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月色烙痕

    “action！”
    把一切都忘掉。
    当所有事情都无法解决，忘掉，让演技进驻。
    “cut！收工！非常完美，不愧是有栖川！”
    这是第几部电影的杀青。她不知道，只是灵魂又从一个不同的世界回到了现实。
    演戏给有栖川枫的感觉一向是一场未知的旅途，她在其中时会成为另一个人，且乐于享受这般乐趣，这也许是她这样的庸才唯一的优点吧。
    有栖川枫对著录像中的自己检视演技，可以，是完美的。
    打算不完美就请导演重新拍摄的有栖川枫向来亲和，只要不干涉到她塑造角色、尊重角色的原则。“您客气了，是在场的各位让我们迎来了成功。”
    说着情感半真半假的感谢词，扬起得体笑颜，有栖川枫自三岁以来便是这么被培养、默许着长大的、必须接近完美的。
    有栖川枫明白这是她的哥哥刻意为之，为的或许是让她更接近过去的自己，只可惜她向来没有哥哥那么优雅，也不是男性，无法匹配上清雅贵公子的美称。
    戴上的面具多了，现在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真面目是什么样的——她是谁？有栖川枫的回答只有她是七海枫的“影子”。
    谢过各位共演者与工作人员们，有栖川枫看了看四周，只看见经纪人与助理，没有看见哥哥前来探勘。
    是她的戏演得还不够好，恐怕要向导演提出修正方案，对以为已杀青的剧组也要再多打点，绝不能坏了第二位七海枫对塑造角色坚持又高水平的风格，更不能坏了第二位七海枫的专业态度与对各位工作人员的尊重。
    立即对众人行礼致歉，有栖川枫在导演的理解下决定同意她对角色想追加描述的见解，杀青延后一天，只有一次机会。
    那么要从哪几幕下手好呢……必须好好从头来重新想过。
    被经纪人与助理送回家，有栖川枫喝下苦涩的黑咖啡，再一次在训练室中遗忘自己，进入角色。
    “action！”她轻轻喊道，暗示。
    体验派。方法派。取得平衡——不行，她偏向体验派。
    这个多重精神患者的角色“绘理奈”刚才恐怕是饰演得过于艰深晦涩才没有得到哥哥的认可，她必须折衷，否则过于隐晦细致的感情表达反而会令观众无法了解，尽管会被带入戏中，却会说不出个所以然，不是最好的诠释方式。
    进行着边录像边无实物的表演，有栖川枫重新调整着再度饰演“绘理奈”，“绘理”、“理奈”、“绘奈”、“奈奈”、“娜娜”、“崭新的、融合后的绘理奈”……
    绘理奈是主要人格。她长期受到精神上的凌虐，以至于身心出现状况，是被安排入院的重度精神疾病患者，与实习医师的男主角相遇后渐渐改善，这里可以以体验呈现，但不能过度。
    第一个人格绘理很激烈，她是绘理奈完全的反面，隐忍的绘理奈的相反，狂暴的绘理会不顾世俗眼光，也悄悄杀过几个绘理奈憎恨的人，但主人格绘理奈没有她的记忆。
    第二个人格理奈。试图让绘理的精神转为正常，可惜失败了，严格来说她是绘理奈温柔的一面被分离出来，只有纯然的温柔。
    第三个人格绘奈……
    有栖川枫不断演着戏。以绘理奈的人格狂喜、以绘理的人格露出笑脸、以理奈的人格悲伤的哭泣、以绘奈的人格……
    “cut。”
    绘奈顿住了。转向声源，是他。
    可惜做不到像哥哥那样入戏简单出戏也简单。过了一下子，“有栖川枫”回来了。
    “今天也是煎蛋卷吗，哥哥？”
    七海枫凉凉的瞥着有栖川枫，看不出满意与否。“多做两份。”
    “是的，其中一份是哥哥的，另一份是哥哥现任女友的，对吗？”
    “呵，这种察言观色能用在演戏上也不用我继续指导了，一咸一甜。”
    心中的痛楚浮现上来，有栖川枫立刻压了下去。
    甜的煎蛋卷是给女孩子的……
    看着窗外的月色，有栖川枫微笑着。
    “是，哥哥。”
    绘理奈爱着实习医师，可实习医师爱着的却是照顾她的护理师啊。
    有栖川枫微微笑着。
    痕迹抹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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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惊醒时仍会见到哥哥的身影。即使知道哥哥已离去，那只是思念导致的幻影……哥哥。
    有栖川枫看见七海枫的幻象，也明白她对骨喰藤四郎的心情是什么，可是……痛。
    她的全世界正在崩塌，也正在重新建构。
    雨水滴落的声音有栖川枫一向不讨厌，或者该说那是她内心的具象化——除了哥哥与演戏，没有让她感到快乐的事情存在。在来到这座本丸之前。
    现在有栖川枫多了很多很多家人的本丸、很多很多把有栖川枫当成人看待的伙伴，可有栖川枫的心中仍有一大块是空缺的，那一块名为“七海枫”，永远无法再填满。
    做人不能太贪心，现在的她已经有了真正的家人，她很开心，不仅是哥哥的希望让她选择活下去，也是骨喰藤四郎当初的决定。
    她已说不清楚对骨喰藤四郎究竟是吊桥效应多一点，还是他与七海枫这个男人的迷茫与坚定这过于相似的特质更多一些？但她却是喜欢的。认真的喜欢着的。
