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窗外夕阳的余晖洒在薄暮雨房间的地板上，置身于房里的两个人都被镀上一层橙黄色的绒光，看起来舒适又温暖。
    你已经长大了。
    薄暮雨听到江尘音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多了一些慌乱。
    长大了，是不是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跟她在一起了。长大了，是不是就要像爸妈说的一样要学会独立。长大了，是不是在她面前就必须要像一个大人一样。
    她从没有想过这一点，即使她再不活泼也在工作之后学会了该如何交际。可唯独不能跟江尘音亲近的这一点，她从没有考虑过哪怕一次。
    薄暮雨的思绪渐渐平息，眼前的画面和声音也清晰起来。
    江尘音一边微微弯腰给她整理打开的文件，一边含着笑意跟她说：“文件看完要摆放好，这么乱，下次用的时候找起来会很麻烦。”
    “嗯，我下次注意。”薄暮雨对着她的背影缓缓点了头。
    心里那棵停止生长了四年的树苗没有枯萎，反而茁壮成长起来，刚才那一丝慌乱好像不见了。
    江尘音收拾文件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薄暮雨签在文件上的名字。
    字迹清秀隽丽，比上学的时候要成熟得多。
    她摇着头笑了一声，有些感慨：“我忽然觉得时间过得真快，你已经是个大人了，也工作了，不是那个会闹着让我买玩具的孩子了。不只是你，我错过了很多很多……”
    她才刚刚接受了薄暮雨长大成人的事实，突然又看见这个孩子的工作文件。四年时间真的改变了很多东西，她在国外生活得逍遥感觉不到，可当她看到薄暮雨的时候才觉得，真的过了很长时间，上千个日夜改变了许多她记忆中的画面。
    她不止错过了薄暮雨成长中最重要的阶段，也没有能够好好孝顺爸妈。
    “音姨。”薄暮雨上前去牵住江尘音的手腕，往自己这里扯了扯，“我们出去吧，应该准备吃饭了。”
    她听出了江尘音话里的惆怅，这些年里她去江家看望江爷爷跟江奶奶的时候，两个老人家也总是会提起江尘音来。
    江尘音点点头道：“好，我们走吧。”
    薄暮雨跟江尘音到厨房附近的时候，叶夏岚跟薄明良在厨房里对今晚叶夏岚要去客房跟江尘音睡的这件事情发生了激烈却腻歪的讨论。
    薄明良围着围裙在翻炒着菜，叶夏岚一只手揽过去拍了拍他的肚皮，探头上前去说道：“爸爸，今晚我跟江老师一起睡嘛。”
    “那我怎么办？”薄明良头也不回地问。
    “哎哟。”叶夏岚讨好地说：“她才刚回来，你倒是让我们说说话呀，我又不是要跟她睡下半辈子。等她回家了，我还是要回咱们房间的嘛，爸爸你就答应了呗。”
    薄明良盖上锅盖，转身双手环胸，高大健硕的他几乎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妻子：“让我考虑考虑。”
    叶夏岚双手捏着薄明良的脸，加大讨好力度道：“爸爸，你就答应我了快点……”
    这对中年夫妻的脸快贴在一起了，江尘音跟薄暮雨走到厨房门口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三十九岁的女人了，都快四十了，薄明良也是五十岁的老男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腻歪！
    江尘音扶着额头，瞥了一眼淡定的薄暮雨，低声道：“你爸妈该不会这么几年还是没有点收敛吧？”
    薄暮雨见怪不怪地点头，半点没有要挪开视线的意思：“嗯，一直都是这样。今天还算好的，没有前几天那么激烈。”
    江尘音的视线无奈地落在厨房里那两个人的身上。
    天哪，这两夫妻到底是激烈到什么程度才让薄暮雨都这么平静面对了？这几年怕不是比自己还没出国的时候更过分。
    “哎哟，爸爸……”
