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涅槃（五）

    慕远声一来，房间里的气氛立刻就变得微妙起来。
    就连小莉，也在和慕远声攀谈过几句之后，察觉出一丝异样来。这个魅力十足的漂亮女人，除了一直关注着沉默的季主播之外，她的目光也会时常落在一旁专心看稿的夕兮身上。
    小莉偷瞄了一眼进来之后就对季主播嘘寒问暖的anna.慕，心想，这个海归大美女怎么看起来像头非洲豹子，那戒慎的眼神，似乎生怕旁人觊觎她的猎物一样。
    季主播是她的猎物吗？
    小莉和同事们八卦的时候也会听到一些闲言碎语，同事们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的，说季主播和anna.慕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恋人，anna.慕这次回来就是和季主播结婚的。可她又听说季主播和夕兮的关系也很特别，有同事说看到他们一起逛超市，态度亲密。
    小莉搞不懂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从她的感觉来判断的话，anna.慕和季主播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季主播生病住院这么大的事夕兮都不知道，可见她和季主播的关系并没传闻中那么近，而anna.慕就不一样了，她一来就态度亲近地挽着季主播的胳膊低声絮语，而……而季主播居然没有拒绝。
    慕远声扶起季舒玄，“我们走吧，苏阿姨和爸爸在一楼等我们。”
    小莉再一次放下手里的录音设备，客气告别：“季主播，anna，再见！”
    慕远声微笑，目光似有若无地掠过角落里的童言。
    童言把稿子换个手拿着，然后，抬起格外黑浓的眸子，注视着面前相依相偎的一对璧人，“再见。”
    慕远声嘴角的弧度夸张一扬，冲着童言，“再见。”
    待两人一走，小莉就紧赶上去，探出脑袋张望着那两人的背影。
    “啧啧，anna的衣服真好看，把她的优点都衬托出来了。季主播也很帅，背影看过去，哪里像是个盲人！他们在一起可真相配，他们……呀——季主播！夕兮，你快来看，季主播怎么了！”
    童言的心猛地一拧，三两步就到了门口，她看到七八米开外的走廊里，穿着窄细裙装的慕远声正神情关切地劝说季舒玄坐下来休息。
    距离有些远，再加上有人来回走动，她看不清季舒玄的神色，但是看周围人的反应，他应该是出了状况。
    小莉出来，站在她身边，担忧地说：“不是病好了才出院的吗？怎么看他的模样，比有病的人还痛苦。夕兮，我们过去看看吧。”
    童言抿了抿嘴唇，转过身，“你去吧，我再读一遍稿子。”
    说完，也不看小莉诧异的眼神，就径自回屋去了。
    倒是小莉一转头却看到了令人费解的一幕。
    不知什么原因季主播竟用力挣脱了anna的手，强撑着站起来，扶着盲杖，跌跌撞撞的走了。anna似乎很生气，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回头朝她这边看了过来。
    anna转头的动作太过突然，小莉被吓了一跳，下意识躲进门里，她捂着胸口，有些后怕，又有些疑惑，因为……因为anna的动作和眼神实在是太古怪了，带给她一种强烈的压抑感，就像是被人诅咒了一样，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她瞥了瞥专注于稿件的童言，摇摇头，想甩掉那些忽然冒出来的凌乱想法。
    采访任务完成效果奇佳。
    不止是专业采访好几年的小莉觉得惊奇，就连张明琦主任也难得露出笑脸。
    他将赞赏的目光落在面前这位长相清秀的女记者身上，微笑说：“你不考虑改行吗？”
    童言愕然，目露不解。
    张主任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感觉你做播音员更合适。”
    小莉噗一下笑了，她甩了甩背后的黑长直，问张明琦：“张主任，您听我们台的广播不？”
    张明琦一愣，心想，怎么扯到听不听广播上来了。
    他想了想，点头，“偶尔，开车回家的时候偶尔听一听。”
    小莉煞有介事地推荐说：“下次您要是晚上九点以后回家，记得一定要听我们台的‘都市夜话’。”
    “‘都市夜话’？是讲什么的。”张明琦问。
    “是京城电台刚刚推出的一档夜话互动类节目，我是主持人。”童言怕小莉把她吹捧得太过火，主动向张主任解释。
    张主任惊讶地看着童言，就像是从新认识她一样，目光里有赞赏有惊叹。
    “没想到你还真是个主持人啊，我就说嘛，普通的记者哪有你这般了得的口才。得了，今后我就要变成你的粉丝了！”张主任笑呵呵地说。
    童言赶紧摆手，“您言重了，张主任，我在台里很普通的。”
