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涅槃（一）

    一大清早，萧叹就在院子里给流浪狗准备食物。由于每条流浪动物收进来的时候情况都不一样，所以在食物的准备方面也需要差别化对待。
    有的需要定时添加辅食，有的则需要在食物中添加药物或是维生素。
    他将狗粮猫食分给笼子里豢养的流浪猫狗。之后，他打开最后一个狗笼，从里面抱出一条骨瘦如柴的边牧。这条流浪狗，就是年前义工活动时他收养进来的狗狗，经过这段时间的精心喂养和治疗，它的身上已经开始长毛，骨头摸起来也不像来时那样硌手。
    但它毕竟太小了，四个多月的狗龄，有很多食物不能吃，而且这条边牧对治疗皮肤病的药水非常敏感，每次涂抹之后食欲都会变差，需要多次少量喂哺，才能让它慢慢进食。
    萧叹把边牧抱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他捋了捋边牧身上新生的毛发，然后捧起它的脑袋，俯低身子，和边牧宝石般黑亮的眼睛对视。
    嘿，你这个幸运的家伙，你知道多少人在关注着你吗？
    “呜呜……”边牧发出善意的低鸣。
    萧叹揉了揉边牧的耳朵，感慨说：“再过段时间，你就会变成一个漂亮帅气的男子汉了！所以，你一定要拿出之前和死神对抗的勇气，好好的配合我，知道吗？”
    边牧伸了下舌头，直盯盯地望着萧叹。
    萧叹去一旁的临时房取出一块早晨刚刚煮好的肉，用刀剁碎，之后掺入放有海带紫菜还有胡萝卜熬煮的面条里搅拌均匀，海带胡萝卜等食材对狗狗毛色的恢复很有帮助。
    “来吧，吃饭！”萧叹将食盆放在边牧嘴边。
    边牧嗅了嗅味道，抬头看了看萧叹，萧叹朝它投去鼓励的眼神，它才低下头小口吞咽起来。
    萧叹看了看腕表，确定下次喂哺的时间，看到狗狗今天情况稳定，他考虑等下喂它一个鸡蛋或是一瓶鲜奶，或者炸几条小鱼弄碎了拌到饭里，比吃什么钙片补钙强多了。
    萧叹拿出手机，录了一段边牧进食的视频，然后传到了朋友圈。
    这是他近段时间的必修课，一来让网络上关注边牧的爱心人士放心，二来也为恩泽宠物医院做了广告。
    这点子居然是小夏想出来的，年前义工活动那天，小夏和童言吃饭的时候聊起了刚刚领养的流浪狗。童言可能对此提了点建议，小夏立刻就想到了这个点子。萧叹没反对，于是小夏就开始录制照顾边牧的视频，并传播到朋友圈。起初萧叹并没想怎么样，只是单纯不想拂了小夏的好意，可谁知视频一经发布，却引来了无数网友们的热议和关注。每天都有很多人慕名来探望这条幸运的流浪边牧，连带着，对他，对半慈善性质的恩泽宠物医院也引发了浓厚的兴趣。甚至还有人，在网上成立了一个叫做恩泽爱心宝贝的论坛，经常发布一些边牧和其他被救助动物的视频和图片，最后，连他也成了论坛帖子里的主角。不过，也并非没有好处，最近一段时间，爱心人士捐赠的食物和医疗用品就足够动物们安然入夏了。
    院子里传来响声，萧叹侧头一看，是小夏上班来了。
    小夏看到他，眼睛里立刻燃起了星星，她笑嘻嘻地跑过来，先是说了声早安，然后就弯腰捧着边牧的脑袋，低声碎碎念起来。
    “院长喂你了吗？让我摸摸肚子，哎哟，可不得了了，胀鼓鼓的，吃饱了是不是！”
    边牧舔了舔小夏的手，小夏咯咯咯尖声笑起来。
    萧叹莞尔，挽起袖子准备洗手。
    “院长，咱们给边牧起个名字吧。整天边牧边牧叫着，多难听啊。”小夏问他。
    萧叹就笑，挑眉问她，“起什么名字？你倒是说来听听。”
    小夏拧着眉头仔细想了想，“反正是不能叫它流浪了，它这么瘦，又这么可怜，不如就叫他牛牛！”
    萧叹愕然。
    又瘦又可怜，就叫它牛牛？
    小夏指着边牧解释说：“中国人兴叫小名，小名讲究反着来，譬如说孩子身体较弱，就给他取名壮壮，孩子长得丑，就给他取名靓靓，你看边牧，咱们不就是怕它养不活嘛，不如就叫它牛牛，牛气冲天，气吞斗牛，壮气吞牛，牛掰，牛……”
    “好了，就叫它牛牛！”萧叹及时抢过话去，省得小夏一会儿连牛脾气都要找出来当理由了。
    小夏嘿嘿乐了，她拿出手机和被自己赐名为‘牛牛’的边牧自拍了一张，然后笑眯眯地发到朋友圈。
    不一会儿功夫，朋友圈就炸了。
    “牛牛，这名字好！”
    “牛牛啊，快快长，最好长成一头小壮牛！”
    “牛牛，多吃点饭饭哦！”
    小夏炫耀一般举着手机给正在洗手的萧叹看网友们的留言，萧叹笑了笑，正要夸她两句，小夏却猛地收回手机，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笑道：“小言打电话了。”
    萧叹闻声挑了一下浓眉，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然后立在原地静静地聆听。
