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

    冯野当时那叫一个火大。
    可冷静下来后想想，又觉得沮丧。看吧，冯野，别说张风和不相信你的真心了，就连他的朋友都对你不信任。冯野知道自己追回张风和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过去他不过就是仗着张风和的那点喜欢，在他面前使劲作。作了七年，终于把对方对他的感情给作没了。
    现在的他还有什么可倚仗的？
    尝到这个中苦涩后，冯野终于是能够明白，将自己的真心送上门给人糟践，可对方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是什么滋味了。想到过去自己对张风和的种种不珍惜，他就很想回到过去扇自己的耳光。
    想到这，他松开了拽着张风和的手，抹去了眼里的痛苦和自责，他默然道：你没事就好，好好工作。
    张风和揉了揉被拽疼的胳膊，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冯野苦笑了声，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很久很久才回过神来跟着离开。就在他转身的时候，有人出现在他的身后。
    冷冷道：原来那个人是张风和。
    冯野一愣，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路一鸣。
    此时的路一鸣精神不太好，自从跟冯野分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沉闷。为了眼不见为净，他跟冯野提了辞职，做完这个月的交接工作就可以离开了。今天早上，看到冯野时，他本来是想要躲开的，可是又看到冯野跟着张风和进了同一部电梯。
    鬼使神差的，他就坐旁边的电梯跟了上去。
    结果就看到了让他意想不到的一幕。
    原来那个人是张风和。这么一想，所有的一切似乎就解释得通了。也许冯野自己没发现，可作为旁观者的路一鸣来说，却是看得清楚。如今迷雾拨开，一切就愈发清晰了。
    这些天来困扰在他心底的事情终于是有了点眉目。
    如此便不难理解为什么冯野会对张风和的事情百般在意，为什么会在张风和面前故意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为什么会在温泉那一夜去踹张风和的房门。
    冷冷一笑，纵使是路一鸣这种好脾气的人，此时也有了种被欺骗的感觉。他把张风和当朋友，结果这个朋友却在背地里和他的男友暗通曲款。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恶心的了。
    察觉到了路一鸣对整件事情的误会，冯野解释道：你刚才也看到了，张风和拒绝了我，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够了！路一鸣打断了他的话，事实是什么样的，我自己有眼睛，自己会分辨，不劳你费心。
    冯野对张风和的维护，更加证实了路一鸣心中的猜测。那双平日里爱笑的眼睛，却又冷上了几分。
    *
    回了办公室的张风和，没有把冯野的骚扰再放在心上，反倒是专心投入工作。期间张绪有在微信上找他，并说要给他补一个生日。
    张风和也想把事情摊开来跟张绪说清楚，便同意了。
    到了午休时间，张风和正准备下楼吃饭，却接到了路一鸣的来电。他心中一阵发紧，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地不敢接这个电话。
    果然还是因为冯野说的那番话吧。
    不管是真是假，都让他的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对不起路一鸣。
    按下接听键后，张风和深吸一口气，道：一鸣，找我有事吗？
    小风，有些话我想跟你谈谈。
    第十三章
    路一鸣的突然邀约让张风和有些莫名，但他还是去赴约了。
    公司楼下的咖啡店里，路一鸣坐在靠窗的位置，见他过来，冷冷地打了个招呼。张风和见他神情紧绷的样子，内心的不安跟着扩散。以往路一鸣见到他总是笑脸相迎，很少有过这么冷冰冰的时候。
    他坐到路一鸣对面，路一鸣问道：喝点什么？
    张风和随意道：跟你一样就行了。
    和我一样？路一鸣愣了愣，随即笑容苦涩。还真是和我一样。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让张风和面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细想下去。两人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冬日的阳光透着窗子，打在两人身上，虽有暖意，却远没有到能够温暖人心的地步。
    久久，路一鸣才开口。你和冯野认识多久了？
    张风和迟疑道：七年。
    真久啊。路一鸣喝了口咖啡，看着张风和的眼睛，笃定道：你喜欢他。
