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节

    “苏将军。”那名女子有些忐忑的看着他，似乎很紧张。
    “怎么了？”苏永把假装眯起眼睛仔细盯看远方的眼神收回来，转头看着她，神色没有一点变化。
    那女子盯着他看了两眼，似乎在察看着什么，片刻后松了口气，沙声笑道：“没事……苏将军看清楚了么？”
    看清楚了。苏永在心里说。脸上却是无奈一笑：“看不出来。那旗帜上是什么字？”
    魔都笑道：“是楼房的楼字，不过我们的写法跟炎龙文字稍有区别，也难怪苏将军看不出来。”
    苏永点点头道：“难怪……”
    “我们赶紧走吧。”蒙面女子笑道：“如果真是我们皇城，我们一定会好好款待苏将军。”
    苏永沉默着点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据说海市蜃楼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光影折射投影而成。
    另一种只是人们的想象。你心里想什么，景色就会变成你想象的样子。那是人有了渴求时候的一种幻觉。
    如此看来，那个“楼”字恐怕也只是他们想出来的而已，根本就不是真的。至少在我看来虽然不清楚，却绝对不是个“楼”字。苏永心里想道。
    但是，在这无边的沙海中，他不忍心扼杀他们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信心与希望。于是只有沉默。
    但在他心中却又有另外的疑问。
    这名女子是谁？怎么会有一个皇城在漫天的黄沙之中，中间还隔开了那些可怕的魔怪。难道这支队伍里的人，根本就没在皇城里待过，只是后来才组合起来寻找故乡？
    一个番邦公主？一个自幼驱逐出去的贵族？寻找他乡的故事？
    他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想问十万个为什么。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默默从骆驼的包囊里取出早已变硬的油煎饼，狠狠的咬了一口。
    这片远在天边的巨城竟是越来越清楚，景象也不曾发生一点变化。到最后苏永都有些吃惊起来。
    莫非真的是实像？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试图用耳朵去倾听远方城里那道瀑布的声响。
    奈何传来的只有沙海里的风声，呜咽若哭。
    按照苏永的打算，本来是在晚上赶路，白天寻找某个场所休息。
    因为只有晚上才能利用星辰分辨方向，不至于南辕北辙。而且晚上没有白天那么酷热，人的精神状态也好得多，速度也不会落下。
    但此刻在蒙面女子与魔都的带领下，他只有鞭打着骆驼紧紧跟随在他们之后。
    因为自己的天马现在还被那女子骑着，他倒是被别人牵住了鼻子。
    无数的沙丘流逝如风，太阳一会在他们左边，一会在他们右边，在他们身下投下几个急速漂移的影子。
    一个时辰过去了。黄金大城依然耸立天边。
    第二个时辰就要结束。黄金大城也不过稍微大了一点点，清楚了一点点，但在一直盯着的几个人眼里，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苏永叹了口气，鞭打骆驼冲到了他们前面，看着那两人盯住远方的灼热目光，艰难的说了几个字：“休息一下吧。”
    天马受得住，骆驼却是有些困难了。再说他也不忍心让天马驮着这么多东西在烈日下狂奔。
    蒙面女子似乎了解他的心情，停住去势转头望向他笑道：“我一时开心却是忘了座下是苏将军的马匹……等下就换过来吧。大家先休息下也好。”
    魔都这时早从包囊里取出一个未曾喝过的水囊恭敬的递给了少女，然后又给苏永抛过来一个小袋：“苏将军，这是核桃，可是好东西。”
    苏永接过一笑：“谢了。”
    他也不客气，掏出几个一把捏碎，挑出果仁慢慢吃了起来。
    “恐怕要走到傍晚时分。”魔都仰起脖子喝了一大口清水，抹了把下巴说道。脸上还带着股喜色。
    蒙面女子眉间微微皱起：“我觉得有点不对，又说不出来。”
    当然不对了。苏永在心里说，那根本就是个幻影。
    但他并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吃核桃喝清水，嘴巴咂咂作响。
    “哪里不对？”魔都乐呵呵的笑道：“公……小姐放心吧，既然看得到就一定寻得找。苏将军你说是吧？”
    “公主。”苏永没有接话，突然吐了两个不搭界的字出来。
    蒙面女子一愣，魔都却有些紧张了起来。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古怪。
    “你知道了？”蒙面女子身躯一震，半晌后才问道。在她的素手轻摆之后，魔都的情绪才舒缓了些，放开了握住刀把的手。
    “我不知道。”苏永想了想道：“你叫楼兰，跟西域黄金城有何关系？”
    西域黄金城，也叫楼兰城，是炎龙风物书籍记载中的一个西部小国。据说这个古城里有着巨量的金矿资源与最为精良的武装力量，也曾有过瞩目的文明发展。可惜在多年以前，因为乌兰沙海扩大，那座雄伟壮观的城池被淹没在茫茫黄沙之下。
    在炎龙国土上，曾听说有巨商愿意出巨资征集人手进入沙海探寻楼兰城。苏永在京都时，也曾看过这类征集探险队伍的告示。
