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2)

    也许是冯野的眼神太过悲伤, 语气太过卑微, 让张风和没来由地觉得心酸。
    这样低声下气恳求着自己的冯野，是张风和没见过的。他记忆中的冯野，永远骄傲高贵, 像一道耀眼的光芒，闯入他苦涩漫长的时光里，那个人无法与眼前的这人重叠。是谁把冯野变成了如今这样？
    是自己吗？
    张风和的心如被尖锐的器物刺中般，血淋淋地疼。
    他心疼过去的自己，也心疼现在的冯野。正是因为以前经历过，所以并不想看到冯野重蹈他的覆辙，不想看冯野陷进盲目的爱里，为一个人患得患失。不想看他为了一段没有回应的感情，折磨自己。看着冯野眼神里的忐忑与乞求，他的心终于软了下来，松口道：好，以后我们只做朋友。
    这已经是张风和最大的让步了。
    退回到对彼此都觉得安全的距离，从此以后，他们之间翻了个篇，在感情这件事上，互不相欠。
    S市的夏天多台风，一年有四五个台风过境，张风和还在睡梦中，就听见外头风吹得噼里啪啦的声响，伴随着滂沱的大雨，他被吵得无法入睡，便坐起身来，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
    起床洗漱时，张风和看着窗外头灰蒙蒙的天，像是被人开了道口子，雨水如瀑布般倾泻，浇灌着这座城市。想到一会儿还得冒雨出去上班，他就有些头疼。却在出门的那一刹那，看到隔壁的那扇门也被推开，男人笑着对他说了声：早。
    张风和一愣，显然还无法适应冯野住到了他隔壁这件事。
    自从那次两人把话说开后，冯野倒是真的兑现了他的承诺，没有再做出逾矩的行为来，反倒是真的把张风和当成了朋友般来相处。因为公司开在A市，冯野也时不时地要飞回A市处理一些重要的事情，其他琐碎的就回这边远程处理了。
    对于冯野这样的来回奔波，张风和看破却没有说破。只是他记得冯野上周才回的A市，没见他说什么时候回来，所以这会儿看到他突然出现在面前，还是有些诧异的。
    早。张风和问道：昨天回来的？
    嗯，没来得及跟你说。冯野走过来，按了电梯，瞥了眼张风和手中的伞，说道：雨下这么大，我送你吧。
    说着也不管张风和答不答应，就拿过他手里的伞。张风和拗不过他，只能坐上冯野的车去公司。
    冯野轻车熟路地将车开到张风和公司楼下，然后下车时还不忘打着伞去给张风和开门，两人共着一把伞站在大雨里，身子挨得很近，冯野低头就能看见张风和那卷翘的眼睫毛上面沾了些雨水，他忍住想要触碰的冲动，悄悄地把伞往张风和那儿挪了挪，雨水打湿到自己肩上也没在意。
    直到见张风和进了写字楼，才缓缓回身，开着车离开。
    张风和去到公司时，徐影刚好和他挤进一部电梯。他看了眼张风和，好奇道：你交男朋友了？
    啊？幸好电梯里只有他们二人，张风和有些尴尬道：不是男朋友，只是朋友。
    朋友？朋友还大早上开车送你？还主动帮你撑伞？徐影虽然隔得远没有看清那人的样子，可却看到撑伞的人身子一半露在了雨里。他可不觉得普通朋友会做到这个地步。
    真的只是朋友而已，你别想歪了。张风和被徐影逼问得窘迫，电梯门开了后，迅速走了出去。
    徐影跟在后面道：那你朋友还挺多的，记得上次那个冯漾，你也说是你朋友。
    徐影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其实他主要是不满张风和总什么事都瞒着他，不拿他当朋友。可惜张风和并没有听出徐影话里的意思。
    到了下班的时候，雨依旧没停，断断续续地下了一天。
    张风和正准备去搭地铁，却在走出写字楼时，看到停在公司楼下那辆眼熟的车。车里的人也看见了他，便撑着伞下车，远远地站在那儿看着他。张风和停下脚步，看着那个站在雨里的人，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
    一旁的徐影见了一脸的看吧，我就知道的神情，他撞了撞张风和的肩，说道：上下班都接送，这朋友当得可真够体贴的。
    张风和不理会他的揶揄，犹豫过后，便朝着冯野走去。
    冯野见他走了过来，笑意浮上眼底，他忙打开车门，让张风和上车。然而张风和只是过来客气地跟他道了声谢，然后说道：我晚上自己回去，就不麻烦你了。
    冯野愣在那儿，见张风和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他面上的笑容僵硬，迈出的脚步停在那儿，却没有跟上前去。
    他想到他曾作出的承诺，他会退在安全的距离里，静静地守着张风和，不越雷池一步。
    只要是张风和不想要的，他都不会强求。
    他转身正要坐回车里，却感觉有一道目光在盯着他看，他回头一看，竟然是之前和张风和一起走的同事。他冷冷淡淡地收回视线，并未对这人过多在意。
    冯野开着车绝尘而去，并不知道有人因为这漫不经心的一眼，迷失在了纷扰的雨里。