    张风和已经意识到路一鸣大概要说什么了，他不想被人误会，忙道：你误会了，我和冯野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路一鸣心下有些不耐烦，却仍是不想在张风和面前发火。他知道也许冯野没有说谎，也许张风和真的没有背叛他。他只是需要一个解释。
    我可以听你的解释。
    张风和怔了怔，加了糖的咖啡依旧带着苦涩侵入他的味蕾，他放下手中的杯子，静静地跟路一鸣诉说起这个漫长的故事。
    七年，从校园到迈入社会。
    从对冯野的一见钟情，到后来死心塌地的跟随。
    从陌生人到□□，再到彻底分开，各自开始新的生活。
    从路一鸣、张绪的出现
    张风和以为这个故事说起来会很长，七年的光阴，怎么也得说到口干舌燥吧？怎么也得说到痛哭流涕吧？可这会儿在路一鸣面前，面对那双清澈的眼睛，他却很平静。
    原来回忆起来也没有那么痛苦。
    对不起。说完后，张风和向路一鸣道歉，我不该瞒着你我和冯野的关系。
    路一鸣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发紧。他没有想到张风和与冯野之间还有这样的纠葛。张风和的暗恋苦涩而折磨人，这种漫长到等不到回应的单恋，路一鸣自认为他做不到。
    之前他还在想是不是张风和勾引了冯野，背叛了他。现在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才是那个突然介入的人。
    即便没有确定关系，可在那之前，一直和冯野上床的人是张风和。
    路一鸣觉得有点恶心。
    隐隐有些反胃。
    他以为自己喜欢的人，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人。那人谦虚有礼、幽默风趣、用情专一，后来才明白，那人所有的坏脾气都给了另一个人，才会在他的面前只维持自己美好的表象。
    可惜他没有早一步意识到这样的感情是畸形的。
    才会现在徒添烦恼。
    得知真相后的路一鸣没有再过多纠结，他向来是个洒脱的人。此时此刻比起失恋，他更加心疼的是张风和。心疼他这么多年的付出，换来的只是一厢情愿。幸好冯野那家伙已经认清了自己的真心，想了想，他一直严肃着的面容上终于露出笑意。
    小风，其实冯野和我分手的原因确实是因为你。
    跟着，路一鸣把这些天来所察觉到的东西一一跟张风和说了，包括分手那几天冯野的反常，以及分手时说的话。说罢，他抬眼看着张风和，道：你可以好好考虑要不要重新接受他。
    张风和却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这些都不过是你的猜测而已，说不定冯野喜欢的另有其人。
    那万一，那个人是你呢？
    张风和抬手托着腮，转头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笑容惬意，阳光让他整个人变得柔和起来，他听到自己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
    路一鸣一愣，随即有些如释重负。
    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至少，冯野要倒霉了。
    虽然他对冯野的爱并没有到刻骨铭心的地步，可对于这段戛然而止的感情，依旧是愤愤不平的。所以，他还是很乐意让冯野不顺心的。
    *
    又坐着和路一鸣聊了一些无关感情的事，心里不再藏着秘密，便少了很多负担，两个人如多年老友般聊得尽兴。
    临走时，路一鸣拍了拍他的肩膀，许是看出他低落的情绪了，便笑道：你真的不用太在意，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去喝几杯。
    嗯。张风和笑着点点头。
    两人一起离开咖啡厅，一起回了写字楼。一个继续往上，一个停在了自己的楼层。张风和看着逐渐紧闭的电梯门，没来由地一阵乏力。
    他知道，即便路一鸣没有说什么指责他的话，他们以后也不会再做朋友了。
    因为在路一鸣和冯野无疾而终的感情里，他终究是做了一个坏人。
    下班后，心情不好的张风和没有按部就班地回家，反倒是主动叫上赵丽要一起去喝一杯，赵丽很惊讶，行啊，你过来，老地方！不过哥今晚有约，你不介意人多点的话就过来吧。
    张风和去了常和赵丽去的酒吧，一进去就见赵丽在吧台冲他挥手，张风和走了过去，正要点一杯鸡尾酒，赵丽却拉住他的手，往不远处的沙发卡座走去。那里已经坐了几个男的，其中一人张风和也认识。
    走过去，张风和跟对方打了个招呼。杨师兄。
    杨适笑了笑，小风啊，你来了。
    赵丽拉着他坐到一边，自己则坐在杨适身旁的空位上，然后向在座的人介绍张风和。这可是我的铁哥们，性别男，爱好男，目前还是单身，你们要是有什么优质男，可以给他介绍介绍。
    嘿，我们不行吗？
    你们就算了吧，喝酒喝酒。赵丽翻了个白眼，一脸看不上他们的样子。
    一人开玩笑道：我看你们俩凑一对挺好的，张风和赵丽，不就是风和日丽吗？
    话落，所有人都笑疯了。就连赵丽自己也乐得不行，强行靠在张风和身上，笑道：风和日丽，风和日丽，确实挺配的。小风，我看你就考虑考虑我吧！
