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鱼

    比起初中，高中的时间过得快了像是不止一倍。
    周三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张泽涛站在讲台前，绘声绘色地讲着徐志摩告别母校康桥时夕阳西下的静谧哀婉的场景。
    讲到激动处，他还要为自己的语言配上夸张的肢体语言和丰富的面部表情，让人忍俊不禁，教室里不断传出欢笑声。
    江窈喜欢这种轻松的教学方式，印象深刻又不太容易让人产生困倦的想法。
    下课铃打响，有的同学早已按捺不住飞奔到食堂的心开始整理书包，张泽涛装作看不见。
    有人更加难以忍耐，不住地发出带有明显暗示意味的咳嗽声。被张泽涛瞪了一眼，就乖乖地埋下头安静如鸡不敢造次了。
    硬生生拖了三分钟的堂把要讲的内容讲完，张泽涛才挥了挥手，让大家自行去吃饭。
    一眨眼，教室里已经跑得没剩几个人了。
    夏晨去茶水间接水了，江窈正在收拾书包，邻桌的男生还没有要这么早就去吃饭的打算，手里拿着练习册问她：“江窈，刚刚张老说的语文作业是什么啊？”
    江窈收拾书包的动作顿住，抬眸，目光落在他的练习册上：“《再别康桥》，一到十二题。”
    “嗯，谢谢啊。”
    “不谢。”江窈垂睫，拉上书包的拉链。
    高中都是单人座，没有同桌。
    张泽涛在开学第一天就重新给大家调了座位，江窈换到了靠窗的第四排。
    邻桌名叫周逸程，是进校这几天同学们刚选出来的第一任班长。
    江窈没怎么和周逸程说过话，对他的印象也仅仅停留在是个高高瘦瘦的，严谨认真，一心都扑在学习上男孩子而已。
    江窈背上书包，和夏晨一起去吃午饭。
    临启中学管的不算很严，但也算不上特别宽松。上学时间学生没有特殊情况不能随意出校门，一日三餐也只能在食堂解决。
    平心而论，临启的食堂其实很不错，品种多而且价格适中，中餐西餐一应俱全，连热腾腾小火锅都有。
    前几天吃的东西都偏辛辣，这一顿江窈和夏晨选择去吃食堂一楼的意面。
    素白色餐盘里的意条淋上浓郁晶莹的番茄酱，让人食欲大增。
    回宿舍午休的路上，夏晨和江窈人手捧着一杯抹茶红豆奶茶。
    老远，江窈就看到公寓楼下的广场上人潮拥挤。
    走近了，有学生在那里发放传单。拿到传单一看，才知道是学生会的成员在举行招新的活动。
    学生会的各个部门各有各的区域，每个部门都搬了几张长桌并摆上自己部门的牌子，整整齐齐地站在桌后，呼喊声此起彼伏。
    广场上打头第一个就是文艺部，报名的人还挺多。
    夏晨有点感兴趣，也去报了个名。
    等她填完了报名表，江窈和她一起顺着人潮走着。
    一路走过去，依次看见了文艺部、广播站、主持站、社联、校园电视台、体育部、环卫部、风纪委……
    江窈停住脚步。
    前面风纪委招新的长桌已经被人群团团围住，和周围的那几个报名人员不怎么密集的社团放在一起，一下子形成鲜明对比。
    夏晨眼前一亮，拉着江窈的手：“这个风纪委报名的也人好多啊，我们去看看！”
    站到长桌侧面的边缘，江窈一眼就看见了和她隔了好几米远的沈绎。
    高挑瘦削的少年穿着干净整洁的校服，脸上没什么表情，站在枝繁叶茂的榕树下面。
    他隔着张桌子，指着桌上的报名表，乌黑的睫毛低垂，平静淡然地跟来报名的女生说些什么。
    江窈听不见。
    沈绎没看到她。
    这个女生走了，下一个又来了。
    沈绎没抬眼，抽了张报名表，递给桌前面露娇羞的女同学，又拿了好几张分别递给不同的人。
    再普通不过的动作，他做起来，却总有那么几分清冷漠然的意味。
    开学三天，江窈在学校里看见沈绎的次数屈指可数。
    高一高二的教学楼隔的挺远，江窈能看见沈绎的地点，也仅仅止于食堂。
    在学校里人潮最为喧闹的地方，她只能远远地注视着他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那件衣服，也还没找到机会还给他。
    盛夏正午的阳光透过叶隙洒下，落到少年的肩膀上。墨发柔软，侧颜精致，好看到随手一拍就是电影里一见钟情的经典镜头。
    他手里还拿着报名表，像是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侧过眸来，对上江窈的眼睛。
    “嗨，同学。”陌生的声音在耳后响起。
    江窈回头，随声看去，挺拔的少年站在她的跟前，头上戴着顶印有风纪委标志的鸭舌帽，帽檐朝后。
    陌生的少年笑着朝她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风纪委了解一下吗？”
    江窈还没回答，鸭舌帽学长又接着说。
