交女朋友，而不能大大方方看待苏以景周围的女生男生？
    可能苏以景对他太好了吧。
    陆长天失落的想到，明明不是独生却不如独生，空荡荡的房子。
    阿姨做好饭之后就放在桌上，没有人会对他说，你回来了，外面冷吗，想吃什么，好不好吃，也没有人会对他说，晚安，早安。
    可苏以景会。
    他太想要苏以景陪着他了，所以才会那么不舍得。
    但是这不对。
    “你把我变得像一个孩子……”陆长天在夜风里小声呓语。
    他想起那天酒吧苏以景似乎想帮他挡酒，因为宋千军的原因，也因为苏以景的袒护，所以他选择自己喝了。
    我确实非常像一个小孩。
    人来人往中有人惊讶陆长天的样子忍不住频频侧目，陆长天戴上口罩挡住自己失落的表情给安川打了电话。
    “安川，去喝酒吗？”
    刚刚下课正在超市的安川感觉一道惊雷劈到自己，要知道陆长天可是只喜欢奶茶和可乐的男生啊，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不对，已经喝过酒了。
    “但是宝贝，你根本不喜欢酒啊。，”安川哭笑不得，“走，哥哥带你去喝奶茶。”
    “可是总要学着喝。”陆长天的声音飘忽，不知道在跟谁说话。
    安川静静看着货架，等待对方下文。
    “我得学着，不能只会喝可乐和奶茶。”
    安川听到陆长天笑了，但他的心脏感觉一下子被揪住了。
    “你去校门口等我，我去接你。”安川顺手编辑了短信发给班长，干脆明天早上请假算了。
    半小时后蒋棉接到了戴着口罩的陆长天和明显有些沉默的安川。
    陆长天一向不戴口罩。蒋棉看了陆长天一眼收回目光，决定尽职尽责当个工具人。
    “去你老板的店。”安川开口有些疲惫，而陆长天一言不发。
    “刚好肥水又去冲你们老板的店。”
    蒋棉微笑着点点头拉开车门，然后往宋千军的酒吧开去。
    “要叫老宋吗？”安川问道。
    “算了。”陆长天靠着车窗。
    仿佛回到上个月，只不过那个时候是安川靠着车窗。
    当桌子上摆满不同度数的酒的时候，安川只看见陆长天摘了口罩暗暗叹息，“今天是来给你老板增加营业收入的，回头记得跟你们老板多要工资。”
    蒋棉商业微笑只恨自己为什么没开录音，先给陆长天上了酒精饮料。
    安川示意上一点儿吃的来，担忧地看着陆长天。
    陆长天试了好几个酒表情越来越不好看，“我没想到一个比一个难喝。”
    “你喝一点儿葡萄汁就好，老宋酒窖有葡萄汁，去年他去奥地利谈下来的，品种是……”
    “可我不能这样，不能老像这样。”陆长天笑了一下然后笑不出来了，端起杯子喝了下去。
    “陆陆你可以一直这样的。”安川轻轻地说道，他现在体会到当时自己不高兴也不说为什么的时候，陆长天多不好受了。
    但他感觉得陆长天比他更伤心，他不知道陆长天发生什么，但对方把蛋糕推了推做着某种妥协。
    “我不想这样了，太小孩子了。”陆长天努力维持一种轻松的神色对他微笑。
    安川眼眶热了，他好想告诉他，没事的陆陆，你可以一辈子只喜欢蛋糕，你可以一辈子不喝你最不喜欢的酒，你可以一辈子喜欢奶茶，一辈子喜欢可乐，你是陆家最小的孩子，什么事都有你更优秀的哥哥出面顶着，你可以一辈子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做自己最喜欢的事情，一辈子像个孩子。
    “可我希望你一辈子这样。”安川一开口结果自己先哽咽了，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会让陆长天用这种方式和他自己过不去。
    看上去像是努力想要改变什么的样子，幼稚又让人心疼。
    而他明明确确知道，陆长天讨厌酒，讨厌烟，极端的讨厌。
    但这没有关系，他可以一辈子选择像孩子一样任性。
    他和陆长天一起长大，陆长天更像他的弟弟，他希望几十年之后他最喜欢的弟弟也是孩子一样的样子。
    “老安，对不起。”
    安川一下子觉得口腔苦涩起来。
    回忆篇
    安川家的庭院很大很大，至少在年幼的安川心里，这个院子非常大。
    桌子上摆着甜甜的蛋糕，安川让人取了一块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喂着陆长天。
    “你妈妈和我妈妈，她们在说什么啊？”陆长天坐在凳子上晃着腿问道。
    “我不知道，大人的事情我们不要管，张嘴，啊~”