    去你的。张风和一脸无奈地推开他。
    然而在一旁的杨适听着这玩笑话却笑不出来，他脸色有些微黑，手臂一伸，就把靠在张风和身上的赵丽给捞了回来，手搁在对方柔软的腰上，不满道：你没骨头吗，靠那么近？
    赵丽依旧笑嘻嘻的，并不体谅此刻杨适的心情。
    我和小风那是可以一辈子的交情，爱靠多近靠多近。
    张风和闻言笑了笑。
    确实，男朋友可以常换，但是好朋友却是可以做一辈子。可他以前没有懂得这个道理，非要做冯野心中那个独一无二的人，如果能早点懂得，一开始就摆正自己的位置，又哪里会有今日的神伤呢？
    张风和也不怕再像上次那样喝醉酒，被赵丽给卖了。反倒是一杯杯地拼命想灌醉自己，赵丽看出他心情不好，也不阻止他，任他喝个没完。
    杨适有些不放心，赵丽却道：他心里憋得慌，让他好好发泄发泄。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张风和觉得自己有些醉了，眼前一片朦胧，什么人啊景啊都看不太清了。脸上是喝醉酒的红晕，他笑着往一旁倒去，然后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
    怀抱有些熟悉，他以为是赵丽。丽丽，我喝不了了。
    那就不喝了。那人拿走他手中的杯子，小心地将他揽在怀里，对在座的人说道：我送他回去。
    赵丽这会儿虽没喝瘫，但多少有些醉了。看见来人，脑子一时没转过来，等到那人把张风和带走后，才猛地清醒过来，起身就要去追。
    他脚下软绵绵的，没走几步，就被身后的杨适扶住。他恨恨道：该死的冯野，趁老娘不注意
    好了，小风跟冯野走了又不会出什么事。杨适看着赵丽这副老母鸡护崽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心里不知为何也有些不是滋味。
    至少重逢以来，赵丽可还没有这么关心过他。
    和赵丽旧情复燃，本就是抱着玩一玩的态度，两个人也很有默契，虽然经常提起过去，但却从不说未来。杨适一开始还蛮享受和赵丽之间这种暧昧的关系，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竟越来越在意起了这个人。
    明明是同一个人，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音，可是却是和过去大相径庭的性格。过去的赵丽单纯青涩，会脸红会放不开，可现在的赵丽，俨然就是个修炼已久的小妖精。
    他说不清更喜欢哪个时期的赵丽，只知道现在的他越来越不满自己在赵丽的心里，变得可有可无。
    赵丽对他的在意程度，甚至都比不上张风和。
    第十四章
    冯野停好车后，将喝醉酒的张风和打横抱在怀里。
    醉了的张风和变得很听话，乖乖地任由冯野抱着。冯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过张风和了，过去两人亲热的时候，他总是这样抱着张风和去卧室，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比过去轻了很多。
    眼角下是一圈青色的阴影，脸颊也越发消瘦，冯野心里头闷闷的，放慢了上楼的脚步，害怕把怀中人吵醒。
    钥匙是从张风和口袋里翻出来的。过去他也有一把这样的钥匙，被他自己还了回去。
    开了门进了屋，开了灯。纯白的灯光温暖地倾泻一室，冯野抱着张风和，熟门熟路地去到卧室，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在柔软的床上，帮他脱了鞋子和身上的大衣长裤，然后掖好被子。
    冬天的被窝有些冰冷，张风和躺进去后，瑟缩了一下，整个人蜷成一团。冯野抓着他放在外边的手，放在掌心里揉揉搓搓地，又呵了呵气，才让张风和觉得暖和了些。
    只是整个人还是蜷缩着。
    冯野犹豫了下，随即将身上的衣服脱了，也跟着躺进了被窝里。他伸手想将张风和搂进怀里，帮他暖暖身子。哪知张风和却猛地推开了他，往床角缩去。他裹着被子，背对着冯野，一个人缩在床的另一边。
    像一只孤独的小鲸鱼。
    冯野愣了愣。眼前的画面有些刺眼，却又熟悉。他记得每次在和张风和做.爱后，对方都会睁着一双可怜的眼睛，想和他相拥而眠。而他每次都是冷漠地拒绝了他。久而久之，张风和也就不奢求，甚至会在做完后，主动缩到一旁，不打扰他。
    冯野以前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他又不爱张风和，不想把这属于恋人的亲密给了张风和，所以拒绝了也不觉得愧疚。
    可这会儿看到张风和下意识地把他推开，蜷缩在一旁的样子，冯野心里一阵苦涩，伸出去想要拥抱对方的手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他从未想过，过去所有铁石心肠的举动，竟会报应在自己身上。
    对不起。冯野低声道了句歉。
    可惜喝醉的人却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