    江尘音忍不住轻咳一声，那两人立刻僵住，叶夏岚连忙放开丈夫。
    薄明良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地赶人：“你们都出去等着吧，这里我一个人就可以了，饭菜马上就好。”
    江尘音笑道：“辛苦了。”
    叶夏岚则是给薄暮雨使了个眼色，然后过去扶着闺蜜的肩膀转身走，还试探地问：“江老师，你刚才看到什么没有？”
    “我什么都没看到。”江尘音微笑道，“不过，你能不能不要像网上那些人一样叫我江老师，都把我叫老了。”
    叶夏岚瞥了江尘音一眼：“那叫你什么？老江？江总？江三小姐？”
    江尘音气得要把她手撒开，“你就不能好好叫名字么？非要给我起什么外号？”
    “那不行，为了体现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必须要有一个外号。”
    江尘音睨她：“你再这么称呼我，当心我以后叫你岚姐。”
    “呵，怕你么？我都快四十了，你叫我姐你也小不到哪儿去。咱们同归于尽……”
    这都什么跟什么？江尘音连看都不想看她一眼了，实在不想承认叶夏岚抓到了她的痛处。
    薄暮雨默默地跟在后头，听着自己母亲跟江尘音像以前一样东拉西扯。
    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化，除了自己已经长大了这一点之外，而这一点到目前为止，她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她觉得长大以后可以做的事情，能够说的话都比小时候要多。
    叶夏岚拉着江尘音一直在说话，从前几年的事情开始聊，基本上都在聊江尘音不在国内时的八卦。
    直到饭菜上桌，薄明良跟薄暮雨两父女根本插不进一句话，就听着这对闺蜜在聊。
    大部分还是叶夏岚在说，江尘音接话，时而接得比较长，但话题的发展基本上都是叶夏岚在负责。
    叶夏岚跟江尘音很熟，单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是家底都能掏出来聊的。但叶夏岚也很会说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心里十分敞亮。
    就比如，她可以问江尘音在国外怎么不勾搭两个老腊肉或者小鲜肉，也可以故作生气地骂江尘音不争气，可她绝不会扯到江尘音为什么要走。
    有一些事情非但是江家闭口不提的禁忌，也是好友之间不可越过的线。叶夏岚不是不能提，只是她不能让那些陈年旧事再影响江尘音的心态，即便现在已经影响得很严重了。
    晚饭后，在薄明良的默许下，叶夏岚抱着睡裙溜去了江尘音留宿的客房。
    江尘音会留宿多少天呢？
    薄暮雨不清楚，她一直憋在心里的那个问题也没有问。今晚见到叶夏岚跟江尘音聊得不亦乐乎，她就几乎是要忘记那个问题了。
    既然已经回来了，也许诺不再走了，那当初离开的原因也就不重要了吧。倘若不是什么好事，又何必再提。
    是啊，能让一个人毅然决然离开的理由，能是什么好理由？
    薄暮雨一边洗澡一边想，洗完以后感觉被堵塞的思绪都通了。
    不提就不提了吧，人都回来了，还有什么好提的？
    该休息了，薄暮雨站在房门边想了一会儿，还是打开门出去，往客房走。
    她敲了几下门，里面传来一声“进来”，是江尘音的声音。
    薄暮雨进去，浴室里有水声在响，而江尘音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两手捧着一本书，正微微抬头看向自己。
    浴室门突然开了，叶夏岚穿着睡裙惊讶地走出来问：“小雨，怎么还不睡觉？明天还上班呢。”
    “我……”薄暮雨想了想，找出了一个理由：“我过来看看妈跟音姨有什么需要。”
    江尘音不禁扬唇笑了，似乎看出了她真正的想法。
    叶夏岚捏了捏薄暮雨的脸，笑着摇头：“我们能有什么需要的？就算有，你妈我不会自己解决么？还需要你？”
