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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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凉国使臣亲自来访,道是凉国女皇病的很严重, 就硬撑着一口气等临妃回去了。
    出于两国交好的仁义所在,皇上破例同意让临妃回去探亲,见女皇最后一面。
    沈楚楚沉默起来,她将脑袋倚在门框上,又一个人发起了呆。
    碧月有些无奈,太医特意嘱咐要她看紧了主子,千万不能让主子着凉受寒。
    可主子这几日,一有空便跑到殿外来发呆,别说是她阻拦了,就连皇上来都没用。
    皇上就好心规劝了主子一次,主子便对皇上下了逐客令,直言表明最近不想见到皇上。
    起初主子眼睛什么都看不见时,皇上夜里还能潜入永和宫,偷摸和主子相处一阵。
    自打主子开始恢复视力,便夜夜都将永和宫的殿门从里头用门闩挂上,就连那窗户都被主子命人用木板钉上了,皇上想进都进不来。
    这几日皇上都只能在院子外头,偶尔扒个墙头看一看主子,路过的宫人看见皇上失了身份的举动,却也不敢多言,只能当做没看见。
    碧月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主子刚从昏迷中醒来时,并没有这般抵触皇上。
    只是听到皇上已经将武安将军下葬后,主子才态度大变,甚至连见都不想见他了。
    “娘娘,沈氏得了恐水症,怕是命不久矣了。”碧月像是想起了什么,她给主子掖了掖大氅,缓声说道。
    沈氏指的就是沈嘉嘉了。
    原本沈氏还有个皇贵妃的封号,但因为沈氏被查出与罪臣姬七,曾在上元节船宴上有染。
    再加上沈氏怀有身孕一事,证据确凿,皇上便夺了她的封号,将她贬为了庶人。
    皇家的丑事自然不会外传,皇上正准备命人给沈氏送去鸠酒赐死,太医便诊断出沈氏染上了恐水症。
    这恐水症若是用民间的话来说,也叫做疯狗病。
    疯狗病的潜伏期,有时很短,有时又很长,但只要病发就必死,简直要比天花还可怕百倍。
    听太医道,沈氏得疯狗病,似乎与赏花宴上,那只抓伤了沈氏脸蛋的暹罗猫有关。
    那只暹罗猫当初病恹恹的,并非全是因为咖妃对猫下了毒手,想必那猫被送入宫时,便已经染上了疯狗病。
    皇上因此而改变了主意,将沈氏关在了景阳宫的侧殿里,任由沈氏自生自灭。
    如今那沈氏怕光又怕水,再加上刚刚小产,身子本就虚弱,整个人已经疯疯癫癫的,怕是活不过这两三日了。
    主子向来与沈氏不对付,或许这个消息,还能让主子振奋一些。
    碧月一脸期待的看着她,沈楚楚只是无精打采的应了一声:“嗯。”
    “我累了。”沈楚楚缓缓站起身来,酸麻的腿脚朝着殿内迈去。
    碧月望着自家主子单薄的背影,鼻头忍不住一酸,连忙追了上去,搀扶住了主子的手臂。
    沈楚楚又这样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几日,就连那阴沉了小半月的天气,也已经放了晴,但她却还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
    不管是用膳还是吃药,她都配合,可吃进去的任何东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要如数都吐出来。
    沈楚楚肉眼可见的削瘦下来,本就有些营养不良的她,如今面色惨白没有血丝,身子纤弱像是一片薄纸似的,仿佛随时都会一头倒下。
    永和宫的宫人个个急得要命,司马致换了一个又一个太医去把脉诊治,可无一例外,所有太医都是一句车轱辘话:“娘娘得的是心病,吃再多药也治不好。”
    为了医好她的心病,司马致破例让沈丞相进后宫陪她谈心,相夫人也在永和宫里住了好几日,几乎日夜陪伴在她身边。
    任何沈楚楚提出的要求,司马致都会无条件的允诺照办,只盼她能用膳吃药时少吐一顿。
    沈楚楚一日不好,司马致便一日阴沉着脸,整个前朝后宫都只能在低气压下小心翼翼的生存,生怕不小心就惹到他,落个脑袋搬家的下场。
    这一日,天边刚刚泛起一抹鱼肚白,沈楚楚便推开殿门,走到了院子里。
    碧月正提着食盒准备去御膳房取膳,看到她走出来,碧月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主子这么多天,从未踏出过殿门半步,都是坐在门槛上发呆,这还是主子第一次从殿中走出来。
    沈楚楚看见碧月,张口便问:“太后还活着吗?”
