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 扒灰老头

    我知道，在如此氛围之中，想让父亲安静地休息根本就是不现实的。能够让父亲从澎湃的激情中走出来的方法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开这个喜庆的场所。想到这里，我赶紧对母亲说道：“妈，现在时候也不早了，你不如先带爸回去吧。”
    “今天情况特殊，晚点休息也没什么。”谈性正浓的父亲闻言，赶紧抢先回答说。
    最最让我无语的是，坐在一旁的母亲居然跟在父亲后面应和了起来。我十分清楚，就父亲现在的身体状况，其实并不适宜如此激动地高声谈论。我一边心中暗暗焦急，一边想着应对之策。
    偶然间，我看到了在外间大厅内追逐嬉戏的两个孩子。突然灵光一闪，计上心来。父亲虽然对我和姐姐格外严厉，但对两个孩子却是无比的宠溺。于是，我再次劝说道：“爸，妈，你们还是现在就回去吧。就算你们不困，但两个孩子可不能不睡。如果等会儿，他们睡着了，那么回去的时候就无比麻烦了。”
    从父母的表情，就不难看出，听了我的话后，他们就已然在懊恼自己为什么会忘了两个孩子呢？没有丝毫犹豫，父母立刻跟周围的人打招呼并道别。
    看着父母、姐夫、姐姐和两个孩子离去的身影，我总算放下心来。询问了一下堂哥，还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在得到“没有”的答复之后，我也就与老婆一起回去了。
    由于摩托车头灯有问题，所以我并没有将其开来。刚才父母、姐夫、姐姐和孩子们是开着两辆电瓶车离去的。一辆是父亲买的，一辆是姐夫家买的。总共就这两辆，因此，我和老婆就只能步行回家了。农村可不比城市，并没有路灯。一路之上，我们都是摸黑而行。我倒没什么，但这对一向胆小的老婆而言，却是个不小的挑战。好在，堂哥家离我们家并不是很远，因此老婆没担惊受怕多久，我们就回到了家中。
    一离开堂哥家那喜庆的氛围，父亲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经过白天这么一折腾，父亲已经累得不行了。因此，当我们来到家中的时候，父亲已经躺到床上睡着了。听着父亲渐趋平稳的呼吸，我不禁暗自佩服自己的明智。如果让父亲在堂哥家那么无休止的的闲聊下去，那么还不知道父亲将会累成何种模样呢。
    第二天，父母依然早早就起床了。我能够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深深地期待之情。在我们洗漱完毕，吃过早饭之后，也已经将近八点了。
    没多长时间，我们就听到了鞭炮和鼓乐声。闻之，父亲的精神陡然一阵。我能够明显地感觉到父亲的情绪开始变得激动了起来。躺在中堂内小床上基本不怎么挪动的父亲，这次很是例外地自己坐了起来。父亲用自己所能使出来的最快速度穿上鞋，然后就一个人往门口大路上走去。见此情景，我立刻会意，赶紧紧随其后。
    来到路口，我就看到前方不远处围着不少人。其中有两个着装异常古怪之人，高高地站在车上，很是醒目。看样子，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来到我们这边的。因此，我陪着父亲跨过大路，来到对面叔叔家中。
    现在，跟叔叔家已经和好如初，否则，父亲是坚决不会过去的。叔叔恰巧因为公事而出国了，因此未能赶上堂哥家的这场婚礼。不过，婶婶还是从外地赶了回来。看到父亲过来，婶婶赶忙搬来一张椅子，让父亲在路边坐下。
    也许是条件谈妥了，于是锣鼓再次齐鸣，鞭炮再次怒放。在无与伦比的的威势之中，有如长龙般的车队又缓缓开动了起来。在鼓乐和鞭炮声地吸引下，大路两旁早就站满了瞧热闹的老老少少。只要看到有人，车队上就会往下抛糖果，随后会有专门的人发放香烟，一人一包玉溪（香烟的一种，中档，二十元左右一包），当然，小孩子除外。
    离得近了，我终于看清了高高站着的那两个人。满脸被涂了个花花绿绿，带着海盗帽，穿着歪歪斜斜的长袍。这样的装扮，虽然很大程度上掩盖了原本的容貌，但我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他们就是堂哥和堂嫂。最最可笑的是，堂嫂居然还带了个眼罩，一副独眼海盗婆的模样。
    描述至此，肯定会有不少人觉着奇怪。你这演的是哪出？这其实是我们这里的一种风俗。每逢结婚庆典，为了增强喜庆的气氛，一般会做“扮扒灰老头子”的游戏。这里的老头子其实是指的新娘子的公公。当然，这不是说公公真的与儿媳妇**，这纯粹是游戏，只为博人一笑。
    在我们这里，几乎家家都会走这一程序。一般人家的“扮扒灰老头子”，往往都是走走形式。比如，将新娘子的公公涂上大红脸，然后扛上猪八戒惯用的九齿钉耙（“耙”与“扒”同音，以示用“耙”“扒”灰之意），往大门口一站。让一众亲朋好友瞻仰瞻仰其英伟的“扒灰”形象，让众人逗乐逗乐也就是了。当然，现在条件好了，难免会被人拍照或者摄像而留下其不灭的“扒灰”“英姿”。
    当时，我结婚的时候，其实按道理也是要走这个程序的。但，一来，父亲在全村辈分非常之高，二来，父亲的脾气在全村乃是出了名的暴躁。因此，当时居然没人敢拿父亲开心。用堂哥的话说，就是如果来了，被父亲一骂，那么那些做晚辈的就只好忍着，一点也发作不得。因为没有谁愿意自讨没趣，所以在我的婚礼上，一贯的“扮扒灰老头子”的游戏居然奇迹般地消失了。由此就不难看出，在我们村，父亲威名之盛。
    不过，堂哥的观念与父亲可是截然不同。用堂哥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别人来扮扒灰老头子，那是看得起你。来的人越多，就说明你的人缘越好。因此，在婚礼之前，堂哥就已经放出话来，结婚之时，欢迎众人来“扮扒灰老头子”，人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