    “那我回房去了。”薄暮雨用力地抿了一下唇，有些失望的样子。
    她敲门之前没有想到什么可以多留一会儿的理由，让叶夏岚跟江尘音把她留下是不可能的。她只是突然那么一想，就想要过来而已，果然还是要回房的。
    江尘音却道：“让暮雨留下一会儿吧，时间也还早，回去估计也没那么快睡觉。”
    叶夏岚转头看了江尘音一眼，然后跟薄暮雨说：“行吧，那你坐一会儿，但是大人讲话不要插嘴。”
    “嗯。”薄暮雨老实地点头，到单人沙发那边去坐。
    叶夏岚给她倒了杯水，叮嘱道：“喝点水，别喝太多，第二天起来眼睛要肿的。”
    薄暮雨还是点头。
    叶夏岚交代完，撩了一下自己的睡裙就一屁股坐到江尘音的身边，伸手一把揽住江尘音的腰，无比色/情地摸上了江尘音的腹部。
    要说叶夏岚呢，性格本就十分热情，否则以前也不能跟比自己大十岁的薄明良好上。如今年近四十，家庭幸福美满，保养得当，身上还多了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
    江尘音把书往旁边放，长叹道：“你的手能不能老实一点？”
    “老实什么？”叶夏岚不以为然，仍旧摸着江尘音的腹部，“你能不能可怜可怜我，我家那口子那个啤酒肚，一点手感都没有。我都多久没摸到你的马甲线了，让我摸一会儿怎么了？”
    “你可以自己练。”江尘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余光注意到望过来的薄暮雨，低声提醒了叶夏岚一句：“你说话注意一点，孩子在这里。”
    叶夏岚笑笑，回道：“没事，我跟老头子都不怎么避讳，孩子毕竟大了，有些事情是要了解的。一般只有办大事的时候，我们才避着她。”
    叶夏岚把话里的那个“大事”咬了很重的音，整句话的语气听起来也很暧昧。
    江尘音差点要被她呛晕过去，怪不得薄暮雨见到她跟薄明良在厨房里卿卿我我都没有一点反应，表情平淡得很。
    看样子真的是平素见得太多了，普通到根本不需要表露什么情绪。
    可是，这两夫妻就不能收敛一点么！
    薄暮雨听不到她们两个人在窃窃私语什么，捧起杯子小口地喝着水。
    “话说回来，我告诉你。”叶夏岚忽然恢复了声调，神秘兮兮的样子，“你记得我以前跟你说的那个渣男么？就是我家老头子之前那个生意上的朋友，他后来居然还敢给我打电话……”
    “咳……咳咳咳……”薄暮雨被水呛着，咳得小脸微红。
    叶夏岚连忙松开江尘音，靠过去给薄暮雨递了一张纸，皱着眉关切道：“慢点喝，喝那么急干什么？”
    “嗯……”薄暮雨点了一下头，嘴唇又红又湿，根本不敢抬头看。
    她被水噎着，根本不是因为喝得急啊。
    叶夏岚咳了一声，提醒道：“我跟你音姨说的事你别上你爸那里说去，这些事他都知道，我没什么瞒着你爸的。我跟你音姨就是聊聊天，你要是听不下去你就回房去。”
    “妈，我明白，我再待一会儿。”薄暮雨擦着嘴角，认真地点头，这次跟叶夏岚对上了目光。
    叶夏岚回去沙发上坐好，江尘音也收回了看向薄暮雨的目光。
    江尘音跟叶夏岚道：“这些事你们夫妻两个沟通好，千万不要有所隐瞒就可以了，以免造成什么误会。”
    叶夏岚挑着眉笑：“你怎么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有经验得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专家呢。”
    江尘音勾起唇角道：“这还需要什么经验，小孩子都知道的相处之道好么？”
    “啧……”叶夏岚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伸手挑着她的衣领，话语撩人：“跟姐姐坦白，在新加坡这几年，有没有人追你？”
    江尘音叹了声气，悠悠答道：“有。”
    薄暮雨闻言，准备要把杯子放回桌上的动作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