    徐影站在原地，伞外头雨声嘈杂，有雨水顺着风飘进伞里，可他却毫无所觉，脑海里只有冯野回过身时，那俊朗的眉眼和那淡然的一瞥，心跟着触动。
    *
    张风和回到家后，想着自己刚才拒绝冯野的举动，会不会有些太伤人。可是又觉得冯野今天的行为确实太过暧昧，早上撑伞的时候两个人近到他能听见冯野的呼吸声，带着灼伤人的温度。也难怪徐影会误会，张风和自我检讨了下，觉得关于朋友的这个度，要掌握好有些难。
    想了想，便给冯野的微信留了言。
    今天谢谢你了，但是这样的举动让我同事有些误会，所以以后还是保持适当的距离吧。虽然这样拒绝有些太过冷漠，可是张风和觉得他跟冯野之间，还是把话说清楚些比较好。
    说好只是做朋友，就别给对方太多希望。
    冯野收到微信时，没有太过意外。他只是轻敲屏幕，回了一句：好。
    之后就没有再收到张风和的回复。
    一连几天下着雨，雷声阵阵，张风和有次撑着伞走在雨里，伞被吹到散架，倾盆大雨落在身上被淋了个落汤鸡。幸好徐影还没走远，开着车过来，摇下窗子让他赶紧上车。
    张风和坐上车，打了个喷嚏，徐影笑道：你该买辆车了。
    张风和摸摸鼻子，认真思考□□里的存款够不够买车的。
    之前公司的女同事都在讨论男同事里谁最容易被台风吹走，后来一致投票给了你。说起这件事来，徐影还觉得好笑。面前的张风和身材可真是瘦弱得很，什么时候一起去健身？
    身为GAY，很少有不爱健身的。
    徐影虽然不是满身肌肉那么夸张，可平时也爱出没下健身房。自己的男朋友也是在健身房认识的。
    我就不去了吧。张风和确实挺宅的，平时不爱跟赵丽泡吧，自然也不爱去什么健身房。徐影也没强求，只是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张风和，忍不住问道：怎么最近没见你那个朋友接送你了？
    张风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才意识到徐影说的是冯野。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哪好意思麻烦他。
    这样啊。徐影顿了顿，他叫什么名字，有机会大家一起认识一下嘛。
    虽然徐影说得很随意，可张风和听了还是觉得很奇怪，徐影怎么会对冯野有兴趣了？
    但是张风和也没往更深处去想，便道：冯野，有机会介绍给你。
    好。徐影嘴角边露出笑意。
    说起来张风和的身体素质确实不大好，才淋了一小会儿雨，晚上回去后就开始头晕了。张风和除了认真思考买车这件事外，又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跟徐影一块去健身了。
    他揉了揉昏沉的脑袋，随便熬了点粥喝完后，便洗洗澡准备去睡了。
    躺在床上，大脑越发觉得沉重，张风和用被子蒙着头，强迫自己睡了过去。早上醒来时，头已经昏到起不来了，一起身就伴随着眩晕和呕吐的感觉，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跟着天旋地转。
    这样的状态自然不可能再去上班，张风和只得打电话去请了一天假。然后强撑着起来换好衣服，要出门去看医生。才走到门口，就脚下一软，倚在门边走不动路了。他蹲下身来，背靠着门，一手撑着昏沉的脑袋，闭着眼睛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也不知道在门口蹲了多久，直到听见从隔壁传来的脚步声时，他连忙慌张地起身，结果却眼前一黑，倒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冯野听到门外的动静，以为张风和出了什么事，便走出来看了看，却正好看见张风和快要晕倒的样子，他连忙走上前去，将人扶住。摸了摸怀中人的额头，有一点发烫，他沉着脸将人打横抱进怀里，转身回屋，抱到了自己的床上。
    然后去拿车钥匙，又要抱着张风和下楼。
    张风和用手捂着脸，他意识是清醒的，自然受不了冯野这样的举动，便推拒道：我自己可以走。
    虽然头很晕，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眼前的东西在旋转，可张风和仍是坚持不让冯野抱他，冯野无奈，只得小心地在旁扶着他。
    等开车到了医院后，冯野又跟着忙前忙后，即便只是发了点烧，他也担心得不行。输液的时候一直坐在旁边陪着张风和，看到一瓶快要打完了，就忙叫护士过来换药。
    冯野的紧张不免让张风和想起去年冬天，他生病的时候，冯野也是这样紧张地闯进医院，然后和张绪打了一架。当时冯野指责他的那些话，张风和还记得。那时的冯野口不择言，给张风和带来的只有痛苦。
    张风和不想去想过去那些难堪的往事，可这会儿可能是生病的缘故，他止不住地胡思乱想，一些不该被记起的画面在脑海里不断地涌现。他记得冯野对他说：张风和，没有男人你会死吗？
