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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厨 第69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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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京京郊有牧监,归群牧司管辖。
    群牧司在宋、辽,西夏政府皆有设置,是掌管国家马匹的牧养、繁殖、训练、使用和收买、交换等事务。
    官有群牧制置使、群牧副使、群牧都监等。
    那两个国家本来就是游牧国家,人家的群牧司,是正儿八经的“甲兵之本,国之大利”。
    而到了大宋,光管理马政的机构就不下三处,但是却并没有收到什么好的效果。
    太仆寺,掌管皇室的用马。“后妃,亲王,公主,执政官应给车乘者。视品秩而贡之。”骐骥院,就是专门给皇家养马的部门。
    群牧司,掌管的是对国家马匹的饲养,调用。即“邦国厩牧,车臾之政令”,驿传,军方,矿监用马,多从这里边调拨。
    茶马司,则管理市马。除此之外,还有对病马老马的处理,以及监督牧马的机构和民间的养马制度,主要管民用和民间征调。
    政出多门,非常的具有大宋特色。
    但是婆婆虽多,马却始终养不好。
    太仆寺坐拥天下第一等的好马,常常是不惜重金获得,然而到了骐骥院之后,要为皇家服务,第一条就是要驯服。
    去掉蛋蛋,将骏马变成慢悠悠的宠物,是骐骥院的首要目标。
    他们也的确做到了。
    群牧司也很苦,要在内地养马,用的又是传统养马法,理所当然地引来地方亲民官和老百姓们的抵触。
    最关键的,群牧司的官员们,坐拥如此广大的丰美土地资源,养出马来是国家的,种出粮来是自己的,所以种地它不更香吗?
    于是在他们的上奏里边,官地被私分了,人浮于事,官马场的地都在账簿上,其实大部分都被民田给侵占,地方官员和老百姓也不配合,结果牧地农地根本分不清楚,没办法好好养马,臣等尽力了……
    在这样的背景下,关西、河北、河东虽然都有马监,但出栏数量却少得可怜。
    以同州沙苑监为例,牧场九千余顷,岁耗四十万贯,但养马只有六千多,岁出栏最低时,竟然只有四十余匹!
    若非马政如此不堪,王安石也不会下决心搞保马法——变卖马场,改由民间来养马,政府有养马补贴,成马政府统一回购。
    结果搞得农耕地区怨声载道——一匹马,“废水草丰茂处五十亩”,这么高的土地占用率,死了还得赔,这样还养,这特么不是失心疯了吗?
    官府拿着牧马地种粮,我们为什么不行?承包原本官马场的土地之后,当然是种粮为主,至于养马……呵呵别闹!待俺们吃饱肚子再死!
    于是从大宋马监和民间出栏的马匹,经过挑拣后,最多只有六分之一能成为可骑乘的坐骑,剩下的虽然仍算是军马,但其实只能充做邮传驿马之用。
    就像蔡确上给赵顼奏章里说的那样,“河南、北十二监,起熙宁二年至五年,岁出马一千六百四十匹,可给骑兵者二百六十四,余仅足配邮传”。
    南方就更加不堪。
    福建沿海,泉州、福州、兴化军的外岛上,有十一个牧场。但这些马被称为洲屿马,不堪具装,只能做驿马;
    而华南,两广出马,加上大宋同西南夷和大理国交易的马匹,也大多驽骀下乘,肩高能达到四尺二寸这个大宋战马最低标准的,百中仅有一二。
    这种马被称为羁縻马——大宋朝廷购买这些马匹,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为了收人心,羁縻西南夷。
    至于从青唐藩人买来的高原马,从青藏高原下来后容易生病,也不适合平原作战。
    所以,不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却指望靠私人承包责任制,就能源源不断的喂养出海量的战马,是纯扯淡。
    于是宋境内几乎出现了一种共识,就是宋朝养马,具备先天的弱势——“冀北、燕、代,马之所生,胡戎之所恃也”。
    真正上好的能大批供给战马的养马地,只能是东北和西北。
    从北到南,从西到东,马种质量依次降低。
    即所谓“蓟北之野”,“甘凉河套”,必得“高寒之地,有长山大谷,美草甘泉,旷地千里,而诸畜繁孳也。”
    汉唐皆是拥有了这两片土地,才能组建起大规模的骑兵部队。
    但大宋立国后,这两块地方,一个早已被契丹人夺取,而另一个,则在党项人手中。虽然每一代皇帝都鼓励全国各地养马,但成果寥寥。
    江南气候不宜养马,比如饶州孳生监,熙宁年间“所蓄牝牡马五百六十二,而毙者三百十有五,驹之成者二十有七”。
    数年之中,将五百六十二匹马,养成了不足三百匹,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因此便有人以此为据,认为“非本性所宜,例生诸病,因致传染。”
    一匹马得病,一月之内就会感染一群,造成大量死亡。
    然而这些说到底还是技术问题,群牧司,还存在一个严重的弊病——它近十年来压根就没怎么管理过马政,人家现在充当着发改委的职能!
