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7节

    楚若纤的居室素雅清新。
    窗明几净，桌上裂冰素白瓶里桃花三两枝，揽一把春意入室。
    浅绿色纱幔垂落雕花床榻两旁，她后背有伤，只能趴在榻上，淡淡药香味萦绕。
    “三姐，疼不疼？”穆天宝小声问道。
    楚若纤望着他，笑容便明亮了起来，“不疼。止疼药效果很好！”
    “我给你带了药！大夫说你要好好休养，多补补！”
    “好。”
    “我把谢六的腿打断了！你开不开心？”穆天宝一脸邀功。
    楚若纤忍笑，“嗯！”
    其实谢六的腿断不断，她无所谓。但如果是穆天宝打断的，不知为何，还真的十分高兴。
    那一刻，遭人围殴，无路可逃。
    抬眸，就看见他出现在眼前，就好像戏文所言，有一盖世英雄，踏着七彩祥云而来。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穆天宝焦虑的心情，在她的一颦一笑之中，便被温柔的抚平了。
    “三姐！”
    楚曦玉收到消息，立即从宫里赶来了。
    “你怎么来了？”楚若纤在穆天宝的搀扶下坐起来，关切道，“你可别来回出宫折腾，在宫里好好养着，多少人盯着你的肚子呢！”
    楚曦玉在她床边坐下，仔细打量，确定她完好无损，才道，“我没事。你怎么和谢家的人闹起来了？”
    “主为了案子……”楚若纤将蒙氏一案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末了，道：
    “如今总算可以安心。蒙氏就是自缢而亡，我们明镜司也可以不用管了。”
    穆天宝没想到还有这一出，道，“原来是为了验尸啊，早说啊，我让九姐帮你去抢！”
    “师出无名，岂能如此。”楚若纤摇摇头，“这次也是意外……”
    楚曦玉听完黛眉就蹙在了一起。她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意外……
    看似合情合理，往往是处心积虑。
    不过……
    她没有多言，只是望着楚若纤道，“三姐好好休养。我去明镜司，替你和虞掌司请个假。”
    请假用不着楚曦玉亲自去吧？
    楚若纤有种预感，五妹妹好像是要去搞事情了……
    “我以后会更小心的。”楚若纤轻声道。
    楚曦玉抿唇一笑，安慰道，“三姐已经做的很好了。以吊唁为名，偷偷验尸，避免和谢家的冲突，很棒很棒。”
    只不过，有些冲突是避不开的。这不是三姐做的不够好，不够小心……
    而是有些人。
    冥顽不灵。
    ……
    马车哒哒往明镜司而去。
    回到车上，楚曦玉脸色便冷了下来。
    “三姐以吊唁为名，用往生念珠打掩护，连当场哭灵的人都不知道她在验尸，谢六一进门就嚷嚷三姐亵渎尸体，谁告诉他三姐来验尸的？”楚曦玉眼中闪过一丝冷芒：
    “查刘司镜。”
    她引三姐去谢家查案。
    只有她知道，三姐是去验尸。
    采茶领命。
    楚曦玉又道，“再好好查查蒙氏为何自缢，蒙家人为何撤案。”
    “是。”
    ……
    凰廷，明镜司。
    楚曦玉端坐主位，看着手中的案卷。她已经很久没来这里，但她曾是一个刑官，也从未忘记一个刑官的底线。
    一个刑官不会查案，可以慢慢学。但如果从根子上就坏了，救无可救。
    “臣妇拜见皇后娘娘！”虞氏行礼。
    此时早已经散衙，明镜司除了值守的女官，再无他人。楚曦玉突然驾到，来此查案卷资料，已经回家的虞氏收到消息，便急匆匆赶来了。
    “虞夫人快请起。赐座！”楚曦玉搁下案卷，望向她浅浅一笑，“家姐受伤，我正准备去你府上拜访，给她请个假。”
    虞氏连连摆手，“娘娘客气了，此事您吩咐一声便是。只是……今早见楚仵作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受伤了？”
    “为了这起案子。”楚曦玉将案卷递给她。
    虞氏接过。这是蒙氏一案的宗卷，已经封档，楚曦玉刚调出来的。
    上面清晰地记载着原定的负责人是刘司镜，调配仵作周氏。
    但次日原告撤诉，因此结案。
    “周仵作昨天去过谢家，但被轰走。谢六放了狠话，谁敢验尸，就打断腿。明镜司的来一个，他打一个。”楚曦玉道：
