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光

    地铁到站，沈绎和江窈一同下车，她这才突然意识到，沈绎的家，似乎不在这个方向。
    两人踏上扶梯，牵着的手在刚刚下车时已经松开。
    攥着手里残留的余温，江窈开口问：“你今天怎么坐地铁了？”
    沈绎垂眸，目光落在脚下的扶梯，语气平淡：“去和亲戚一起吃饭。”
    撒谎的人，总是不敢直视别人的眼睛的。
    事实上，是他在出校门时，看见了走在前面的江窈。熟悉纤瘦的背影，宽大的校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太过空荡。
    她今天没扎头发，发梢卷起好看的弧度，一种奇怪的慵懒感。连步子也是漫不经心的，像是没什么东西能勾起她的兴趣。
    她慢悠悠地走，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地跟。
    初中的时候，沈绎注视过最多的，一是教室前面的黑板，二就是江窈的背影。
    对她好的人不在少数，她也总是和别人走在一起，笑得张扬又自由。
    那时候的她，眼睛里是没有他的。
    等沈绎反应过来，他已经走进了地铁站。
    不远处的江窈背靠着墙壁，神色困倦，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列车驶来，车轮碾压过轨道，发出一阵轰隆声响。
    沈绎上了车，想着等会儿可以把她送回家，自己再回去。正准备站到她身边去，就遇到了那群职高的学生。
    男生染着一头紫毛，顽劣地撞到江窈背上。
    沈绎一把抱住要跌倒的小姑娘。
    心情在一瞬间便糟糕到了极点。
    不到一分钟，那些挑事的人走了。他重重地闭了闭眼，才轻拍她的背。
    江窈眼睛里蕴集了亮晶晶的水色，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就这样望着他。
    沈绎的心情更糟糕了。
    他站着不敢看她，脑子里一团乱麻。
    刚才那样的事，谁也不敢保证不会发生第二次。
    如果他不在，结果又会怎样，是否会更加严重？谁也说不清楚。
    当他拼了命想把全世界的柔软和美好都呈现在江窈面前的时候，却偏偏有一些人，心里想着的是如何毁掉这个小姑娘。
    有些欲.望一旦在无意之间掉落下种子，便会如野兽般狂妄肆意地生长，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紧紧裹住人的心脏。
    沈绎想把她锁在家里，世界上只留他一个人对她好。
    这样她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些恶意的形状，也永远都离不开他。
    ……
    小指被人勾住了。
    沈绎低头，江窈卖萌似的，朝他扬起一个甜甜的笑。
    网破了。
    光照进来了。
    病态的占有欲被撕烂了。
    只要她能开心，比世界上的一切都重要，要他怎么样都好。
    -
    沈绎送江窈回家，路上韩苑打来电话，询问了江窈很多事情，比如这周在学校里过的怎么样，吃的好不好，成绩怎么样，有没有和同学好好相处等，江窈一一回答。
    电话的最后，韩苑沉默了一会儿，告诉江窈自己晚上得加班，冰箱里买了菜，让她好好吃晚饭。
    江窈平静地答应，随后挂了电话。
    家门口，江窈拿出钥匙打开门，楼道里安静地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她突然转身询问道：“你晚上一定要去和亲戚一起吃饭吗？”
    沈绎顿住，悄悄推测她的小心思。而后，唇角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不一定。”
    “那好。”江窈突然朝他笑，逆着晚霞，少女唇红齿白，眸色撩人，对他说。
    “我们一起吃晚饭。”
    客厅里铺了一层绒毛地毯，江窈不喜欢穿鞋，白净晶莹的脚丫踩在灰色的地毯上，自下而上，脚踝骨瘦削纤细，如玉般清冷的颜色，仿佛天神完美雕刻的艺术品。
    沈绎看了两秒，移开了视线。
    冰箱里韩苑买的菜并不多，江窈经过一番思量，艰难地拿了一袋番茄和两包泡面出来，扭头朝沈绎笑的有些勉强，“我前几天刚学到的网红泡面的做法，我做给你吃。”
    沈绎无奈问道：“还有什么菜？”
    “啊，下面还有鸡翅和排骨，估计是我妈想给我做来着，但是我不会……”
    “行。”沈绎弯腰，打开冷藏柜的门，手里拿着一袋排骨一袋鸡翅，嗓音有种低低的温润，“我给你做。”
    江窈光脚踩着冰凉的瓷砖，在流理台上小心翼翼地切着番茄，目光不停的往身旁那道高瘦的身影上跑。
    少年腰窄腿长，脱了校服外套，里面穿着黑色的短袖体恤，更衬得肌肤冷白。
    沈绎认真地切着菜，刀法娴熟。美人无论干什么，都好看地像是一幅画。
    她的目光滑过他柔软的黑发，漂亮安静的眼睛，挺拔的鼻梁，白净的耳廓，弧度完美流畅的下颚线，最后落在，喉结。
    要说一个男人最性.感勾人的身体部位，江窈的回答一定是喉结。
    但她这一辈子，唯一心动了的，也只有沈绎的喉结。
    前提是那人是沈绎，才有了后面的所有形容词。
    沈绎所有柔软低沉的语调，都伴随着喉结的轻轻颤动，在她耳畔响起。
    是银河里缓慢转动的小行星，只带着她遨游宇宙。
    所以在后来的无数个夜里，江窈眼里带着雾气，手臂环绕着沈绎的颈，轻咬上他的喉结，细细舔舐。