    倒是小莉听到这话翻了个白眼，童言不好意思，就有些脸红。小莉拎着整理好的采访包对童言说：“夕兮，我先下去叫车，你送送张主任。”
    张主任摆手说不用送，童言却跟着张主任走出病房。
    小莉行走如风，背个大包一转眼就没了影，童言犹豫了一下，叫住准备离开的张主任，“张主任，请稍等。”
    张主任停步，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童言轻轻攥了下手指，问：“22号病房刚刚出院的病人，他……他是完全好了吗？”
    22号病房的病人。
    张主任愣了愣，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刚毅英俊的男性面孔。
    他张开嘴，正要回答，却听到旁边响起一道沉稳柔软的女声。
    “我来告诉你。”
    童言身子一震，转头望去，却看到花白头发的苏荷声立在她的身后。
    张主任一看到苏荷声，眉头就蹙上，“办好出院手续了？”
    苏荷声点头，“我儿子非要出院，我也拦不住。张主任，谢谢您这段时间的关照。”
    张主任摆摆手，对童言说：“你们应该认识吧，那我就不多说了，22号的病人情况，她比我更清楚，你问她就好。”
    张主任指了指苏荷声，然后就告辞离开了。
    童言看着苏荷声，欲言又止，反复几次，却被苏荷声主动上前握住手，“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童言说稍等一下，她要给同事打声招呼。
    苏荷声就松开手等她。童言给小莉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事让她先走，小莉什么也没问就叮嘱她回来时注意安全后把电话挂了。
    童言收起手机，抬起头，对苏荷声说：“苏阿姨，我们走吧。”
    医院附近没什么可供谈话的好地方，转了一圈，最后选了一家生意清淡的连锁早餐店走了进去。
    时间接近十二点，早餐店不经营中餐，所以店里只有卖剩下的粥和包子。
    童言让苏荷声坐着，她亲自去盛了两碗黑米粥又用小篦子挑拣了几个外观完整的素包子端了回来。
    可能觉得桌上的东西太不像样，童言从包里拿出钱夹站了起来，“您等我一会儿。”
    苏荷声拉住她的手，“你别忙乎，我不饿。”
    童言摇摇头，坚持要去，苏荷声无奈只好放她走。
    童言到附近的菜馆打包了两荤一素三个菜回到早餐店。偌大的餐厅里，只剩下苏荷声和老板两个人。
    看着橙黄色的餐桌上还算是丰盛的饭菜，童言心下稍安，她打开一次性餐具，递给苏荷声，又把苏荷声的餐具挪到自己跟前，用长长的筷子一戳，顺着包装纸外的裂痕轻轻一撕，一套完整的餐具就露出来了。
    苏荷声神色静静地看着童言的一举一动，从医院意外相遇到她在病房外悄悄关注着工作状态下的童言，又从童言主动去盛饭到她考虑周全的出去买回这些适合老年人吃的菜肴，最后到她细心体贴的为她更换一次性餐具。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让苏荷声感到久违了的温暖。她想起还未出国前经常会叫童言来家里教她做菜时的情景。那时的童言话也不多，但是笑起来甜甜的，颊边两个酒窝，随着说话的节奏忽隐忽现，特别招人喜爱。她做饭极细致，动作又快，味道更是没的说，最令她满意的是她对舒玄的那份心意，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考虑不到的细节，童言却总是第一个想到，并且做得那么自然，不会让舒玄感觉到一丝不适。如果这不是发自内心的爱意，又会是什么呢？
    那时她就在想，童言能做她的儿媳妇该是件多么好的事情啊。如果他们真成了，那她做梦也会笑醒。
    那个时候的舒玄是不愿意耽搁童言的，哪怕情根深种，也非要死扛，要不是她后来走了一步险棋，借着出国结婚的由头硬把家门钥匙塞给童言请她搬来照顾舒玄，只怕他们现在还停留在相敬如宾，若即若离的状态。
    后来倒是遂了她的心意，两人冲破阻碍相爱了，她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可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会因为小声的原因，致使感情出现裂痕，童言毅然决然离开季家，决意成全舒玄和小声。所以他们才会互相折磨，以至于舒玄重病住院，而她看似淡定从容的外表之下，谁又知道隐藏在其中的苦楚和无奈。
    这样专情到痴傻的女孩，苏荷声怎么忍心去呵责她呢。反而是看到那双清秀的眉间再也不复往日的明媚，而是锁着散不去的淡淡忧郁和轻愁，她一看到内心就会涌上酸楚，忍不住就想把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孩拥在怀里，好好的安慰一番。
    “苏阿姨，您吃菜。”童言声音温和地提醒苏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