    碧月下意识的答道:“活着……”
    原本皇上要施剐刑处死太后,但主子知道后,阻止了皇上,道是要自己亲自动手。
    是以皇上便留了太后一命。
    不过太后的手筋和脚筋都被挑了,以防太后咬舌自尽,皇上还卸了她的下巴,如今太后手脚残废,也就是苟延残喘留了一口气罢了。
    沈楚楚微微颔首:“备步辇,我要去慈宁宫。”
    虽然她只是说了短短一句话,但却将碧月激动坏了,碧月放下食盒,飞快的喊着小翠一起去叫人抬来步辇。
    碧月的动作迅速,不过片刻,便将步辇准备好了。
    沈楚楚久违的坐上步辇,那阳光透过层层叠叠树叶间隙,被分割成细碎的金芒,温柔的打在了她的头顶上。
    她慢吞吞的抬起头,也不知是在看那暖阳,还是在凝视那树枝上刚刚抽出的嫩芽。
    步辇稳稳当当的停在慈宁宫外,慈宁宫的牌匾上落下一层薄薄的灰尘。
    若是细细打量,便能看清楚那灰尘的一角上,还结了几道细密的蜘蛛网。
    那被宫人刻意疏忽掉的牌匾,似乎已然昭示了宫殿主人如今悲惨的处境。
    沈楚楚在碧月的搀扶下,缓缓走进慈宁宫。
    此时的太后,已经失去了任何的攻击力,往日的辉煌不再,只徒留下一地的悲凉。
    长发半月的绵雨,令慈宁宫内处处潮湿,火盆是湿漉漉的,想来这火盆很久没用过了。
    整个慈宁宫都冷冷清清,窜堂阴风阵阵,比那景阳宫还要更像是冷宫。
    沈楚楚的视力恢复的差不多了,她走进内殿之中,看见了躺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太后。
    她轻轻抬了抬手,便有侍卫上前,将太后的下巴扳正了回去。
    太后原本是四十来岁,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
    但此时的太后,面容苍老的像是六七十岁的老妪,眼底下的皱纹一大把,再也瞧不出初见时的精致冷傲。
    “你终于来了。”太后嘶哑如公鸭嗓的声音缓缓响起。
    沈楚楚微微颔首:“本不想来的。”
    “不过有些事情,我还是觉得有必要知会你一声。”她停顿一下,继续说道。
    太后下意识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沈楚楚半蹲在榻边,将手中的小册子,翻到了有折角的那一页:“这是先帝的《起居注》。”
    《起居注》便是记录皇帝日常起居吃住的小册子,皇帝在何时何地恩宠过哪个妃子,都会在《起居注》上有所记载。
    先帝的《起居注》共有十余册,一直存放在内务府里生灰,沈楚楚这两日让人将所有《起居注》都搬到了永和宫,夜里睡不着时便随手翻上两册。
    沈楚楚的嗓音有些微哑,纤细的指尖,轻轻的指着册子上的那一页:“你第一次被先帝恩宠,是在先帝所设的私宴上,也正是因为这一次,你怀了身孕。”
    “这私宴上,仅宴请了两人,一人是姬旦,另一人则是我爹。你说姬钰与我同父异母,便是在认为我爹跟你度过了那一夜,我说的对吗?”
    太后缓缓摇头:“不是哀家认为,事实本是如此,哀家亲眼所见。”
    沈楚楚忍不住笑了,她的笑声听起来那样悲凉:“不,你说错了。”
    “私宴酉时起,戌时毕,受那宵禁限制,我爹戌时三刻便已经和姬旦离宫,而你是子时受宠,这件事和我爹没有任何关系。”
    下午五点宴会就开始了,到了快八点的时候,皇宫中有宵禁,他们自然要按照宫规离去。
    而根据这《起居注》记录,先帝是在夜里十二点到凌晨一点宠泽了太后,不管怎么算,姬钰都不会是沈丞相的子嗣。
    太后一口气哽在喉间,险些没缓过来:“不,这不可能!”
    “其实你根本就不清楚姬钰是谁的子嗣。”
    沈楚楚垂下眸子,声音中带着一丝疲倦:“你在慈宁宫作的那副画,是故意让我看见的,你便是想让我误会,你与我爹之间有什么。”
    “我爹将你当做亲妹妹对待,又如何会对你下手,你心知肚明,不过是在自欺欺人。我说的对吗?”
    太后被说到哑口无言,是了,她的确不清楚姬钰到底是谁的子嗣。
    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只因她夜半被冷风吹醒时,恍惚间似乎瞧见了沈韶华的脸庞,便自然而然的将腹中之子当做了沈韶华的子嗣。
    但她却从未去碰过先帝的《起居注》,更没有问过沈韶华一句关于那日私宴的事情。
    她早就该清楚,先帝那般阴险薄凉之人,怎会容忍她与旁人有染,可没人戳破她,她便仍旧抱有一丝希望。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更有理由憎恨他。
    那副画正如沈楚楚所言,是她刻意摆放在书桌上的。
    在她听到沈楚楚在慈宁宫外的动静时,她便将画像摆放好,连忙藏进了内殿之中,伺机观察着她。
    一切都如沈楚楚所言,有理有据,让她根本无法反驳沈楚楚。
    沈楚楚仅仅是想得到一个答案而已,如今显然已经真相大白。
    她蓦地站了起来,对着侍卫挥了挥手:“你是姬钰的亲生母亲,对他虽不曾有过养育之恩,却也是拼了性命将他生下来的。”
    “我允你自己选一种死法,死后保全你的名声,对外宣称你是突染疟疾而亡。”
    她恨不得将太后千刀万剐,将太后的罪名昭示天下。
    她不管太后有万般无奈,司马致和姬钰两人是无辜的,他们将太后当做亲人,但太后只把他们当做一颗可以利用摆布的棋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太后从中作祟,太后有今日,都是咎由自取。
    可是她不能这样做。
    妲殊走前告诉她,姬钰曾在天牢中与他浅谈过一次。
    保全太后死后的名声,是姬钰最后的遗愿,也是姬钰给予太后最后的温情。
    沈楚楚听见太后对侍卫道:“将那块金子拿来。”
    吞金自尽,是一种体面的死法,却也是最痛苦的死法。
    她侧过头,凝望太后一眼,终是转过头,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慈宁宫。
    到了半路上,她突然心血来潮,想去看一看沈嘉嘉。
    沈楚楚吩咐碧月掉了头,太监们抬着步辇前往景阳宫。
    景阳宫外围着不少侍卫,但他们谁也不敢阻拦她,她很顺利的走进了景阳宫内。
    沈嘉嘉被关在了侧殿中,因为近两日越发疯癫,侍卫们只好将沈嘉嘉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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