    看了两秒，江窈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
    美色误人。
    全身上下都挑不出一点毛病的相貌。
    能不误人吗。
    啧。
    沈绎把鸡翅放到菜板上划开一道口子，问道：“有可乐和柠檬吗？”
    “我去找找。”江窈猛地回过神来，说完，一溜烟跑出去，没多久，又急急忙忙地跑回来，伏在厨房的门槛边上，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脸蛋红红的，眼神闪躲，“有柠檬，但是没有可乐。我们去楼下买吧。”
    “好。”沈绎没明白她在躲什么，沉默着切了柠檬，和鸡翅一起放进碗里，又加了调料腌制，才走出厨房。
    两人一起出门，此刻的晚霞渲染了半边天，一半是干净的蓝白色，一半是暖调的枫叶玫瑰色。
    晚风轻抚，街道上人头攒动，沈绎手里提着一大袋子东西，江窈两手空空，跟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说话，蹦跶着笑得比中了彩票还开心。
    沈绎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听她讲，神色却很认真，只偶尔回她一两句。
    这种相处模式江窈也不觉得尴尬，满目的喜欢快要溢出来。
    我的天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温柔又可爱，我的宝贝儿简直就是人间天使，我好想亲他呜呜呜。
    回到家，江窈下意识又想光脚进厨房，被沈绎沉声抓回去穿好拖鞋。
    她“噢”了一声，乖乖地穿着自己粉白色的猫咪拖鞋才被允许进入厨房。
    走过去一看，她要用的番茄已经被切好了，装在干净的瓷盘里。
    沈绎总是这样，永远在细小的细节处，不嫌一丁点麻烦地照顾着她。
    他也未曾向她邀功，期望得到她的回应。
    正如在初中的体考训练的那些日子里，那块每天早晨都会准时出现在她课桌抽屉里的白巧克力。
    江窈开火，煮了番茄进去，又按照网上说的那些方法加了番茄酱火腿肠鸡蛋还有青菜，煮出来的泡面色香味美。江窈忍不住尝了一口，别说，还真挺好吃。
    她挑了几根面条，卷在筷子上。
    沈绎倒了可乐，正在炸鸡翅，猝不及防地，面条就递到了他嘴边。
    看他张唇吃下，江窈笑眯着眼，满怀欣喜地望着他：“好吃吗？”
    他咽下，眼睛里染上笑意，看着她的时候，总是丝毫没有距离感，“好吃。”
    江窈开心地把面条盛到碗里，端到餐桌上去。
    相比起来，沈绎炒排骨炸鸡翅耗费的时间就要多一些，江窈没事干，就站在旁边瞧着他精致的侧脸。
    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这句话说的果然在理。
    “饿不饿？”沈绎翻动着锅里的鸡翅，“饿了就先去吃，别等我。”
    “不饿。”江窈才不听他的，“我就要等你，你管我，略略略。”
    沈绎做好了菜，两人开始吃饭，时间已经七点半了。
    天已经黑了，江窈拉开窗帘，俯视这座城市的华灯初上。夜里的光没有白日里那么刺眼，温暖的橙色调，轻易就能让人忘掉沉重的压力感。
    她是最喜欢看夜景的。
    沈绎站在餐桌前喊她：“过来吃饭了。”
    “好。”江窈洗了手，欢欢喜喜地跑到餐桌旁坐下，饿了这么久，她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饭，而是拿起手机打开相机，拍了一张这些食物的照片。
    照片右上角还有一只漂亮的手入镜，白净修长，连指甲盖都好看。
    江窈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佳作，才锁屏拿起筷子，最先尝的是沈绎做的排骨。
    江窈挑食得很，不吃鸡不吃鸭，理由是骨头太多懒得咬。韩苑曾经极度头疼，只好给她买骨头少的正排。
    江窈不仅没有一点反省自己挑食的意思，吃得还挺欢，把韩苑的厨艺好好夸了一顿。韩苑一高兴，也就随她去了。
    沈绎炒的排骨贴合了她的口味，偏辣。
    江窈吃了一块，眼睛里顿时闪出盈盈的碎光，“好好吃！”
    她又给沈绎夹了一筷子排骨，“好吃好吃，你也吃。”
    吃的都堵不住她的嘴：“你怎么这么厉害呀，学习成绩好也就算了，做饭也这么好吃。”
    她又咽下一块排骨肉，认真地注视他的眼睛：“你说，我要怎么样才能把你娶回家？”
    许是吃饭的气氛太融洽，江窈不经意问出这句话之后，握着筷子的手用力了些许。
    她暗暗咬唇，本是开玩笑的话语，此刻却带上了半分真半分假。
    别扭地想要一个属于他的答复。
    沈绎，是喜欢她的吧……
    是这样的吧……
    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过的滴答声。
    江窈屏住呼吸，看到坐在对面的沈绎放下筷子，缓缓垂下长睫，而后又重新看向她的眼睛。
    对视之间，他突然笑了下，很浅，冬日里的树叶堪堪抖落身上的新雪。
    沈绎身上有一种别人都没有的干净气质。
    是江窈在别人身上从来没有找到过的。
    时间不疾不徐的过去，她不再望着他的眼睛，低下头的瞬间，就听到他说。
    “你什么也不用做，我就已经足够喜欢你了。”
    毕竟，在她丝毫不在意的那些时光里。
    沈绎瞒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