    “我们部门不仅活少而且福利还多，只需要时不时去查查纪律查查仪容仪表，其余的大部分时间都是成员自由支配，节假日还有不定时的聚餐轰趴。”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你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吗？！我们风纪委，向来是以颜值称霸学生会！我们的部长！沈绎同学！！就站那儿中间那个！又有才华又有颜值！”
    “风纪委给临启中学的每个学子都提供一个既能锻炼自己又能造福他人的机会。而且一学期就招新这么一次，难得的大好机会可遇而不可求，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说着，鸭舌帽学长把报名表一人一张塞给江窈和夏晨，最后还来了一个精辟又简短的结尾——
    “总而言之，只要你来我们风纪委，你就是整个临启中学最有排面的仔！”
    江窈沉默了一会儿。
    就现在这个，站在她面前的，看起来就吊儿郎当的风纪委成员，他的口才以及他脸上挂着的爷爷式微笑，让她突然有点怀疑这个部门到底是传销组织还是风纪委。
    乔鹤川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么努力积极为学生会做贡献的无私奉献精神，竟然会被面前这个看起来就冷冰冰不怎么好接触的美少女歪想成传销头子的精密计划好的诈骗方案。
    他从桌上拿了两支笔，递给江窈和夏晨，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考虑一下吗？”
    “窈窈，你想试试吗？”夏晨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问她。
    沈绎把报名表放到桌上，向这边走来。
    江窈垂眸，接住乔鹤川手里的一支笔，“嗯”了一声。
    已经成功劝说了一个，乔鹤川心里的成就感蹭蹭蹭地往上涨了百分之两百。
    他眼睛发亮，满怀期待地看着夏晨。
    夏晨被那灼热似火的目光看得心里直发毛，拼了命似得朝乔鹤川摆手：“呃……我不用了。我已经报名文艺部了！谢谢学长！”
    “这样啊……好吧。”乔鹤川轻叹口气，略显沮丧地接过夏晨还给他的报名表。
    夏晨悄悄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总觉得现在给他配上一个“小白菜，地里黄”的bgm应该是最应景的。
    江窈弯下腰，把报名表放在桌上认认真真地填写。
    乔鹤川已经完全从被学妹拒绝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和沈绎打了个招呼，挑眉看着他：“你过来干嘛，妹子们都还在等着你发报名表呢。”
    沈绎垂眸看着江窈包裹在校服里的清瘦脊背，淡声说：“不发了。”
    他的声音不大，偏偏字字都能落在人心上。
    乔鹤川还想继续跟沈绎唠点什么，江窈已经飞速地填完了报名表。
    她直起身子，合上笔盖，把a4大小的报名表对折一次，遮住自己写的信息，然后笑意盈盈地递到沈绎面前。
    乔鹤川愣了愣。
    这一举一动里搭讪的意味，不要太明显了吧。
    这么清艳貌美的小仙女，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和沈绎认识这么久，乔鹤川眼看着他收到不计其数的告白。可偏偏沈同学无心人间烟火，只沉迷学习日渐消瘦。
    这些恋爱单箭头，也只能是一意孤行地向前。最后，再被一堵厚厚的城墙阻挡在半途。无疾而终。
    一两秒，沈绎没有动作。
    乔鹤川怕人家女孩子觉得尴尬，刚想接下她的报名表，身旁那人已经伸出手了，把笔和报名表都接住了。
    乔鹤川动作一顿，心里有一万句卧槽想在此时此刻说出口。
    江窈的嘴角往上勾了勾：“谢谢学长。”
    夏晨站在一旁，总觉得这三人的气氛有种莫名的诡异感。
    好在江窈交了表，一秒钟也没有多待，就和她一起走出了人群。
    人刚走，乔鹤川想问点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出口，长桌的另一头有人叫他：“川哥，这笔没墨了，你带支笔芯过来！”
    他应了一声，连忙跑去做事。
    沈绎打开报名表。
    江窈一直沉不下心练字，她的字和初中时比起来几乎没什么变化，收尾处总是下意识拉长。
    和她本人一样的，清傲又张扬。
    在女生的字迹里算不上特别好看，但也差不到哪里去。
    加入原因那一栏，龙飞凤舞的八个大字映入眼帘——
    “部长太好看了，想亲。”
    沈绎垂眼。
    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