    “虽然谢家跋扈，但这是周仵作职责所在，她不敢得罪谢家，拖延到次日，原告便撤诉了。明镜司失去了调查的最好机会。”
    虞氏皱起眉头，脸色严峻，“这是她的过失！”
    “所幸三姐查了尸首，蒙氏确实自尽，此案倒是无需再审。我刚派人查探了一番，蒙氏无子，谢六厌弃，想要休妻再娶。蒙家丢不起这个人，让她死也得死在谢家。所以……”楚曦玉慢慢道：
    “她自缢而亡，蒙家比谁都清楚。逼死蒙氏，也有他们一份。故意来报案，就是要往谢家身上泼脏水。谢家最重名誉，估计也担心我们明镜司趁此机会，栽赃他们，所以尽快安抚了蒙家，让谢六再娶妻妹，撤了案子。”
    谁都知道沈谢和楚曦玉，势不两立。
    蒙家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借明镜司，对付谢家。谢家确实担心明镜司借机生事，赶紧摆平了蒙家。
    虞氏气的不轻，“明镜司主持的是正义和公道，不是谁的刀！蒙家这一群小人！”
    第775章 发配岭南
    楚曦玉倒是淡定，平静道，“不管蒙家什么打算，报案到了明镜司，明镜司就该接。只是这案子，办的不好。”
    “娘娘说的是。明镜司没有及时查清真相，办案不力，请娘娘责罚！”虞氏立即行礼请罪。
    “倒也未必没人知道真相。蒙家私下的盘算，外人确实难查。但刘司镜夫家侄女是蒙家的少奶奶，若她有心，这些消息，想必不难打探。”楚曦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虞氏一愣，“娘娘的意思是……”
    “三姐谨慎，师出无名，没有以验尸的名义去谢家。结果谢六一看见三姐，就说她是来验尸的。怎么？明镜司的女官不能去吊唁吗？谁给他通风报信！”楚曦玉墨瞳里的寒芒更甚。
    虞氏反应过来，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娘娘，臣妇立即抓刘司镜来审问。”
    “审不了。刘司镜只需推说她什么都不知道，明镜司就无权责问。谢家刚吃了亏，更不会出来作证。”楚曦玉不急不缓道：
    “她若不算的天衣无缝，又怎么敢下手？”
    要不是这一次穆天宝去的及时，三姐不死也重残。
    此人歹毒至极。
    “这……”虞氏气的脸一阵白一阵红，“要忍下这口恶气，实在是憋屈！臣妇失职，请娘娘责罚！”
    她嫉恶如仇，又是自己管辖之下了这种事，十分惭愧。
    楚曦玉轻笑一声，笑意却冰凉，“倒也不用忍。如今朝廷正在大力纠察冤假错案，本宫以为，明镜司也该响应一下，做出调整。”
    “请娘娘示下！”
    “以往明镜司每年都会派刑官去省察，本宫觉得这很好，但天高皇帝远，只是巡察一圈，难免地方官员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本宫有意，外派明镜司刑官去各省，任期三年。三年后视政绩召回。其他地方的人选，虞掌司回头慢慢安排，岭南……就派刘司镜和周仵作去吧。”
    虞氏瞬间反应过来。朝廷贬谪的官才去岭南，山高路远，且多毒瘴，去了基本就回不来了。
    不少人直接病死在任上。
    说是三年召回……
    且不提能不能熬过三年，真熬过了，虞氏不召回，她们就得一直在那儿待着。
    待到死。
    “她也是有些本事的人，就留在岭南，为当地百姓贡献最后的力量，不枉明镜司这么多年的栽培。”楚曦玉淡淡道。
    虞氏福身行礼，“娘娘英明！谨遵后令！”
    楚曦玉起身，准备回宫。
    以她如今的地位和权势，也不像以前对付一个人的时候，需要绞尽脑汁。
    一句话就够了。
    何必那么多弯弯绕绕。
    官大一级压死人。该压，就得压。
    “娘娘，您和长公主殿下将明镜司的重担交给我，臣妇却识人不明，差点还将她选了典司……臣妇惭愧，难堪掌司重任，请娘娘收回成命吧！”虞氏突然下跪，行礼道，眼中满是羞惭。
    楚曦玉连忙扶她，“虞夫人请起，何出此言。”
    “臣妇没把明镜司管好，臣妇……对不住娘娘和殿下的信任！”虞氏不肯起。
    “本宫也是当初虞夫人选入明镜司的，虞夫人说自己识人不明，是说本宫不行吗？”楚曦玉浅笑一声，反问。
    虞氏赶紧摇头，“臣妇不是这个意思，臣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