    当年王安石第一次入京,就领了群牧司的职衔,之后一直在那里发挥着改革先锋的作用。
    后来吕惠卿到了司农寺,于是群牧司和司农寺,成了制定新法的地方。
    里边的人员,也都是心怀天下的大人物,天文地理道德文章,什么都懂,只除了养马和种地。
    名实不副,同样很大宋。
    第一千零三十三章 北苑监
    在苏油看来,解决大宋养马问题,办法其实很简单。
    既然北方马种不适合南方气候,那就寻找适合的马种就是了。
    既然北方养马的方法不适合南方,那就摸索出适合南方的驯养方法就是了。
    反正据苏油有限的养马知识,后世阿拉伯,南美,不少出好马好牛的地方,都是亚热带气候,甚至雨林气候都行。
    战马驮骡,涉及到宋军骑兵化重大转变,苏油当然非常重视,因此特意跑到牧监来考察。
    要是别的官员来,牧监的小官们那是爱怎么糊弄就怎么糊弄,但是要糊弄小苏少保,呵呵呵呵……
    眼前这位,可以说是大宋的畜牧专家。
    五岁阉猪,六岁孵蛋,一夜能让九百牛马受孕,你惹得起?
    知道惹不起,牧监便老老实实和苏油一起骑马巡行,又问必答,有难处就汇报。
    北苑监是新设的马场,地点在濮阳的东边,距离南边的汴梁刚好三百里。
    如今汴京城的道路通达,车辆提速,相应的,可以将军队安排到更远的地方。
    枢密院上奏,请在尉氏,东明,中牟三畿之外更远的汝州,单州,郑州,澶州,设立“四辅”,移驻禁军厢军就食,进一步减少汴梁城的人口压力和后勤压力。
    同时将汴京城的防御态势,从集中防御变成分散立体防御,将京师的拱卫范围,一下子从三畿的百里范围,扩大到京师周围五百里的范围!