    “你看到朋友圈了？哈哈，牛牛这名字帅吧！我起的，棒不棒！”小夏眉飞色舞地夸着自己。
    不知道童言在那边说了句什么，小夏又笑出声来，“那当然了，也不看看是谁！哦，对了，忘了恭喜你了，昨晚新节目开播，你是不是要请客呀！”
    小夏抚摸着‘牛牛’的脊背，低着头，嗯了两声，忽然惊讶抬头，说：“怎么，收听率不高？不会吧，我昨晚试着打了好多遍热线都打不通，收听率怎么可能不高？”
    童言还没回答，小夏忽觉手里一轻，然后，等她愕然转头，却看到萧叹已经拿着她的手机走到了关着‘流浪’的狗笼边。
    小夏跺跺脚，腹诽埋怨了一句，然后把‘牛牛’抱回了笼子里。
    萧叹单手熟练地打开笼子，笼门还未全开，‘流浪’已经兴奋的钻了出来。
    他直起腰，将手机换到已经干燥的手里，然后贴近耳边，“小言，是我。”
    这边的童言愕然不已，她刚还在脑子里分析着节目收听率不佳的原因，可谁知对方却忽然换成了萧叹。
    “萧叹，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我看你们聊得太起劲，想提醒一下小夏，现在是上班时间。”萧叹笑着说。
    “汪汪——”‘流浪’撒欢跑了几圈，慢步靠过来，仰头提醒他该喂食了。
    “‘流浪’！是它在叫吗！”童言惊喜问道。
    萧叹揉了揉‘流浪’的大脑袋，“嗯，它饿了，这会儿正流着哈喇子眼巴巴瞅着我呢。”
    童言自动脑补了一下金色的晨光里，英俊的男主人用宠溺爱护的目光望着金黄色的拉布拉多犬的温馨画面，她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
    萧叹眉眼一动，状似无意地问她：“我听小夏说，你昨晚的节目收听率不理想，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节目时间太短吗？”
    童言的每一期节目他都会按时收听，从‘鹊桥会’到‘魅力纪录’再到现在的‘都市夜话’，除非是给动物们做手术，不然他不会落下一期。
    昨晚的节目他听了，感觉不错，尤其是她日臻成熟的主持风格，让人惊喜不已。若是非要找出节目的不足，那可能就是时间太短，参与听众少，给人意犹未尽之感。
    童言想了想说：“节目时间是方主任和台长们定的，他们都是前辈，很有做节目的经验，我无条件相信他们。不过，昨晚毕竟是首播，收听率没能进同时段前三，面子上有些不好看。”
    萧叹笑了笑，说：“那怎么办，我请你吃顿好的，安慰安慰。”
    “不用啦，我今晚没有直播，要去师父家里上课。”童言说。
    萧叹知道她拜了国内播音界的泰斗陆雷为师，每周要去陆老家里上两次课。
    “那好吧，改天再请你。”萧叹说。
    童言应了一声，“我不和你说了，我这边还有个外出采访任务，马上要走了。”
    “你还做记者吗？”萧叹不解，她不是从新闻频率出来了吗？怎么还要出去采访。
    “记者岗位最能锻炼人，对我现在的工作有很大的助益。”她解释说。
    萧叹捏着手机，贴的离自己更近一些，语声温柔地叮咛她：“出去记得按时吃饭，你要是再瘦下去，和‘牛牛’就有的拼了。”
    童言一怔，然后扑哧一声笑了。
    她说了再见，然后挂断了电话。
    萧叹低着头，看着已经黑掉很久的手机屏幕，却舍不得把它立刻还给小夏。
    看样子，她从节前低迷悲伤的状态里渐渐走了出来，这对于他来讲，无疑是件好事。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始终无法安静下来，总觉得在她坚强乐观的外表下面，隐藏着一座覆盖着灰烬的火山，随时都有可能被触及到内核汹涌爆发。
    无论是沉寂还是爆发，他最恐惧的事情莫过于她再次遭受伤害。多年前她失魂落魄回到北京，失去所有依靠，带着沉重的负罪感辛苦挣扎的一幕幕情景，至今回想起来仍像是一场噩梦。
    他太了解她内心的苦楚，明明爱得不可自拔，却宁可伤害自己也不愿那个人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这些天，他一直在想，如果……如果最终不是他期盼的结局，而她的幸福也将与他无关，他会怎么做。
    是会坦然接受现实，还是为自己搏上一把，用真心换真心，不给未来的人生留下遗憾？
    他不知道答案，也不敢去想。因为一旦深想下去，他似乎就会触碰到她平静外表之下鲜血淋漓的伤口，他不忍心再去伤害她，所以，只能选择默默的守护她，等待着她有一天能够正视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