    分明可以靠着作曲家的副业与悲运的影帝这个身分让作曲灵感更强烈，身分也更上一层楼的哥哥选择的依旧是演戏，尽管方式是变成找了一个木偶成为操偶师、提线领着她继续演戏，却也是一种坚决的表现——他热爱戏剧胜于一切。
    爱屋及乌，有栖川枫对戏剧也是热衷的，尽管她的才能永远及不上她的哥哥。
    可是哥哥也很迷茫。哥哥知道这是错误的，也清楚她的心意，但哥哥还是变成了无家可归的迷子，尽管哥哥住的地方大得像座城堡，却仍是像找不着家的孤儿。
    骨喰藤四郎也迷了路，他表现出来的方式不一样，他控制着自己，也幸运的有家人陪伴，可那双哀伤的紫藤色眼睛及本质与哥哥始终太过相似，吊桥效应与骨喰藤四郎体贴的个性使然，要喜欢上他并不困难，虽然不及对哥哥的爱，终究是喜欢上了。
    有栖川枫看着七海枫的幻影听窗外落雨，夜色雨蒙，却很适合她。
    “哥哥。”
    我知道你爱我却绝对不会接受我。
    这将会毁去完美的作品，哥哥永远不会做到。
    “骨喰。”
    我知道你的眼里只有兄弟与记忆。
    骨喰只把她当还不太亲近的家人与朋友看，他看着的始终是失去的自我。
    累积失败的感情史似乎是她的命中注定，有栖川枫对其一笑置之。
    她放弃骨喰藤四郎，没有任何人能再走入她的心中，就这样直到永远。
    再一次抹消痛苦的痕迹，有栖川枫沉默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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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想不到的告白是有栖川枫从未想过的发展，而且对象是这位爷爷级的大前辈，与哥哥同样等级的精致容貌与看透世事的睿智透彻让有栖川枫向来是尊敬三日月宗近，可也小心提防着三日月宗近以免被看破心思。
    初次见面时的雨中，那双眼睛即使在月色下也仍旧明亮璀璨，雨水中的白日月亮就像是奇迹一样的画面。
    三日月宗近彷佛是奇迹的代名词。
    身为演员，有栖川枫向来习惯去推算、模拟他人的心思，可这一推算下来很不妙，她发现三日月宗近对她的心思太早也太惊人，他甚至是直接摆着他的心意任她随意尽情解析。
    第一计是直球告白。原本三日月宗近的规则只是“枫，我疼爱妳”，这是她问鹤丸国永得到的答案，但三日月宗近改了这个规则让她掉入陷阱。
    第二计是让她不用立刻回答。考虑的期间有栖川枫会再也无法将三日月宗近视为一名前辈，而是一位心仪于她的出色男性。
    第三计是明摆着的等待，等的时间愈久，对她的杀伤力就越强，增长愧疚也是一种让情愫发酵的手段。
    第四计是让她与骨喰藤四郎再次前往空色回廊，他知道她会在这里真正的告别那些遗留的情愫。
    第五计则是爱染国俊。从那个时候就算好了让爱染报恩吗？这个男人。
    第六计，让必定会难为情逃跑的她遇上赶着去为骨喰送行的他。
    有栖川枫不确定三日月宗近是不是真的怕冷会怕到钻进女性的被窝还没有清醒，可是事到如今，她似乎只能……不拒绝三日月宗近的亲吻。
    六点五个连环计，有栖川枫看到六计是为了她的心，却也是遂了三日月宗近的意。不强求、不妄动，静静等候她勘透这一切。
    如果这样都还能做到不动心……
    她做不到，她是失败的有栖川枫，轻轻易易的就这么栽了跟斗。
    “因为这种理由而进手入室的感想如何，三日月？”
    有栖川枫离席后到底是偷偷去探望了三日月宗近。
    “嗯，很久没这么狼狈了，枫吃过晚饭了吗？”被禁止使用加速符的三日月宗近破破烂烂的躺在手入室的床上，让有栖川枫看了心疼。
    “现在问我这个问题的你真的很我行我素。”
    有栖川枫皱眉，有点生气又有点开心，可最后她看着三日月宗近对她尽量露出温柔的笑脸，但伤口隐隐作痛蹙起眉心时，她心软了。
    “我还不像你看着我的时间那么久。”
    “嗯，我知道哦。”
    “尽管如此也不后悔吗？”
    “哈哈哈，会后悔的话当初我便不会对枫说出那样的话了呢。”
    “有没有人说过三日月很我行我素？”
    “嘛，不就是枫妳吗？哈哈哈，别生气，我想想——似乎是有过呢，不过是谁呢？嗯，想不起来了，毕竟是老爷、不，毕竟是活过了千年，虽然如此，恋爱这种事我可是第一次啊，枫前辈。”
    “……”这种时候叫她前辈真的很犯规。有栖川枫狼狈至极，一秒烧红了脸。
    满脸绯红的有栖川枫很想补三日月宗近一刀，可惜她下不了手，只能稍稍靠近三日月宗近。
    “对不起，让你受难了。”
    “哈哈哈，无妨，本就是我的意思，如果枫真的过意不去，我便和枫索要个小小的补偿如何？”
    “……”有栖川枫没出声，默认。她忽然明白三日月看着的是她，真真正正的她。不是作品，也不是朋友，而是身为有栖川枫的“女性”。
    此时三日月宗近从床上坐了起来，有一点勉强，可眉眼间更多的是得到有栖川枫之心的幸福。
    月亮亮得刺眼，好像将她的一切全部笼罩。
    有栖川枫没有闪躲，也没有告状。
    她很明白这一次的痕迹、不，是烙印——只会让她愈来愈深而再也无法自拔。
    有栖川枫倾身昂首闭上双眼，任由三日月宗近撷取，那是对月亮的俯首称臣。
    这甘甜的记忆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