    四辅,三畿,京城,分别由厢军,旧式禁军,新式禁军进驻,逐级增强,相互呼应,构建起一个大防御网络,保障京师最大安全。
    这个建议的设计者,是大宋又一个新兴的谋略大家——章楶。
    章楶是章惇的再从堂兄弟,和章惇一样文武兼姿。
    一首《水龙吟·咏扬花》引来大苏的陪和,做了一首《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
    后人评价:“章质夫作《水龙吟》,咏杨花,其命意用事,清丽可喜。东坡和之,若豪放不入律吕,徐而视之,声韵谐婉,便觉质夫词有织绣工夫。”
    “若无名作在前,斯亦佳制。”
    历任陈留知县、京东转运判官、提点湖北刑狱、成都路转运使,在地方政绩卓著,且勤俭不侈。
    刚刚入蜀之时,妻儿随行。妻子乘一驴,他在旁牵缰绳步行;一对儿女年纪尚小,便共乘另一驴驮行。
    后来儿子多了,教导起来那叫一个严厉,担心几个儿子放纵松懈,只要是闲暇时,就将他们关在一个书屋里面。
    而其仕途履历,和张方平,韩琦,文彦博,刘嗣,蜀中,一直都有关系,加上章惇与苏家的交情,他受到关蜀学派的影响很大。
    故而虽然与苏油年纪差了十来岁,但是两人之间的书信来往很不少。
    这个京师防御圈的建议,苏油非常欣赏,于是报给了赵顼,顺便算是引荐人才。
    赵顼将之下枢密院讨论,冯京认为简直是神来之笔。
    无论从政治,经济,国防,都有说不完的好处。
    不说别的,光是将汴京城能腾出来的地方用来搞房地产,那都是不菲的财政收入,于是“力请行之”。
    赵顼下旨,四辅一时是修造不完的,但是并不意味着就一点事清不能做。
    比如,将汴京周围的马监,一股脑都搬到濮东去,设立北苑监,我们从养马开始试试看。
    北苑监一切效仿南海之法,南海两浙如今都能出马,根据北方养马好过南方的原则,北苑监要是再搞不出来好马来,那就是没天理没王法。
    于是北苑监使王怀压力山大。
    企图在小苏少保手下作假的人,基本都惨,反倒是老实认错说困难的,常常得到小苏少保的原谅和帮助。
    牧监的确有些难处,王怀对面前这个比自己年轻得多,一脸温和好奇之色的大员说道:“少保,北苑监的情况大致便是如此了,如今我们也种植了象草,得少保之助,引进了海外龙马之种,与两浙路四通马行,狼渡马场也有了交流合作。”
    “采用了新法养马,还有那个……种马之法,今春北苑增驹五百头,陛下一高兴,赏赐了小臣一条玉带。”
    苏油笑道:“那可恭喜了,不过老王你别只说功劳,我要多听你们的困难和建议。”
    王怀拱手:“要说建议,那还真有,如今北苑监附近有一队人马在寻什么矿床,每日里放炮掘采,对马匹的影响实在是太大……”
    苏油骑在马上:“那王苑使想没想过如何解决?”
    王怀说道:“下官建议……将北苑移到相州。”
    相州地方不错,到汴京的距离和濮阳过去差不多,辖区内除滑县东部为黄河流域外,其余还有卫河、漳河、洹河、汤河、淇河等,商朝旧都,水草丰美。
    不过因为地质勘探就将马场移走,这里边搞不好就是猫腻,哪家权贵这么厉害?
    苏油皱着眉头:“相州那边固然水草丰美,可如今也刚刚发现了钾砂,这可是我大宋极重要的矿藏,这次本来也要去拜访拜访韩家人的……”
    韩琦为相十年,门生故旧遍布朝堂,因为王陶攻击而致仕,赵顼特旨,让韩琦以镇安、武胜两军节度使及司徒兼侍中、判相州。
    之后河北大水,又让韩琦领四路安抚使,并许“便宜从事”,不但衣锦还乡,还托以方面重任。
    应该说韩琦尽力了,任务完成得也还行,但是限于老派士大夫的局限,到死的时候,也留下了很多的问题。
    一味重农,导致河北商路不畅,堤防不固,工业不兴,民生艰难。
    这就导致了更多的社会问题,盗匪横行就是一桩。
    几个儿子里边,韩忠彦现在已经是枢密直学士,礼部尚书,其余诸子皆有官身,最小的两个如今是监相州酒税。
    赵顼这就是明目张胆地照顾韩琦,即便人已经去世,也特意给韩琦留了俩儿子在相州看守祖业。
    所以韩家在相州,那就是第一等的人家。
    老头一辈子坑过苏油不少回,但是苏油并不认为韩琦有什么大错。
    换做他和韩琦对换身份,他可能做得更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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