    可惜乌兰沙海太过恐怖，却是无人敢来。
    便是炎龙的皇帝，似乎都对这个黄金城极有兴趣，只是他面临的事情太多，一时无暇顾及罢了。
    如果知道还有楼兰城中逃出的人，可能知道那个黄金巨城的位置。苏永知道这个消息会引来如何大的反应。
    也难怪蒙面少女等人会隐瞒身份。
    苏永暗叹一声，传说中沙海扩大是因为沙海中的魔怪垂涎那片黄金之地，是以狂卷风沙而来。于一夜之间把整个黄金城尽数吞没，不留下一个活口。
    楼兰城的臣民与部落子民并没有罪过，问题在于他们刚好居住在黄金矿源之上。这就叫怀璧其罪。
    苏永眯起眼睛，看着那无边无际泛着金光的沙粒，想道。难道太阳真的能把沙子变成黄金？
    蒙面女子沉默许久，才沙声道：“不错，我是楼兰城的末世公主。”
    苏永点点头，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淡淡的说道：“我不是因为黄金城而来。”
    “你不是为黄金城而来？”魔都反而吃了一惊：“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苏永摇摇头，反问道：“既然楼兰城已被埋没，你们用什么来招待我？”刚才他们还说好好招呼自己，令他有点迷糊。
    蒙面少女忽然叹了口气：“我当年逃离沙漠时候才不过四岁，就是他们这些人救出去的。当时我还以为故城的一切已经全数被沙漠吞噬，家人也早已遇难……谁曾想前段时间，我竟然收到了父亲的亲笔书信。”
    “亲笔信？”苏永差点跳了起来。难道那个黄金城还存在世上？
    第25章 黄金祭台
    第二十五章黄金祭台
    在马上听蒙面女子说完当年那段往事，苏永也只有长长叹息。
    “你看着那些巨蟒从地下钻出？”
    蒙面少女点点头：“当时我还抱在哥哥手里，就站在黄金圣殿台阶之上。眼看着那些黄沙从城外铺天盖地而来，无数百姓四处奔逃，吓得哇哇大哭。这时地下的青砖突然裂开，无数的蟒蛇钻了出来。哥哥把我全力抛出，扔给了纵马而来的魔都将军。而他眨眼就被蟒蛇卷走了……”
    魔都回想起当年的情景，不由叹了口气。
    “当时你的父亲在哪里？”苏永皱起眉头问道。
    “父皇与母亲都在黄金圣殿之中。哥哥是听到了外面的响动，才带我走出来看的。”蒙面女子眼角有泪珠涌出：“魔都将军纵马出城之时，我曾回头看过。那时整座黄金圣殿已经全部被蟒蛇群缠满，变得乌黑一团……我也不知父皇是如何逃出。”
    当时那漫天的风沙之中，也就是他们七个人的队伍冲了出来，向着一天前还是平原现在已经变成沙漠的边缘狂奔而去。他们不敢回头，因为呼号的狂风就追在他们的身后，触手可及。
    等他们逃出风沙肆虐之处，回头看向自己曾经的家园，只剩一片黄沙。
    高大巍峨的城池，壮美绝伦的圣殿，还有被他们称为“西部仙人掌”的那座飞瀑青山，都已消失不见。
    满目皆是滔天风沙。就如同刚才巨怪掀起的风暴一般。
    ……
    “然后你在他们的照料之下在炎龙京师住下来，直到收到父亲的来信？”苏永轻轻拍了一下天马，柔声问道。
    蒙面女子点点头。
    “给你送信的是谁？他怎么找到你的？”
    “一名居住在如今沙海边缘的西域人。他说有人把书信放在他窗台之上，上面写了炎龙京师某个地址。信上压着一锭金子。”蒙面少女道：“我盘问过送信的人，他确实不清楚。那信封上还有一纸条，说不在十天内送达，他家人就会遭难。他才急急赶来。”
    苏永点了点头，眼光扫向她那方面纱：“你小时是否受过伤？”
    蒙面女子一呆，眼眶里再次泛起迷雾。半晌后才沙声道：“我在逃离沙漠之时，已被蟒蛇喷出的蛇啖击中脸部……请苏将军不要在意我不以面目示人。”
    苏永默然点头。
    如果这名末世公主的父皇尚在人世，还悄悄照看着女儿的生活，何故要派人送信，而不父女相见呢？
    他粗糙的大手不停的缓缓梳理着天马雪白的鬃毛，脑子里却是乱成一团。
    接近黄昏的时候，天边那座巨城已经甚为接近，却开始慢慢模糊扭曲起来。
    在他们着急的狂奔之下，他们终于在太阳落下之前，赶到了那团模糊的辉煌之处。
    但这里除了遍布无数胡杨木的木桩与一圈非常宽广、曾经作为基石的雪花岩废墟之外，一无所有。
    蒙面女子呆呆的跪在这圈雪花岩中间低泣。魔都疯狂的用那把缺口刀插着那些黄沙，试图找出一点线索。
    苏永则凝目四顾，一遍遍的看着周围起伏的沙丘，看的极为仔细。
    风声在那些雪花岩已经磨圆的棱角上掠过，带着哭声。蒙面少女俯首于地，长长秀发如同黑花绽放。
    苏永正要走近去拉起她，魔都就慌忙摆手示意。
    他瞬间领会过来，这或许是黄金城中臣民的一种祈祷仪式？
    然而太阳，终于缓缓沉了下去，大地之上，沙海之中，酷热渐渐退去，那种神秘迷蒙的光芒再次笼罩四周。
    少女在地上匍匐了很久，直到秀发已被风沙埋住大半，玲珑娇躯也开始微微颤抖，显见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刻的时候才猛地抬起头来。
    她面纱没有覆盖住的肌肤已经憋得通红，一双灵动的眼珠竟已露出了一丝疯狂之意。
    蒙面女子楼兰激动不已的嘶声叫道：“我听到了。皇城就在这里，父皇就在附近。”
    她这声嘶声大呼刚刚发出，远方的沙丘里似乎就有尖叫传了过来。
    “呜呜……”
    也许那只是风声。