    陆长天看着远处咽下一口蛋糕，“可是宋宋的妈妈就一直拉着他在和大人说话。”
    远处宋千军被他妈妈带着一路和别人打招呼。
    “你哥哥也来了啊？”安川放下盘子开口道。
    “是啊。”
    “你和你哥哥关系很不好的样子啊？”
    陆长天皱着眉看着远处，很多大人都对自己的孩子说些什么，然后指了指陆更明，于是不少小孩子跑去跟陆更明打招呼。
    陆更明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温柔地笑着，看起来漂亮又温柔，被一群人拥簇着。
    “他在家里不是那个样子。”陆长天皱着眉说道。
    “他在家什么样子呀？”
    “嗯……从来不笑。”
    陆长天玩着手里的花，“可是他偶尔笑起来和他爸爸一样，我好喜欢他爸爸……”
    话还没说完就被安川捂住嘴。
    “嘘，我妈妈说，不能说陆更明的爸爸。”
    陆长天拍开安川的手皱着眉头，“可是我很喜欢他爸爸。”
    陆长天记得有一天家里楼下，妈妈在争吵什么，歇斯底里，尖锐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保姆没看住他，然后他一溜烟儿跑到楼梯上往下看。
    一个陌生的男人温和儒雅坐在沙发上，那时陆长天懵懵懂懂只觉得和电视上那些读书人贵公子一样，对方侧脸看来，看到陆长天的时候一震，然后轻轻叹息。
    很多很多年后，安川才知道，为什么妈妈不让说。
    陆长天的妈妈出轨了，生了陆长天。
    陆长天的妈妈和陆长天的爸爸结婚了。
    本以为陆更明处境会很惨，没想到一些肮脏的话却是落在陆长天头上。
    哪怕是现在，富商也想沾一沾门第，安川听到妈妈意味深长的开口。
    直到很久之后安川才知道，陆更明的爸爸是非常有名望的书香门第，想和陆更明沾一下的小孩子都下意识躲避陆长天。
    安川看了一眼陆长天的表情。
    还好，完全不在意。
    就好像一切事情与他无关。
    “至少我和宋宋是你的朋友，至少家里面你爸爸和你妈妈都是你的。”安川安慰道。
    但是慢慢地，安川发现陆长天总是一放学就要往陆更明单独住的别墅跑。
    “你和你哥哥什么关系，你居然想去他那！你遇见他爸爸怎么办？”安川气得不行，万一陆更明和陆更明的爸爸欺负陆长天怎么办！
    “他爸爸不在……我不想去妈妈那儿。”陆长天低声说道。
    后来安川慢慢才发现，陆长天的爸爸妈妈关系并不好，真奇怪，不是相爱的样子为什么结婚？
    “我们家都是神经病，只有我是正常人。”陆长天满不在乎说道。
    “我们家保姆都不怎么说话，你阿姨给你做饭还会问一问你学校发生什么，我们家完全不一样，因为我妈不喜欢保姆话多。”
    “我们家就像死了一样。”陆长天蓦然笑道。
    安川不明所以，但是突然有些心疼。
    一个圈子里面的事情总是不经意间就被口无遮拦的孩子听去了。
    “陆长天，你别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我妈妈说你妈妈当初因为想要抬高地位所以嫁给陆更明爸爸，然后又因为想要更多钱嫁给你爸爸。”
    “我妈妈说你妈妈真是名利双收了，哈哈哈哈哈！”
    安川一拳砸在对方脸上，陆长天安安静静站在原地不哭不闹。
    直到有一天陆长天突然开口，“是这样，没错。”
    “你妈妈家里也是很有钱的，你怎么相信他们说什么，你等我回去问我妈。”
    “我没骗你。”陆长天皱着眉说道。
    安川跑去问自己的妈妈，妈妈先是大怒骂了他一顿，最后叹了一口气，“你对长天要好一点，照顾好弟弟。”
    妈妈和陆陆的妈妈是学生年代非常好的朋友，最后慢慢仅限于吃饭谈生意时的体面，简直形同陌路，安川突然意识到自己窥破了什么。
    妈妈温柔地摸着安川的头，“你弟弟不笨，他都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知道呢？那是他的家啊……”
    安川一惊感觉遍体生凉，那是他的家啊……
    可是他那么小，那么可爱，为什么他要都知道？
    “所以你要好好护着弟弟，没有小朋友跟弟弟玩你要去陪着弟弟。”
    安川走在长得像花一样，脾气很坏但是很心软的弟弟身边，开心地帮对方戴好帽子。
    要保护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