    你以为你跟别人在一起，我会生气吗？
    我看你是跟别的男人鬼混才发烧的吧。
    当时冯野的冷漠和这会儿相比却是判若两人，可是过去造成的伤害，却不是那么容易愈合的。当冯野靠近他时，张风和忍不住瑟缩了下，他看着冯野开口问道：冯野，你为什么会突然喜欢上我？
    第三十六章
    为什么会喜欢？
    张风和的疑问才一出口, 就被前来换药的护士小姐打断了。换过药后，冯野想起张风和似乎和他说了什么，便问道：你刚才问我什么？
    没什么。张风和摇了摇头。
    他觉得自己是脑子太不清醒, 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 所幸冯野并没有听到。
    冯野看着张风和低垂的眉眼，不知为何，虽然两人离得近, 可冯野却看到了他身上的疏离。
    输过液后, 冯野又送张风和回去。这一天下来，张风和都看在眼里。他觉得这样麻烦冯野, 心里边挺过意不去的，便一直跟他道谢。
    冯野无奈道：你怎么跟我这么客气了？
    张风和一瞬间哑然。
    如果真的要道谢的话, 倒不如请我吃顿饭。冯野笑了笑，揉了揉张风和松软的头发, 既然好些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叫我, 我就在你隔壁。
    说罢，冯野也没有赖在张风和这儿不走，倒是很干脆地回去了。
    张风和关上房门, 情绪因为生病的缘故有些低落, 便在吃过药后就早早地睡了。
    而住在隔壁的冯野却迟迟未睡, 想到张风和经常生病，冯野就想自己煮点东西给人补补身子。冯野不会下厨，为了给张风和做顿好吃的, 还特意上网查了菜谱，一个一个步骤地学着做。结果大半夜的，做了一堆黑暗料理出来。
    冯野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只能庆幸这些东西没有被张风和看到。
    捣鼓了一宿，啥也没做成，冯野收拾完残局后，疲惫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时，是被门外的铃声吵醒的。能在这个时候敲门的，除了张风和外没有谁了。冯野连忙从床上起来，用手拨了拨凌乱的头发，跑去开门。
    门一开就见张风和站在门口，看着冯野那没睡醒的样子，笑道：早，饿了吗？请你吃早饭。
    冯野就是再没睡醒，这会儿也醒了。他忙道：等下，我就过去。
    说着就趿着拖鞋去洗漱了，又过了三五分钟，冯野出来的时候，已经换好了衣服，头发梳了下，整个人精神多了。可张风和还是看到了对方眼角下遮不住的黑眼圈，想到昨天那样麻烦人家，张风和心里不免觉得自己欠了冯野一个人情。
    吃早饭的时候，冯野关心地问他，身体好些了没。
    张风和点点头，好多了。
    休息了一夜，早上起来时头也不痛了，就是精神还不是很好，胃口也一般般。所以早饭也就只做了个面条，给冯野的那碗还特意多加了个蛋。
    冯野吃着张风和做的面条，又想起昨天夜里自己做出来的东西，便将那句以后我做给你吃默默咽了回去。
    两个人静静地吃着，早上的阳光透过窗子打在餐桌上，冯野抬头看着这一幕，似曾相识。他记得以前张风和也经常这样煮东西给他吃，他喜欢吃的，张风和都会做，他的口味，除了家里的厨子外，就张风和最熟悉了。
    那时他把张风和对自己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认为张风和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讨好自己，却没有想过那些都是对方的心意。
    如今换成了他追在张风和的身后跑，才明白过去那些在他眼里只是一件很微小的事，其实对方在背后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只是你看不到而已。
    就像昨天夜里被他作废的那几道菜。
    冯野不免想到过去的张风和，是不是也是这样手忙脚乱地为了讨好心上人，而去学自己不擅长的东西，只是为了变成对方喜欢的样子。
    想到这，冯野有些食不知味。
    只因为张风和过去要讨好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吃过饭后，冯野就下决心好好练习厨艺了。以前张风和能做到的事，他也可以做到。他对张风和的真心并不输给过去的张风和对他的真心。
    *
    也不知道冯野最近是错什么药了，张风和刷着朋友圈，看到对方po出来的自己做的饭菜，有些不忍直视。但仍是很好心地给点了个赞。
    其他狐朋狗友们也纷纷不客气地点评道：这玩意能吃？冯少爷别折磨自己了。
    冯漾嘴更毒，直言道：你吃完后还好吧？需不需要哥帮你叫救护车？
    冯野只回了一个字，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